卓逸看了看她,在想要怎么回答。 老爷子警告他,不要参合淮阳郡王府的事,但是他听说涟卿回西秦了,他怕她出事,所以即便爷爷告诫过他,他还是来了…… 但他不想告诉她,她问起,他淡声道,“路过。” 涟卿直接,“我不信。” 卓逸愣住。 涟卿继续一面吃东西,一面道,“你一直不擅长撒谎,卓逸,你是特意来的。” 卓逸:“……” 卓逸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他说不出口,他是因为她的缘故。 “说吧,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涟卿继续低头吃东西,她不傻,如果卓逸是专程来的,一定知道什么,但是怕她知晓,不敢告诉她,涟卿继续道,“不用瞒我,我有心理准备。” 卓逸顿了顿,如实道,“听说你回西秦了,西秦国中暗潮涌动,我怕你有危险,但老爷子不让我参合淮阳郡王府的事,我只能私下来……” 涟卿握住筷子的指尖微滞,继续道,“那你还来?” 卓逸不由皱了皱眉头。 从小时候起,他就认识涟卿,很熟悉,也清楚她的语气和神色,方才那一声…… 卓逸拢眉,没有回答。 涟卿也没有看他,而是继续低头吃着东西。 “你打算怎么办?”卓逸问起。 他带她来随州,无论去京中,回淮阳,或者是离开西秦都是折中处。 才出了这样的事,他没办法替她做选择。 从小到大,涟卿都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这种主见,是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被旁人左右的那种…… 卓逸问完,涟卿也正好吃完点心,放下碗筷,轻声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有很多想明白了,也有很多没想明白,但还有更多的,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了……” 卓逸眉头拢得更深。 “卓逸,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涟卿看他。 卓逸沉声,“你想做什么?” 涟卿伸手端起一侧的茶盅,轻轻放在唇边,吹了吹,轻声道,“淮阳郡王府,谁都不能白死。” 卓逸愣住,似是有些意外,也有些难以置信得看向她。 涟卿没有看他,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喉间轻轻咽了咽,然后,缓缓握在掌心之中,眸间盯着茶杯水面上的波纹,继续没有语气道,“娘让我离开西秦,不想让我继续留在西秦这段风波里,但却没想到,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谁都知道,淮阳郡王府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但偏偏有人,要将我们一家逼上绝路。既然都想要我们一家的命,我偏偏不要如他们的意,既然想拉我进西秦这趟浑水,那我就不走了。淮阳郡王府的血债总要有人血偿,无论背后的人是谁,也无论背后有多少人,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 卓逸诧异看她。 她放下掌心的水杯在桌面上,继续道,“小时候,爹娘带我去寺中,寺中的方丈说我身上有帝王气,爹娘吓得不轻,如今的天子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爹娘很清楚。我见天子的时候,天子特意再三问过我,是不是一定不要东宫的位置,我说是。但眼下不同了,我要这个位置……” 涟卿目光从水杯上慢慢看向卓逸,“我要做东宫,做天子,我不要再看到身边的人流离失所,也不要再看到淮阳郡王府的任何人沦为刀下亡魂,这笔血债,谁欠的,谁要还……一定要还!” 卓逸微讶。 涟卿继续道,“淮阳郡王府是南边的宗亲,这么多下人,仆从,包括我阿娘在,怎么会这么容被迷昏?府中有人有问题……” 卓逸看她。 她沉声道,“这些都不是巧合,都是有预谋的,淮阳郡王府的人,是好端端让人烧死的,活活烧死的,有人做了局,有人里应外合,有人想要我性命,有人想要我活着……这背后有多方博弈,还有猜忌,我虽然不能窥得全貌,但我心中隐约有数。” 卓逸低沉的声音道,“你想怎么办?” “失忆。”涟卿看他。 他再度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我将计就计,说目睹淮阳郡王府的这场大火,但被人灌药失忆,失忆了,就记不起所有的事,旁人怎么试探,我都不可能记起,这样,他们之间就会相互猜忌,也会有各自的考量,这背后的人就会一个接一个出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替淮阳郡王府的所有人讨一个公道。” “你要是真的失忆了,你怎么自保?”卓逸沉声。 她重新握起桌上的茶盏,轻声道,“会有人来找我,我信他……” 涟卿将手中书信递给他,“你替我,把这封书信送出去,他收到书信就明白了。这封书信就算被旁人劫走了,也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谁?”卓逸认真。 涟卿温声,“敬平王,陈修远。” 卓逸眸间微滞,陈修远,他是燕韩人,他怎么敢来?怎么会来? 涟卿继续看他,“再帮我传消息出去,我是被人灌药失忆的,卓逸,多谢你,千里迢迢从京中来淮阳,但是从今日之后,你不要再参合其中的事情了,老爷子说得对,平远王府,应当置身事外。” 卓逸攥紧掌心,“你就这么相信陈修远?他是燕韩敬平王,燕韩与西秦关系微妙,他敢来吗?能来吗?” “他会来的。”