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月,夜里也不冷。 涟卿轻手轻脚在小榻边落座,怕吵醒他。 她早该想到的。 就算他说要好好休息一晚,也不会离她太远。 西暖阁同主屋,就隔了一堵墙。 这里是官邸。 才出了冯府的事,鄞州上下都急如热锅上蚂蚁,不敢大意,官邸内外除了禁军还有驻军。 西暖阁中,涟卿能听到禁军换防的声音。 “都仔细些!” “是!” 今日的冯府的意外,谁都没想到。 生辰宴上孟行一语道破冯志远袒护淮阳郡王府一事,虽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只要有心,几乎都料想冯志远应当是站天子立场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有冯府出事的时候,鄞州上下所有官吏都懵了! 天子还在昏迷,即便太医看过没什么大碍,但官邸上下人心惶惶。 没人敢问起细节。 魏相跟前也围满了人。 泰城城中都听说了,在冯府时,只有天子同冯志远在一处说话,正厅中只有天子随行的禁军一两人。 然而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到底这爆炸和大火是出自冯志远的手笔,还是旁人,都不得而知! 禁军统领郭维郭将军严令禁止禁军散播此事。 能知晓的,就只有冯志远命丧当场。 但有了前车之鉴,官邸内被禁军和驻军严防死守。 用郭维的话说,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就这样,魏相跟前围满了人,涟卿这处,刚刚在床榻一侧落座,看着床榻上趴着睡着的陈修远。 她知道他没有趴着睡的习惯。 也想起何妈说的——背后被带火的木板砸了一下。 锦被轻薄,涟卿轻轻伸手揭盖被子看,他没醒,她能看到他身后缠着绷带,绷带上隐隐还有血迹。 涟卿没出声。 就这么安静坐在他身侧。 晌午他来见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眼下就这幅模样…… 涟卿想起他说的,混在禁军中,可以四处查探,总觉得鄞州这处不安稳。 他的直觉是对的! 冯志远的事应当只是开端,冯志远口中的原话是他引她来鄞州的。 冯志远这群人预谋这么久,就算对涟宋失望,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陈修远虽然受了伤,但是确实如何妈说的,没有伤及要害。 那冯志远应当很清楚,他不一定能杀了她。 那为什么还要做? 难道,真的是不想面对涟宋? 或是像口中说的,不想西秦的江山落入燕韩手中? 涟卿沉默。 姑母说的是,这皇位从来都不容易。 不是你想励精图治,旁人就会跟随。 这条路上,会有得到,也会有失去,也每时每刻都在抉择…… 走得越久,身边的人换的越多。 有渐渐跟不上的,有生了自己心思的,朝中有新人来,也会有旧人走。朝中就是这样一轮换着一轮,到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孤家寡人…… 所以君王有时会比旁人都更宽容;也有时会比旁人都更苛刻。 冯志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选择了自己认为忠烈的方式。 因为他有自己效忠的郡主。 一臣不侍二主。 涟卿回想起今日见冯志远的所有细节,从入府开始,到后来的爆炸。 涟卿也回想起冯志远的孙子,冯逸云。 禁军应当去搜索了,稍后就知道有没有找到下落。 当时觉得是她自己支开的冯逸云,眼下细想,恐怕是冯志远……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虽然陌生,但一定照面过。 涟卿思绪有些混乱。 出了冯志远的事,鄞州这处久留无益。 等陈修远醒来,她也露面反复鄞州地界的官员,就差不多要让郭维准备启程回京。 冯志远不会莫名做这些事,尤其是拿自己的性命去驳。 最直接的,她的精力如果都在鄞州这处,别处极有可能生事端,让她顾及无暇。 这其中,关系最大的就是京中。 冯志远越如此,说明他们越着急! 早前姑母过世,朝中不少人对她登基是有疑虑的。 但有老师和陈修远在背后帮她,她算勉强站稳了脚跟,朝中并未出现骚乱。 而这趟东巡,更让她在朝中和各地官员心中奠定了天子的威严。 这才让冯志远这群人慌了。 业帝登基后,国运衰落。 景王之乱,又添了一层。 再到姑母继承皇位之初的几年,西秦已经接连衰败。 所以那个时候冯志远等人反倒不慌! 朝中越乱,民生越乱,当涟宋出现时,百姓和朝中,乃至军中都会越拥戴,因为所有人都期待明君。 而涟宋的出生,会让这几十年中百姓,朝中和军中对皇室的失望找到出路。 所以他们不慌。 但等她开始东巡,这些原本在冯志远等人看来,应当是他们推崇的新帝应当做的事,而她此时做了安抚民心,稳固皇位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比早前的姑母,洛远安,几大世家,定远侯等等更大的威胁。 所以这个时候冯志远才会出现。 权力的斗争中,有几人是真正为了西秦? 都不过是动了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西秦,会好吗? 