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枫哈哈大笑拼命拍打着轮椅扶手:"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薛弋寒要将你送走,怪不得,我说他留个废物在京中做什么,废物也比你这种蠢货好,废物好歹听话。 你这种蠢货,你这种蠢货……你这种蠢货,他是早知道你是个蠢货,怪不得他也觉得你死了最好。 你看你这种蠢货……“他笑的涕泗横流:”你看你这种蠢货,看见了薛弋寒下场,还要抢着步他后尘,我就说他为什么不让你这蠢货留着。 原来你俩是同一种蠢货,他知道你是个蠢货,你说你,你要死早去死啊,当年就去死啊,为何拖到今日来。 你跟他一起死了不是更好,我用那废物用的顺手些,哎你说你们……怎么当年,薛弋寒当年怎么不直接杀了你,他倒是把事儿做完啊。 他不做完,你也不做完,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含笑听了,站在这,和几年前的薛弋寒重叠,窗外是明月成雪。 薛璃耐着性子等江玉枫骂完方进门,他是得了消息薛凌过来,迟迟未迎并非刻意拖延,实是自上次回来,旧病突来,每况愈下,天色稍晚就躺下了。 起身后又怕自个儿面容过于憔悴,喊丫鬟换过衣衫洗漱后扑了些粉方过来。江玉枫喊弓匕去催,刚出门便遇上,两人进来,那些话,一字不漏都入了耳。 “家姐。”薛璃正经拱手,弯腰行了礼,又与江玉枫恭敬喊:“大哥。” 江玉枫一撩书卷,懒懒撇开脸去。薛凌轻颔首,垂目间想不出个好话来。 我要走了,你跟我回去?他与江府情浓,定不跟自己走的。 我要走了,我带你回去?这话听来托大,万一他觉得自个儿强迫他就更难跟着走。 这不是好地方,你跟我走?也是不行,说了那么多次没什么用,何况江玉枫就在这,吵起来了局势更糟。 我以前不对,你跟我回去?那不行啊,多半劝不动,这三四年,也不能说不对。 她茫然失措,瞥见窗角玉兔清辉,打着旋儿往屋里洒,平城要下雪了。 她伸手往手腕处,习惯要捏,触及骨骼,才记起不是,转而伸向袖笼,避开恩怨轮廓,笨拙拿出那两块石头,托在掌心往薛璃面前递,像她幼年晚了时辰要被薛弋寒抓住的忐忑与侥幸。 “平城……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
第1103章 常 这种卵石京中应该常见,原子上却是不好找,平城外的溪流总是缓慢悠长,没有急水,所以水底石头大多粗糙而有棱角。 偶尔看着一两块圆润些的,惦记薛璃喜欢雕东西,就赶紧拾在袋子里,回城拿出来,看在这病秧子的份上,薛弋寒多半不会说重话。 薛暝站在一旁,见她手指微颤,带动两块顽石起伏成粼粼涟漪。 她恐薛璃还是不肯走,笑着解释:“你知道的,年年八月,就要飘雪了,你骑不了马,路上……,现在路不好走,我们回去,肯定要……” “好,我们什么时候走?” 薛凌一瞬清明,看着薛璃道:“你跟我走?”这事儿如此轻易,她不可置信,回头看了眼江玉枫。却见江玉枫依旧面无表情坐那,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薛璃走了两步将将石头抓进手里,笑道:“嗯,我们什么时候走?” 薛凌看了一眼空空手掌,狂喜道:“明晚,就明晚,你跟我走?”她收回手,又飞快回头看了眼江玉枫,按捺不住心间激动复问:“你要跟我走?” 薛璃比哪回相见都来的从容,笑道:“嗯,怎么走?” 她还是不信江玉枫能坐视这事儿发生,频频回顾,目光在两人间交替来回,道:“你早间往城外,就在上回的山谷等我,伱能不能去?” 她问薛璃能不能去,实则问的是江玉枫能不能去。薛璃道:“好”,江玉枫悠闲翻了一页书。 这些人越平淡,她反而越慌张,急道:“不等明晚,今晚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不要拿东西了,我寻个稳妥地方,明日着人护你,你走不走?” “好。” 她笑开来,转头催薛暝:“我们走。” 江玉枫终将书放下,喊:“等等。” 薛凌一手抓了薛璃,扯往身后,挡住弓匕防止他忽然发难。右手划出恩怨,正面与江玉枫道:“是我们要回去,你敢拦吗?” 江玉枫摇头,指点着薛璃哈哈道:“我拦什么,我帮你送他呢,我帮你送他。” 薛凌剑刃未收,左手把薛璃往薛暝处推。江玉枫道:“你不必今晚带他走,我送他走。” 他轻扬手,弓匕退往一旁,让出往门口处的通道。薛凌不答话,查看着要走。江玉枫道:“走走走,赶紧走,我说送他,肯定送他。” 说着他从茶桌下头掏出个袋子来,解了抽绳,倒拎着抖落处七八个畜生样把玩物件,薛凌神思紧绷,确定他拿出的不是要命东西,才敢去定睛细看。 黑体金纹,状如卧虎,正是她埋在宁城原野上的……死铁。当初和霍云婉炮制出来的图样,也给了江府一份。 她目光缓缓移到江玉枫脸上,失笑垂了手,退到薛璃身旁,半晌嘲道:"是了,是了,我就说,你平白无故的递什么消息给拓跋铣。 他许了什么好处给你,也说四五座城?你指望桌上这堆东西去……" 江玉枫拂袖将那七八块假兵符扫跌在地上,怒目憎道:"我指望怎么了,我指望怎么了?你不是和他勾三搭四?你什么脸来说我平白无故? 