涟卿笃定,“等有一日,你见到陈修远,就都明白了。” 卓逸淡声,“所以,你不直接告诉他实情,是因为万一你自己出事,他还可以全身而退,是吗?” “是。”涟卿并未隐瞒。 卓逸起身,“那好,我等着见他,见他是不是真的会来。” …… 当药碗喝完,手中还残留着方才的药碗的暖意。 药性还未上来,涟卿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她还是隐瞒了卓逸一条,她失忆,天子才会重新权衡早前和她的谈话,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记忆,天子会想维护她,因为她的处境,会让天子想起早前的自己,天子有自己想弥补的遗憾,而这种想要弥补的遗憾,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武器。 她被人灌药失忆,所有的牛鬼蛇神都会慢慢付出水面。 她被人灌药失忆,天子才会亲自操刀,一点点,从背后将这些见不得光的揪出来。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天子也什么都没有,天子才会想要维护她,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所谓帝王心术,其实是心中最深的那份执念。 她会天子走完想走的路,她会在西秦这片乌烟瘴气的泥沼里,重新拨云见日。 她只能用天子这把刀…… 胃中的暖意渐渐升起,也伴随着额头的冷汗慢慢渗出。 她躺回床榻间,脑海中的记忆,就似一盏盏走马灯,慢慢得慢慢得,在脑海中一点点抹去。 从陈蕴,陈影,卓逸,卓妍,到儿时起就一起玩闹的二哥,让他们不要打闹的大哥,还有永远站在她这边的爹爹,还有,会在她月事不舒服的时候,陪着她一道说话的娘亲…… 这些,都一点点在心里擦拭而去。 还剩年少时,那道清逸俊朗的身影,在冬日的暖阳里,翩若出尘…… “冠之哥哥……” 冠之。 …… 她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打抖,迷迷糊糊中,似做了一个冗长梦,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浑浑噩噩,又如白驹过隙。 漫长的画卷,一点一滴,如同浮光掠影,又在一个慵懒的午后,她看见那身天青色的衣裳,腰间环佩,掩不住一身清贵高然。 他的声音莫名让她熟悉,她转眸看他时,他也正好抬眸看她。她似是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五官,面容犹若镌刻,他看向她的时候,眸间仿佛藏了万千荣华,让周遭黯然失色…… 她一定见过他。 在所有她见过的人里,他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 特殊到,她明明记不得,却仍然想靠近。 ——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好名字……殿下的猫好像同我投缘。 ——应当是吧,它好像喜欢太傅。 是啊,她也好像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第144章 腊月 涟卿已经许久没有在夜里醒过了,今日何妈值夜,天子睡前喝了些莲子羹,应当是歇下了,一般睡会到晨间早朝时候。 何妈听到动静,撩起帘栊入了内殿,果真见涟卿披着衣裳,坐在龙塌上。原本睡在她枕头一侧的没想好,眼下也醒了,被她抱在怀中,呆呆看着,一面伸手抚了抚它的头,一面似是在想着什么,神色中略带倦色。 何妈轻声上前,“陛下?” 涟卿转眸看向她,也轻声应道,“何妈。” 何妈见她一幅刚醒的模样,但又似没全然醒,再加上这个时辰便坐起来,何妈心中担心,“陛下,可是又做噩梦了?” 何妈早前是听陈修远说起过,天子在东宫的时候时常梦魇,一醒就睡不着,精神也不怎么好,所以当时何妈来东宫的时候,也知晓哪些方面要多留心,只是从何妈到东宫起,却很少见她有在夜里惊醒的时候,也一直睡得很好。 眼下,见天子这幅模样,何妈自然而然想起了早前,陈修远叮嘱的事宜,心想她是不是梦魇了。 这几日前朝的事情积压,因着马上就是年关,朝中这些琐事都要在腊月二十七日休沐前处置妥善,所以天子这几日一直操劳,夜里也忙到很晚,今日夜里又是熬夜,有些饿了,所以喝了她做的莲子羹才躺下入睡。 在照顾天子这件事情上,何妈尽心尽力。 从主上离京,到眼下转眼岁暮天寒,越是临近年关,何妈知晓天子是想念主上了。 听何妈问起,涟卿又伸手抚了抚怀中的‘没想好’,‘没想好’一幅我没睡醒,但是你摸可以的模样,舒服得趴在她怀里,她轻声同何妈应道,“没事,就是一个很长的梦,但不算噩梦……” 涟卿的语气中也确实带着倦意,也确实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到眼下还有些没彻底回神的模样。 “那,老奴给陛下取些茶水来?”何妈照顾她有些时候了,知晓她夜里很少这么忽然醒,但醒了,又坐了这么久,怕是很难再睡着,眼下说渴了,是要饮茶提神,不是要饮水解渴。 “好。”涟卿轻声。 何妈转身出了殿中。 涟卿收起眸间倦色,但脑海里充斥着满满当当的回忆,也确实没有什么困意。 涟卿又看了看‘没想好’,然后放它在枕头一侧,撑手从龙塌上起身,俯身穿屡。 ‘没想好’看了看她,然后继续蜷成一个团子,在枕头边慵懒打着盹儿。临近年末,但殿中烧着地龙,暖暖的,很舒服,‘没想好’又挪了挪,将脑袋埋在毛茸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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