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听到外头有动静,连忙擦干眼泪,想起自己还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再次嘱咐,“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先生早些过来,还有别忘了吃药,知道吗?” 言罢不待他回答,就匆匆离了假山。 此刻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直待小寡妇与许凤洲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手抖得厉害,掌心都是血的谢珩从怀里摸出那对珍珠耳珰来,伫立良久,手一松,沾了血的耳珰落在地上。 他看也未看一眼,从假山里走出来,大步向府外走去。 他知道,他不会去赴她的约。 早已经守候在相府门外的齐云见他一脸沉郁地出来,忙将他迎进马车,又见他好似还很平静,一时之间也不晓得他究竟与小寡妇发生何事,只是道:“殿下方才一离席,许侍从就回来了,然后向我询问您去哪儿了,微臣便擅作主张说您已经离开,还说您不过是顺道来瞧一眼,叫他千万不要声张自己去。许侍从此人向来守口如瓶,想来连沈探花同许小姐也不会说。” 谢珩没有作声。 齐云踞坐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言语。 半晌只听到淡淡道:“你做得极好。” 齐云听到他这话反而更不安起来,只叫人回东宫去。 可他却如同坐定一般,半句话不再言语。 待回到东宫以后,他径自入了那间临走前特地给小寡妇布置得极其雅致的宫殿里,关上门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当值的齐悦将齐云拉到一旁,询问:“不是说去接娘子了吗?怎么就殿下一人回来了?” “别提了!”齐云哭丧着一张脸,将这段时日南下江南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担忧,“也不知今日那小寡妇同殿下说些什么,殿下自相府出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也不大生气的模样,可这样反而瞧着更吓人。” 齐悦不曾想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可一点他却是十分肯定:殿下同小寡妇彻底没有可能了。 赐婚圣旨是殿下亲自下的,自古以来君无戏言。 殿下这样憎恶圣人抢夺臣妻,逼死臣子这件事,就算是再喜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要小寡妇。 齐云自然也明白这些,正是因为如此,才晓得殿下心里有多难受。 他道:“许侍从那样城府深沉,老谋深算的一个人竟然就由着自己的妹妹这样胡闹?说赘婿死了,他就真当死了?也不查查?” 齐悦道:“连靖王这样的人旁人就算是瞧不起,顶多也是在背地里议论,明面上谁不捧着敬着?可许侍从都未曾将他看在眼里,区区一赘婿,恐怕他连名字都不会问。在他看来,他妹妹就是嫁过十次八次也是宝贝,更何况以许侍从极其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是娘子的赘婿抛弃了娘子,恐怕要杀人泄愤。娘子估计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许家是百年氏族,祖上不仅出过几朝宰相,还出过皇后。 若不是许家小姐走失,恐怕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人选。 许凤洲自幼就飞扬跋扈,目下无尘,揉不得半点沙子,尤其是妹妹走丢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整个长安,除了卫昭,就数他最横。 也就在殿下面前,勉强收一收自己的狐狸尾巴。 只是一遇上自己妹妹的事儿,他半步不肯相让。 前几年礼部赵尚书的幼子不过是说了一句“指不定许小姐被卖到哪里做歌姬”,被他恰好听见,他当场动手打折了赵家小公子一条腿,若不是齐云拦着,恐怕另一条腿也没了。 事后,赵尚书还得上门亲自替自家儿子赔礼道歉,赵小公子如今见了他都哆嗦。 想来小寡妇也是瞧出她哥哥极其护短,所以才说殿下“死”了。 可就算是知道小寡妇为殿下好,他心底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他想着要不要去请裴季泽过来劝一劝,却被齐悦拦了下来。 他道:“眼下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你叫殿下一个人待会儿吧。” 没人知晓谢珩这一夜在那间宫殿里做了些什么,恰逢次日朝会,一向勤于政事的储君天未凉就起来上朝,也不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只是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似还发着热。 可他精神倒是极好,这段日子因为瘦了许多,眉眼愈发显得凌厉,整个人艳色入刀,令人不可逼视。 临出东宫前,他盯着那间宫殿看了一会儿,吩咐,“闭殿。” 齐云同齐悦对视一眼,谁人也不敢作声。 得到消息的林姑姑很是诧异:怎么精心准备了这么久,说关就关了? 可殿下的旨意又有谁敢质疑。 只有乳母孙氏在朝会结束以后,趁着谢珩用早膳时,悄声询问,“殿下不是说要带喜欢的女子回来托奴照顾,怎么不见带她回来?” 谢珩沉默良久,微微一笑,“她嫁人了。” 孙氏楞了一下,瞧见他的模样,心里难过极了,抹着眼泪哽咽,“怎么好端端就嫁人了呢?” 谢珩反过来安慰她,“她嫁的夫君极好,比同孤在一处好。” 孙氏闻言更加难过,“可殿下怎么办?” “孤?”