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其实大多都住在未央宫里,今日这样庄重的日子,自然要与皇后一同在蓬莱宫等着新妇拜谒。 待到蓬莱宫,帝后早已在紫宸殿等候,桃夭才入得殿中,便瞧见宗室,命妇,内官等分列左右,甚至还瞧见女装打扮的安乐公主也在其中。 相府里没有主母,主事的是赵姨娘,她自然不敢叫桃夭早晚请安,是以她平日里散漫惯了的。 乍一瞧见这样的阵仗,她心底总是有些慌乱,不过谢珩早起时就已经同她提过这些事情,她虽紧张,可听着礼官指示拜谒,倒也做得极好,便是一向最是讲究体统规矩的皇后瞧着规规矩矩的新妇,也顺眼不少。 因着自己的儿子非要娶眼前的寡妇,这段日子同自己心爱的女子生了不少气的皇帝不由地多看了新妇两眼。 上次因太子强行将人召回东宫,他当时在宣政殿前也略看了几眼,当时只觉得是一个同自己女儿相仿,生得极其明艳,尚且稚嫩的少女,今日再瞧,模样到时比之前更加娇妍几分。 皇帝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谢珩,见他春风满面,一时想到未央宫里心情郁郁寡欢的江贵妃与关在宗正寺内的卫昭,心底更加不痛快,直到一旁的皇后提醒,才回过神来,将早已准备的赏赐赐给新妇。 皇后不悦地看了两眼皇帝,这才望向低眉敛目,瞧着格外乖顺的新妇,说了几句夫妻合和睦之类的话。 桃夭按照谢珩晨起时的提点,极有规矩地应和下来。 皇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她除了寡妇的身份叫人心底不愉之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倒也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 她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道他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自己此生所求未能如愿,心底仍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够圆满。 礼毕以后,皇帝摆驾去宣政殿。 皇后这才领着谢珩同桃夭回了自己的坤宁宫去叙话。 人才到殿内,谢柔嘉便围着桃夭转了一圈,笑,“想不到许小姐终究还是成了嫂嫂。” 她话音刚落,皇后与谢珩同时呵斥道:“成何体统!” 原本到了皇后殿中紧张万分的桃夭瞧见皇后如谢珩如出一辙的话语表情,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心道她可算知晓他那句“不成体统”的话哪里来的。 谢柔嘉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女儿还有事,便先告退。” 她人还没走到门口,皇后皱眉,“你又要往哪里跑?一个姑娘家,成日里连人都见不着,传出去像什么话!” 谢柔嘉眼眸流转,睨了一眼桃夭,“去宗正寺。” 卫昭还关在宗正寺内,桃夭见她意有所指,低下头去。 皇后更加不悦,“都叫你不要同他来往,你为何总不听?” 谢柔嘉却道:“我为何不能与阿昭来往?我偏偏要与他来往!”言罢行礼告退。 皇后虽心中有气,可新妇仍在殿中,只得按捺下来,叫人奉了茶来。 一向乖顺的桃夭也是头一次见人家母女吵架的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局促不安。突然有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掌。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眸。 正是谢珩。 桃夭知晓他意在安抚,微微扬起嘴角,示意自己无事。 正吃茶的皇后将他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本还以为这场婚姻是自己的儿子强求得来的,现在看来二人倒是情投意合得很。 三人说了会儿话,这时一小黄门来报:皇帝请太子去一趟宣政殿。 皇后道:“三郎有事便去忙吧。” 谢珩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桃夭。 皇后瞧见他那个模样心底就有些不大痛快,道:“怎么,三郎是担心阿娘会吃了你媳妇儿?” 桃夭脸微微红,“三郎赶紧去忙,我陪阿娘说会儿话。” 她话音刚落,皇后探究的目光已经望向她。 桃夭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不该叫得这么亲热,忙改口,“我陪母亲说会儿话。” 谢珩知晓自己不可能事事跟随,只得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后,本就不大善言辞的桃夭也不晓得同皇后说什么好。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她想起谢珩叫自己给皇后准备的一整套的巴掌大小的陶俑摆件。 这些陶俑是特制的,各个只有巴掌大小,十分的别致。 皇后一见便喜欢上了。 她从前在闺阁时,便是最喜欢收集这些小巧别致的陶俑,但是入宫以后慢慢被繁琐的事务与那个男人的薄幸,将性子磨得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致。 只是她这一喜好,除却亲近的人并不知晓,定是自己的儿子教她拿来讨自己欢喜。 她摆弄着其中一个正在弹箜篌的侍女,矜持颔首,“尚可。” 原本瞧她神色淡淡的桃夭以为她不喜欢,听见她说“尚可”,心道三郎喜欢一样东西也是说“尚可”,想来皇后也是一样,不禁松了一口气,笑,“母亲喜欢就好。” 皇后闻言斜她一眼,心道她是怎么瞧出来自己喜欢的,又见她笑得心无城府,不够端庄,微微蹙眉。 桃夭见她好似不高兴,立刻抿嘴不敢笑。 殿内的气氛一时又僵住了,两人干坐着吃了两盏茶,皇后这才道:“三郎也忙得差不多了,太子妃回去伺候吧。”不待桃夭行礼告退,又叫赵姑姑将提前备好的给新妇的礼物拿出来给她。 桃夭打开一看,是一整套的羊脂白玉雕成的首饰,不由地楞了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她见惯了好东西,一眼便认出像这样好的羊脂白玉有价无市。