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惜颜微一错愕,顿时敏锐的察觉了。 莹白的耳根微微一红,她不着痕迹牵了牵披在身上的墨裘,遮住一个未婚女孩,绝不应该展现在陌生男人面前的赤足。 到底,还是紧张了。 生死攸关,如今她的性命,可以说是系在此人一念之间,不可能不紧张。 但不要紧,她还有后招。 " "
第7章 将军(二) 少女沉静下来,大方开口,“将军,请坐。” “不必。天色已晚,在下呆得久了,于郡主名声不好。” 许惜颜正想顺势接话,尉迟圭从袖中抽出锦盒,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是灵芝,听说能解百毒,或许小姐用得上。” 然后,带着扳回一局的小小得意,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小女子。 许惜颜有想到,这会是个很难应付的男人。 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难。 他这样干脆利落的导上正题,就是不想给她太多思考和解释的时间。 二人离得近了,许惜颜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他那双比常人略浅,琉璃色的眼睛,是如此机警、审慎。象漫不经心游弋着的猛兽,但时刻准备着,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是以他的出招,如此迅速直接,充满杀机。 看来自己准备好的那些,都不能用了。 少女垂眸,只瞬间便做了决定。 正色又施一礼,“小女一时不慎,误为奸人所害,令将军名声蒙羞,还请见谅。” 门外的许观海,不由神色一紧。 女儿竟是如此干脆果断,就低头认错了? 那岂不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可想想成安公主那个蠢妇,又实在无奈。 她给女儿下了毒,还生怕别人不知道,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如今人人皆知,许惜颜因拒婚,才服毒自尽。 回头不管这个谎要怎么圆回来,但尉迟圭的名声,实在是会受到影响。 跟聪明人不要耍太多心眼,尤其是尉迟圭这样武力值爆表的聪明人,否则更容易激怒他。 思前想后,竟是女儿这样直接道歉,才最妥当。 那他呢? 能原谅么? 许观海竖着耳朵,听见一声嗤笑。 “见谅?” 满是嘲讽。 许观海心中一凉,只听女儿重又开口。 “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已经发生了。唯今之计,亡羊补牢,总比争执对错更重要吧?” 她一不解释,二不推诿,反倒让人觉得态度诚恳。 可尉迟圭道,“我是粗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羊啊牢的。我只知道,别人吃了我的,就得吐出来。别人欠了我的,就得讨回来!” 许观海心头一跳。 只听女儿不急不徐,静静接话。 “将军恩怨分明,自是无错。但若是别人吃了你的东西,就算吐出来,你也亏了。那何不换个方式,比如,让他赔钱?” 男人眉头一挑,揶揄,“你很有钱?” 但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在少女清静如水的眼神里,不知不觉消了七八分。 许惜颜仰起小脸,一双黑白分明,微微上挑的明眸,认真看着他。 看得他的心,象是被肉乎乎的小猫爪子轻轻挠动似的。 微痒,酥麻,又惬意。 “将军重任在肩,想来在京中呆不长久,便依旧要去平乱。尉迟一家初至京城,人生地不熟,想来,是需要一个引路人的吧?” 许观海双眸一亮。 高啊! 朝堂之事,远比世人想象更加龌龊。 尉迟圭虽是御前第一红人,但眼红他,妒忌他这么快发达的,必定不在少数。 就算不敢明着对尉迟圭使坏,但对着尉迟家人下手,可不要太容易哦。 尤其尉迟家已经落魄多年,说白了就是一群普通市井百姓,乍然重回富贵,心态能不失衡?可教养见识又跟不上了,想不犯错都难。 到时尉迟圭在前线拼死拼活立功,说不定还不够家里人拖后腿,将功赎罪的。 如果许家此时出手,帮助尉迟家在京城安顿下来。岂不就能大大交好于尉迟圭,也算弥补了之前的过失? 而这,就是许惜颜在会面之前,紧急琢磨出的另外七分把握了。 既然尉迟圭是个有野心,又谨慎的人。 那么生撕虎豹,高垒京观那些凶恶之事,只怕就是此人故意做出来的保护色。 为了求胜,他得用一些非常手段,让敌人畏惧。 为了得到重用,他也得用些非常流言,好让皇上放心。 否则,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突然爬得那么高,还聪明谨慎,野心勃勃的话,谁不忌惮? 于是,他就成了世人嘴里的鬼将军。 换作自己,一无所有,好不容易才从最底层爬起来,眼下最想要的,会是什么? 自然是——保住富贵! 比之相比,高门贵女拒婚带来的颜面受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要还保有功名富贵,面子,迟早可以挣回来。 但若是失了功名富贵,再有面子,也是虚的。就跟纸老虎一般,一戳就破。 所以少女自信,自己提出的,是尉迟圭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 尉迟圭,看着眼前的少女。 暖暖的橘黄灯火下,她的眼神越发黑白分明,明澈清净。 尉迟圭突然无端端,又分起神来。 如今她年纪还小,仍带童稚。等她长成,这一双媚眼不知会怎样顾盼生辉,不可方物。 而如今,只如山间清泉,一望到底。 认真,诚恳。 