谢珩微眯着眼眸看着外头云卷云舒的天,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孤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太子妃。有人告诉孤,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没什么值得挂怀。” 从万安县到金陵,有多少次可以同她一起的机会他都错过,就连秦淮河那样近的距离,他都未能认出她来。 甚至就连她的婚事还是他亲自盖的印。 这便说明他们之间有缘无份。 如此这样挺好,待他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沈时外放回江南,也算成全她。 他永远都不要再见她了! 其实想想,他心底还是有怨。 不过没有关系,待他娶妻生了孩子,慢慢就好了。 这天底下又有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都会活得很好很好的。 既然想通了,病自然也好得快,如此过了三五日,他拖了一路的风寒竟不药而愈了。 这日用完早膳以后,谢珩处理完案几上堆积的紧急些的奏疏,微眯着眼眸看了一眼窗外艳阳高照的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旁的齐云道:“今儿天气好,不若咱们出去击鞠。殿下好久都没去过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谁知殿下真就搁下手中的朱笔,道:“去城郊打。” 齐云楞了一下,连忙叫上自家兄长还有正在东宫当值的裴季泽一块去。 一行人才出东宫大门,迎面就撞上皇后宫中的女官郑尚宫。 郑尚宫上前向谢珩行了一礼,道:“皇后殿下叫奴婢来问问殿下选太子妃的事儿。” 谢珩沉默片刻,道:“孤瞧着近日宫里的海棠开得极好,那便邀她们一同进宫赏花吧。” 郑尚宫愣住,一时忘了如何接话。 她其实不过是照例来问一问,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答应了。 莫说她,连同裴季泽在内的几人也都有些难以置信。 谢珩淡淡扫了郑尚宫一眼,“还有旁的事?” 郑尚宫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并无。奴婢这就去着人布置宴会,不知殿下想要定在哪一日?” “择日不如撞日,就后日。” 言罢丢下这句话,就上了早已侯在一旁的马车。 齐云轻轻用手臂撞了一下裴季泽,小声询问:“裴侍从,殿下没事儿吧?” 裴季泽摇头,“不好说。” 不等齐云说话,他人已经翻身上马,道:“走吧。” 长安城内最大的马球场实际上在宫里。含光殿、中和殿都有专门的马球场。且宫里的马球场不但能够打球,也可以宴请宾客、欣赏歌舞。 但是平日里只有皇子们同公主们,谢珩觉得无甚趣味,所以最爱去的是城郊那一家,自皇宫过去大约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谢珩等人赶到城郊马球场时刚好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刻。 秋高气爽,最适合击鞠不过。 平日里能来此座马场消遣的皆是长安城的贵族子弟,里头设施一应齐全。 且全长安的人都知晓太子殿下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马球,里头不仅有一处转门为他搁置服制器具的屋子,甚至还从山上引了温泉下来供他解乏。 谢珩在屋子里更换好球服后,才要出去,远远就瞧见马场内不知何时来了几人。 他一眼就认出离许凤洲不远处一个子娇小,身上穿着全套的护具,正小心翼翼学着骑马的是小寡妇。 至于另外一个替她牵马执辔,眉目清隽的郎君不是沈时还有谁! 原本正当好的日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热烈,刺得他眼睛都疼了。 齐云等人自然也瞧见马球场上的情景。 几人相互之间对视一眼,小心觑着谢珩的神色,见他的目光简直胶粘在马场上那两个你侬我侬的人身上。 齐云心思浅,沉不住气,道:“微臣这就叫他们清场。” 谢珩并没有作声,金色的指套轻轻摩挲着球杖顶端包裹着的兽皮,神色愈发沉郁。 裴季泽道:“若是贸然赶人,以许侍从的性子定是要追到殿下跟前来问个明白。反正咱们几个人也不够,不如就请金陵来的郎君一起来打个比赛,也好打压打压他们嚣张气焰。” 齐悦心思一转,“裴侍从说得对。听闻国子监那帮金陵来的儿郎最爱一向以六朝遗址,万古古城自居,很是得瑟。不如殿下就好好叫他们见识一下咱们长安男儿的风采,也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都!” 裴季泽又道:“还有许家小姐,想必回长安的时间尚短,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击鞠比赛,不如殿下也叫她见识见识,免得被金陵儿郎那三脚猫的技巧给唬住了。” 齐悦眼底的笑意溢出来,“裴侍从说得对!” 齐云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心中十分诧异。 怎么裴大人同哥哥不帮着劝劝殿下,还拱火? “准!” 谢珩收回视线,“叫陪练的一块来,穿那套特制的球服,免得她觉得孤欺负人!” 他亦不想她知晓自己的身份。既然相府那日他没告诉她,那么以后她也自不必知晓。 齐云立刻应下来。 待众人换好特制球服,戴好面具,齐悦道:“那微臣这就去通知许侍从换衣裳。” 裴季泽也跟着告退。 待三人出了静室,齐云忍不住道:“为何方才不帮着劝劝殿下?” “总得让殿下出了心中这口恶气才是!”裴季泽微眯着眼眸望着球场上的几人,“顺带的也让沈探花尝一尝,咱们这些日子因为他所受的苦楚。” 这几日殿下虽明面上丝毫瞧不出伤心之处,却近乡情怯,连许凤洲都不愿意见,诸多的事宜全部堆到他的案头来,害得连熬了几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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