单单一件已是极难寻,更何况还是一整套。 她本以为皇后是极其不喜欢她的,没想到每回见面,她都送了极其贵重的东西给自己,一时也不晓得她究竟在想什么,忙谢恩告退。 赵姑姑亲自将桃夭送出宫门外,回来时见皇后正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几个陶俑,笑道:“怪道咱们殿下这样喜欢她,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 皇后皱眉:“不够端庄。” 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尚可”,她便傻呵呵笑起来。瞧着那个傻模样,若是自己开口夸一夸她,估计她就要顺杆子往上爬。 赵姑姑道:“太子妃年纪还小,小姐慢慢教便是。” 皇后想了想,道:“待她三朝回门后再说,免得三郎觉得他媳妇儿才进门,我这个做母亲的便欺负她。”言罢,又把另一个陶俑搁在手心里,涂了丹蔻的指尖轻轻抚弄着。 不过她年纪虽小,挑东西倒还是极有眼光的。 * 心中有些忐忑的桃夭出了坤宁宫便回东宫,厌翟车行到半道迎面撞上谢珩。 一瞧见他,她便笑了。 谢珩自金辂车下来牵着她的手要上金辂车。 桃夭不肯同他上去,环视周围,“于理不合。”若是被人瞧见,定要说她这个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他斜她一眼,“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你夫君便是最大的规矩。” 她眯着眼睫笑,却固执地不肯同他一块上去。 谢珩只得作罢,道:“反正也不远,咱们走着回去。” 才过立夏,天气正是不冷不热,最是事宜的时候。谢珩牵着桃夭的手,向她讲解着宫里的景观。 桃夭虽不是第一次进宫,可真正这样闲情逸致地观赏宫中景致还是第一次。 从前只觉得皇宫庄严肃穆,到处都是冷冰冰,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如今同他成了婚,与他这样手牵手在皇宫里头闲逛,倒也觉得多了几分暖意。 两人行至太液池时,谢珩道:“再过一个月里头的荷花便开了,到时咱们可以在里头游船赏荷花。” 桃夭笑,“好。” 谢珩瞧着身侧笑盈盈的女子,心里头的满足与喜悦,简直无法言表。 大约逛了半个时辰,两人都有些累了。 谢珩牵着桃夭要上金辂车。 桃夭仍是坚持不肯。 谢珩只好作罢,将她扶上厌翟车,这才上了前头的金辂车。 待行到东宫时,已经快到晌午。 两人才进殿,谢珩便将宫殿内的宫人全部打发出去,替她解了头上复杂沉重的头饰与身上的外衣,拉着她一块躺在榻上,替她揉捏着后颈,“可舒服些?” 他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桃夭很是喜欢,十分惬意地趴在他怀里。 方才在外头不方便问,眼下殿内无人,谢珩问:“方才我离开后,母亲可有为难宁宁?” 说起皇后,桃夭睁开眼睫,跪坐在榻上,认真打量着躺在榻上,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笑,“从前在桃源村时,我总在想也不知先生的母亲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才能将先生生得这样好。今日仔细一瞧,三郎不仅同母亲生得像,连骂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谢珩挑眉,“如何说?” 桃夭轻咳两声,刻意压低嗓音,“成何体统!” 谢珩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学自己方才骂妹妹的话,伸手将她扯进怀里,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轻咬一口,笑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取笑自己的婆母同夫君。”言罢,伸手去挠她痒痒。 最怕痒的桃夭趴倒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眼角滚下泪来,捉着他的手哀求,“三郎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谢珩这才作罢,目光灼灼凝视着怀里云鬓微乱,面颊绯红的女子,替她将垂在额前的碎发绾到耳后,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白皙圆润的耳珠,喉结不断滚动,眸色也逐渐幽深起来。 她捧着他的脸,如同从前一样娇声娇气地夸赞,“我的三郎怎生得这样好看!” 贯会油嘴滑舌! 不待他说话,她轻声道:“三郎别动,我亲亲你。”言罢,学着他亲吻自己的模样,去吮吻他的唇舌。 如今根本经不得她半分撩拨的男人鼻息渐重,反客为主,霸道而又强势地掠夺着她的气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吻结束,他抵着她的颈窝平息着自己的心跳,与她商量,“好宁宁,要不和离书的事就此作罢?”她适应地那样快,一定能做得极好。 她把脸埋进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不作声。 才成婚第二日,谁又能知晓以后发生什么事。 她方才虽同他说笑,可她明显瞧出皇后是不那么喜欢她的。 谢珩瞧见她安静下来,知晓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自己不该逼她,只是一时有些耐不住。待平复了些,亲亲她微肿的唇,“我方才就是随便一说,宁宁别放在心上。咱们的一辈子那样长,不差这一年。”言罢,要从榻上起身,想要去后殿沐浴,却被她两条粉白的胳膊圈住脖颈。 他抵着她温热的额头,轻笑,“怎么了?要不咱们一同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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