或许,这样的眼神,是没人能够拒绝的。 但回过神来的尉迟圭,偏偏浓眉一挑,拒绝了。 “你,还小。” 也许女孩没有别的居心。 但她的家人呢?她的宗族呢? 尉迟家早已破落,他自少年丧父后,更是小小年纪,便尝尽生活艰辛。如今还肩负重振家业的重任,就绝不可能凭着一时好恶,将阖家老小的性命,交到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 他忽地有些怕自己心软,似是不想再谈,转身欲走。 “又或者,是将军太老,已经失去信任的勇气?” 少女的质问,清清柔柔,脱口而出。 男人脚步站定。 突然,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雪亮白牙。 笑了。 除了眼睛,这口白牙,是他脸上最为明亮动人之处。 只可惜,他此刻的笑意并不开怀,反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以及自嘲。 “本将军今年虽才二十,入伍却已足有四年。经历过的血战,留下的伤疤,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经过的! 可就算人人皆知,本将军是从这刀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功劳,却还是经常被人说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才几岁? 哦,好象才十五?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要本将军的信任?” " "
第8章 将军(三) 少女毫不畏惧的看着他,明澈双眸中,有异样的光华流动。 “我去年腊月才刚满的十三。从前奶娘总是说笑,说我过个年,就能多算两岁。” “但我出身名门许氏。” “许家三百年的诗书传家,光留在京城的这一脉,便有上下二百六十九口。姻亲更是遍及六部九省,大齐各处。光整理出的世家谱系,就整整堆放了十箱。” “而我的父亲,也曾在弱冠之龄,高中探花,名噪一时。惜颜有幸,得父亲自启蒙传授至今。不敢说有父亲那般的学识修养,但许家藏书,总看过十之六七。学识修养,也勉强学了二三分。而我,还将继续学下去。” “我的生母,成安公主,唯有我一个嫡女。惜颜幼时,虽不得父母疼爱,但依旧在公主府里,得到最好的教养,学的也是最严格的宫廷礼仪。自我幼年,数度参与宫中或宗室游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从未有。” “如此,够不够要将军的一次信任?” 尉迟圭看着她,突然,问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 “你父母,为何从前不疼爱你?” 分明是这样好的孩子,还是唯一的嫡女。 少女静静的说,“我出生时,害得母亲差点难产。而我的孪生弟弟,却生得极为顺利。听说他生来爱笑,又肥壮讨喜。不似我,瘦弱爱哭。可惜不到百日,弟弟便不幸夭折,我却平安长大。于是从小,就有人说我抢了弟弟的气运,克死了他。六岁之前,我统共都没有见过爹娘几面。” “那是你爹娘糊涂!”尉迟圭突然,就很生气。 想着一点点大,瘦巴巴的小姑娘,没爹疼,没娘爱的,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心中莫名掠过一丝心疼。 “我娘说过,妇人生孩子,本就头一胎最艰难,关你什么事?再说你那么小,能抢什么?只怕抢口奶都抢不赢。他们没照顾好你弟弟,还好意思来怪你?简直有——” 那个病字,想到许观海就在门外,他到底咽了回去。 可许观海,在门外说了声。 “阿颜,对不起……” 声音哽咽,眼睛湿润。 或许这声对不起,是他早该说的。 不被期待的来到这个世上,但这真不是女儿的错,不该因此就承受父母的责罚和冷落。 “都过去了。” 少女淡然,语气平静。 “将军,谢谢您替我鸣不平。只是过去的,总归都过去了。就象我虽非自愿,但服毒拒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还传到将军您的耳朵里。惜颜永远没办法改变过去,但我可以尽力弥补。” “将军,您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深,你们尉迟家族又曾遭巨变。此番再入京城,难道不想安安稳稳的安家落户,好生婚丧嫁娶,求一个家族兴旺?” 少女字字句句,恳切真诚。 尉迟圭也收起那些轻忽面具,认真告诉她,“我想!但你怎么才能保证,你许家都不会对我家,存着半点利用的私心?且让我的族人,不犯半点错误?” “我不能。” 许惜颜坦率的答,“但我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皇上不会有意选我,与将军联姻。” 琉璃色的眸子微眯,男人交抱着双手,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就象许惜颜打听了他的一切,他也打听了许家的一切。 成安公主一无兄弟,二无姐妹。骄纵任性,是京城人人皆知无脑蠢妇。而她的生母,不过一卑微舞姬,过世时才得一嫔位。连外家是谁都不知道,说来尊贵,实则根基浅薄之极。 许观海虽文采风流,但朝廷规矩,驸马历来只能领个虚衔,并无实权。 而许家虽底蕴深厚,但如今真正在朝廷得力的官吏,只有屈指可数的廖廖数人。最高还没混到五品,一样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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