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催薛凌:“算了,既然都到了这,咱们就此分道儿?你底下的人,我都放了,本王攻城,你去杀了沈元州,如何。” 薛凌扬起左手,道:“你没看见吗?我死了父亲。”她垂首,笑道:“斩衰,三日不食。有什么事,过后再说,你放他们先走,看看如何进城。” 说罢转身要往外,胡人扎营处离鸟不渡尚有距离,估计拓跋铣也是怕沈元州从别处伏了兵马,贸然撞上去,难说惨败,至少挫了锐气,不如等天命之后,一股作气冲过去。 何况攻城之说有先阵中阵后阵,鸟不渡离平城太近,尽数驻扎在那,一旦沈元州遣兵偷袭,则后退无路。 现状瞧来,拓跋铣要以先阵往宁城去,余下人马,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要驻此处。 她看东西都开始模糊,忙不迭迈脚,想找个空地,横竖左右都是胡人营帐,东倒西歪全然不是旧时归路,真是怪了,这不是宁城外头么。 拓跋铣追了她两步,戒备道:“本王还真不敢留你一人在这,要走你们一起走,要留,就都留下,我倒是好奇,你留在这做什么。” 薛凌轻摇了摇脑袋,道:“我乏的紧,先找个地方歇歇,不是我想留在这,是你……你挡着我回去的路了。” 薛暝上前扶了她一把,指着一个空帐道:“在那。”他以为薛凌是在找地方歇息。 薛凌醒了醒神,未作声,步履漂浮进了去,寻着简易铺就的床榻,合眼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左手处疼痛钻心方醒。 薛暝瞧她醒了,拿水上前,只说是胡人先阵已经点兵往宁城去,剩下不知多少仍在此处扎营,他不熟兵家,看不透拓跋铣意欲如何。 此举和薛凌昨夜所想一致,她摆了摆手,轻道:“无妨,无妨。”又问:“霍知呢。” 薛暝道:“早间来过,我说你昨夜未歇,让他晚些再来。”又劝薛凌先喝些水,桌上备了粥米。 她仍是摇了摇头,只道喊“霍知过来”。薛暝无奈,出门将人寻了来,问过后才知,昨日平城兵马撤离后,只往宁城向跑了不足百里,随即转道往西南向去了。 拓跋铣毫无准备,领着几个打头的胡人一起追了一阵,无功而返,笑与底下人说汉人望风而逃,神佑鲜卑。 这一来一回,没顾上石亓,霍知等人与那倒霉鬼一般,都是被圈养着的贵重畜生,本隔得不远,寻着机会,马动了两步,半枚象藏就塞到了石亓手里。 然他虽看到这些人是与薛凌一道儿,却并不信任,且接近已是不易,再要搭话讲清楚更难。霍知只说得一句“拿稳,她会找你”,别的再也没有了。 至于说与薛凌的“小王爷不信在下”,自是为了诓骗薛凌,让她早点从那堆土前离开。 须臾细枝末节,根本无从辨得真假,她心里交瘁,更是丝毫不疑。大抵是,本就骗了石亓多次,他不信也正常。 薛凌道:“三天,我们最多还能在拓跋铣身旁呆三天,也许都呆不了了。”她起身跌跌撞撞往外,道:“无所谓,能传话就传,不能传拉倒。” 外头阳光分外刺眼,拓跋铣既巴不得她赶紧走,也没再留人守着。望出去,原野山峦,和平城外头差不多像,又大有不同,是梁土以内,不是胡地。 过了鸟不渡,就是宁城,她回转头来,霍知恰到身前。听见薛凌依旧说的是:“找不到算了,你们先走。” 霍知反和拓跋铣一样怕留她独身在此处,二人俱是怕旁人走光了,难保薛凌拼死给拓跋铣来两刀。 他轻道:“姑娘勿意气用事。” 薛凌握着手,里头伤口扯开,血又往下滴,笑道:“不会,我不会,我绝对不会。等我杀了魏塱再说,我要是死在这,就少了两个,太亏,我不会。” 薛暝冲上前将霍知推了出去,一手拉过薛凌,细致上了药,心疼道:“不必如此。” 薛凌慢条斯理捏着手,道:“有什么关系,我不这么说,拿什么借口留在这。” 薛暝拿着换下来的布条,痛道:“我说这个,不必如此。”难得他在她面前说话有重音。 她还是道:“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 ----
第1061章 常 霞色漫天的时候,又见拓跋铣遣人来找薛凌,她仍未进水米,那匹麻布还在身上,容颜枯槁进了帐,伏在椅子上问“何事”。 拓跋铣忍不住错愕,上前道:“怎么本王饶他一命,你把人弄死了,又这幅样子,怎么议事。” 薛凌摇头,无力道:“随便,你有事就说,后日我就走,不干你的事。” 拓跋铣这才道:“总有些不放心,你前几日说话,究竟算与不算。” “我说了好些话,你说的哪句?” “就是,你说愿与八城奉与本王,换沈元州手下兵马不损。薛凌,此话作不作数?” 她好像又开始犯晕,片刻闭着眼道:“算!” 拓跋铣哈哈大笑,来回走了两圈,拍着大腿乐不可支,道:"如此正好,说来,本王并不信伱。 以你行事,必有后手,可我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到你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本王的东西。 这样,你杀了沈元州,可以瞒着,我给你两天时间主动撤兵,你撤,本王追,能跑多少,是你的本事,能聚多少,也是你的本事。 你不撤,全天下都会知道,薛弋寒的儿子勾结胡人,杀了沈元州。你看,如何。" "我撤不撤,自有我的打算,你说不说,是你的打算,你说了,就会有人信吗? 我还说,是沈元州勾结胡人呢。" 她笑的分外讽刺:"蠢货,几句话就能挑拨,你养那么多蠢狗干什么。谁赢了,他们就信谁。 沈元州死了,他们凭什么信沈元州是个忠臣良将。"