涟卿想起年关时,同陈修远还有陈翎在一处的场景…… 陈修远和陈翎是堂兄妹。 敬平王府在燕韩国中权势滔天。 陈翎应当最忌惮陈修远。 陈修远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推翻陈翎,自己去坐这个皇位。 但两人都没有。 陈修远同陈翎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但却因为燕韩,因为年年,因为陈修远的祖父,又和谐而稳固。 陈修远会急赴燕韩,怕陈翎和陈念出事,燕韩国中,没有谁对陈翎的支持,会比他的支持更有用;也没有一个天子,会放任自己的手握权势的臣子,去邻国求亲。 燕韩还有沈辞,盛文羽,方四平,范玉,曲边盈…… 这些名字于她而言都不算陌生。 登基四年,陈翎已经完成了身边心腹的梳理和培养,朝中,军中陈翎有足够的把控权,剩下时间,只要巴尔这处的冲突平定,燕韩会进入黄金时期。 同燕韩和陈翎相比,西秦还在内忧外患。 殊不知,当周围都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留给西秦的时间还有多少。 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 几百年前北舆灭国就是前车之鉴。 国中安定,旁人尚且有觊觎之心;国中长时间的动乱,停滞不前,只会招来更多觊觎。 冯志远也好,陈翎也好,都给她上了一课。 旁人不会因为她是女帝,就对她心慈手软。 但同样的,她是女帝也可以同陈翎一样。陈翎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只是比陈翎更难…… 思绪间,柯度来了屏风后,“陛下。” 知晓太傅在,柯度不敢高声。 涟卿起身,特意绕道屏风后,“怎么了?” “贺大人来了,说求见陛下。”柯度轻声。 贺之同之前是去带温漫了,眼下这个时辰应当是听说了冯府的事连夜赶来的。 “让他来。” 涟卿吩咐完,柯度应声去做。 涟卿重新回到床榻边,陈修远还睡着,她信他是昼夜疾驰,夜以继日赶到这里的,不知途中马都跑死了多少匹…… 但他还是回来了。 涟卿俯身,吻上他侧颊。 也伸手绾过自己耳发,怕耳发拂过他脸颊,他会醒。 等出了西暖阁,苑中看见贺之同在。 “陛下。”贺之同朝她拱手,应当是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涟卿上前,“人呢?” 贺之同应道,“在东暖阁。” 柯度推开屋门,涟卿同柯度入内。 屏风后的人是温漫。 涟宋的未婚妻。 也是邵泽志的外孙女。 涟卿入内时,见她坐在小榻上,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目光呆滞看着案几上的灯盏。 “温漫。”涟卿出声。 温漫愣愣抬头,原本呆滞的目光在看到她的时候,愣了愣。 似是有些怕,往后缩着。 涟卿眸间微滞,想起上次见温漫的时候,她在暖亭中煮茶,“阿卿,来尝尝云州珀珞,新煮的……” 涟卿眸间淡淡氤氲。 好像就在不久前,又似物是人非。 一侧,贺之同沉声,“温漫她……” 但很快,贺之同欲言又止。 涟卿愣住。 贺之同声音里透着压抑,“什么都问不出来……” 涟卿原本是有很多话想问她,但眼下,“柯度。” 柯度在屋外,“陛下。” “让青鸾打些热水来。”涟卿低声。 等热水打来,涟卿替她梳头,擦脸。 温漫起初是有些怕,但后来,许是觉得有印象,又许是觉得亲厚,涟卿替她擦脸,梳头,她也没躲开,只是一直看她。 “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涟卿问起。 她迟疑,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 “取些点心来。”涟卿吩咐。 柯度去做。 温漫是真饿了,狼吞虎咽。 但涟卿看她伸手去拿点心时,手腕上有留下的伤痕印迹。 涟卿心中难过,也沉默不语。 邵泽志早前险些取了二哥性命,但温漫不是邵泽志…… “你先用点心,我有些事,稍后过来,别怕。”涟卿轻声。 温漫一点吃东西,一面点头。 涟卿起身,同贺之同到了苑中,留下青鸾在东暖阁中照顾。 “陛下,微臣听说冯志远的事,没想到冯志远……”贺之同不知道当如何说。 原本,他以为早前天子让他冯志远有些多余。 后来,他是查到冯志远特意撇清了同淮阳郡王府的关系,以为冯志远同天子的父亲,但没想到,最后…… 涟卿看向他,“再去邵府仔细查探。” 贺之同愣住。 涟卿沉声,“岑远以前让人查过邵泽志,那时候虽然对外说温漫已经疯了,但寻人打听,说她只是很少露面,有没有疯并不知道。那时候邵泽志还活着,温漫也不是这幅模样。冯志远和邵泽志早前是一道的,但邵泽志忽然身死,温漫又出事,是他们起了内讧。这里面有蹊跷,让暗卫去查。” 贺之同恍然大悟,“微臣明白了。” 早前,贺之同并不真的知晓为什么天子一定要组建暗卫,但随着这趟东巡,越来越多的事情浮上水面,才知道一支隶属于天子的暗卫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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