这些事哪桩哪件不是你做的?我指望怎么了?你的呢?我的都在这了,你的呢?你把它藏哪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把它全丢了,你藏哪了?你为什么回来,你有什么后手?你是不是已经拿到了西北兵权? 你把它藏哪了?你把它藏哪了!"他看桌上,还想找出什么东西来扔,然先前茶具早已扔的干净,这会只剩那本书卷搁着。 他抄起要扔,又似有不舍,恨恨按在胸口,问:“你把它藏哪了?你杀了拓跋铣,肯定是你有万全打算,你把它藏哪了。” 薛凌笑笑,捡起就近的一块道:“我没藏,这是個假的,用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的了别人,你想骗我?” “是假的。”她走了几步,将那只卧虎放在桌上,温声道:"我以为是真的,实际上都是假的。 我拿着东西过去,顶着薛弋寒儿子的名头过去,我说我想换个好皇帝,但是他们不信我。 沈元州不信我,拓跋铣不惧我,区区一个百夫长,也不愿意随我征战。遇见个老妇,她喊我快走。又遇见个老头,他说他只想要自己儿子。 我还遇到几个逃兵役的,他们喊我滚远些。" 她指了指那块死铁,劝近乎癫狂的江玉枫:“这个不行啊,是假的。”她回身喊薛璃:"你当晚去山谷拦我,就是因为这个。 他喊你去拦我,只是想确认我往西北,好给拓跋铣传信。他指望和拓跋铣勾结,得了几块死铁,也起了妄图兵权的心,是不是。" 所有事情都得到解释,犹记得,图谋霍家性命时,胡人来京,曾在江府会面,当时还诧异江闳父子向来谨慎,怎么会把狗往后院领。 现瞧,文武皆有养寇之意,无怪乎她杀了拓跋铣,江玉枫如此大肝火。 薛璃点头,平静道:“是啊。”他也笑,不偏不倚道:“你也是啊,没什么差,所以我们回去吧。” 那晚回来,他并没立时知道真相,只拓跋铣既和江府有书信往来,消息一断,江玉枫就知道胡人那头出事了,故而他反倒是最早猜到拓跋铣已死的人。 虽说两军交阵,死伤无定,可没理由战事才起了个头,王上就没了。随后沈元州死讯又往京中,猜也猜的到,这里面少不了薛凌手脚。 上元之后,瑞王江闳身死,江玉璃守孝在家,朝廷里已全无江府说话的份,江玉枫能指望的,就只是当初薛凌递过来的一纸图样。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有这么个模子,只要有!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可以计划着遣人往西北,一步步,一步步,得拓跋铣配合,一步步,一步步,将这块铁救活。 但是,拓跋铣死了。 这人肯定是死了,除非这人死了,不然消息不会断。江府现今虽不是重臣,但另有作用,拓跋铣不死,消息一定不会断。 人死了,他知道拓跋铣死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死的这么早。这人还有用,无论怎么想,都还有大用处,怎么就死了。 他日渐暴躁,够不着千里之外的薛凌,一腔怒火伴随真相都倒在了薛璃身上。薛弋寒两个儿子,拎不出一个行大事的人,全是凭喜好做主的蠢货。 如果说上元当晚江闳之死,薛璃尚偏颇江府,时至今日,如他所言,大家都没什么差,既然命不久矣,回去也好。 起码,父亲在那。 薛凌彻底放松下来,笑道:“我不是,我把他杀了,他们还舍不得。”她指着身后江玉枫:“卿何如我哉,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薛璃道:“所以我跟你走。” 江玉枫嗤道:“你走的了吗?” 薛凌回头道:“我为什么走不了。” “你凭什么走啊,说我们舍不得,谁把我们引到桌上,你想走就走啊。你走,我看看……我看你走。”他坐直身子,前倾些许,期待瞧着薛凌:"我是最想看你走的那个。 你走给我看看,怎么走。" 他指了指薛璃,道:"让他留下,明日你能走,我着人送他去。你知道的,只要你能走,就意味着李敬思替你办事,我不敢不送。 若是你走不了,他跟着你,要死在明天。不如留在这,我绝不动他。" 薛璃笑,喊薛凌:“家姐,我们走吧。” 薛凌咬唇,没回答他,直视江玉枫道:"我没引你们到桌上,只是我出现的时候,你们刚好玩完了一局,在庄客尽欢的分筹码。 我不出现,你们还是要开新局的。我只是先下了两注,这局不是我开的,现在我要走了,我不会再回到桌上。" “是吗?”江玉枫笑指薛璃,轻蔑道:“那今晚,他走吗?” 薛凌缓缓回头,迟迟不答话,薛暝脸色铁青盯着他,先忍不住朝着薛璃低声愤道:“走。” 他还不知这人究竟跟是薛凌什么关系,但既然薛凌特意来接,那就一定要走。 薛璃轻点头道:“好”,又喊薛凌:“走吧。”说罢转身往门口方向要走。 薛凌忙道:“等等,我明日接你。” 薛暝伸手一推道:“现在走。” 薛璃一个前倾,喉咙血往上涌,艰难站稳咽下去,薛凌已快步走到了屏风处,回头道:“说好了,明天将人送往城外客栈,我晚间在那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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