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撤了?” 薛凌抬头,直视他道:"我的意思,就是但凡你能直接打过去,就不用在这巧舌如簧妄图吓唬我。 你不用催我,等我伯伯孝满,我立即就会走。 你不必嫌自己命长,等他们走了,你肯定会死。 我现在不动你,你现在敢动我吗?" 她笑了笑,捂着腹部道:“我没吃饭,没力气,不想与你多做纠缠,你早间说了分道,就当咱俩已经不在一处,你攻你的城,我守我的孝。你做不成,我能成的。” 她撑着手起身走,四五个胡人面色不善,拓跋铣伸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薛凌听见。 “少惹疯马,容易踢错人,杀了又可惜。” 薛凌只作不闻,走时偷眼打量了一下屋里陈设,和在原子上一样一眼就能看到所有,不像有能藏人的地方。 但每次石亓都能随时出现,说明那蠢狗一定在近处,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呢,这破地也不像中原屋里有暗室。以石亓的身份,看管容易,总不至于找个笼子关起来罢。 她又与霍知讨论了些时候,各自拿不出好主意,算算时间,明日差不多是必须要走了,再逗留拓跋铣定要起疑心。 两处拉锯,稍有不慎,万一拓跋铣宁杀错不放过。薛凌倚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第一回 想罢休。 尽人事,她劝霍知,道:“你走吧,带着剩下半枚,去安城外找,能找到,就找到了,找到了,能说通,就说通,能来救,就来救,不行就算了。” 拓跋铣说的对,她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他了。更重要的是,阻止他这件事好像不是那么必须。 这广袤大千,与她并无干系,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她眼前只有四年前的那场雪,京中纷扬,行人来往,伶人高歌,孩童逗唱,他们说薛弋寒该死,薛家该亡。 都是要死的,何必管那么多,她道:"会让薛暝分一半人与你,该去哪去哪,能不能成不必知会于我。 我……我……“她握着那只手,压抑道:”我只去杀了魏塱,明白吗?我只去杀了魏塱。" 霍知忙道:“姑娘这两日是迷着了,不妨此事尽数交于小人来办,旁的再说。” 稍作停顿,又劝薛凌道:“今日胡人先阵去了宁城,明日必有战事,依胡人习性,拓跋王会去叫阵,那小王爷肯定会出现,在下会让人随时盯着,姑娘有什么东西可作信物就好了。” 信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那個蠢狗放心,且给半粒丸子已是费了老大功夫,在要给又是冒险。 她晕晕沉沉,道:“这样,你说让他贴身挂着,带他去安城偷粮。” 霍知霎时大喜,霍云婉交代过安城粮案,但旁人皆不知与薛凌一道儿去的是碣族石亓。有这么道关系在,许多事容易的多。 他续劝她还是吃些东西,这话也是空谈。入夜之后,薛凌在床上熬着,迷糊入了梦,好像是平城旧时,故人皆在。 她在梦里犹不敢推门,蹑脚站在门口,薛弋寒发现了她,竟未如她想象中发怒,反温声喊她“怎么今日又回晚了。” 是了……是了……以前出城总要回晚,她伸手要拉鲁文安去挡,拉了个空,才看见鲁文安站在薛弋寒身侧,招手大呼:“快过来。” 她喜极,迈步,又赶忙缩脚,翻身从床上重重摔到了地上,呆滞爬起才觉,她已经不敢过去了。 梦里,都不敢去。 薛暝拿着烛台冲上前,薛凌在喘息声里问了时辰,还不过三更。她自挥手,只嗫喏问:“为何这几天如此难熬。” 薛暝撑着烛台说不出话,桌上吃食都粗糙,驻军处想去寻些别的来皆是不能,唯有生火时才有热汤,这会显不是生火的时候。 她作无谓,摇晃又躺到了床上去,第二日晚间,霍知喜滋滋进来,道是话传到了石亓耳朵里。 一切意料之中,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拓跋铣前往宁城叫阵,石亓随行,霍知乔装说是沈元州该在城头,一道儿去看看。 拓跋铣对他比对薛凌放心多了,欣然同意。一打起来,人仰马翻,传句话的空隙甚是容易。 霍知道:“既然有姑娘这桩事在,在下看,不如兵分两路,由霍晓领人往原上寻人,咱们往宁城,姑娘意下如何。” 薛凌忍着腹内酸涩,道:“正好,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姓石名亓,是羯皇的小儿子,你不要认错了人,说不定羯人里头是有真心归附拓跋铣的。” 霍知接口称是,又道:“此事不知成在何时,少则十来日,长,怕不是要三四月。” 薛凌又想过一阵,轻道:"到时候肯定不好从拓跋铣身边劫人,他多疑,你只需要连续两三次假装找石亓,他肯定会担心有人在鼓动碣族,试图扰乱鲜卑后方,为求稳妥,估计会把石亓送回鲜卑王都以求万全。 你们,在路上劫人更容易,给他的打击也更大。就怕……“霍知等得一阵,薛凌却道:”没什么,谋事在人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16 首页 上一页 671 672 673 674 675 6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