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有爷爷掌大局,他思忖了一夜便决定留下来占住百兽宗大师兄的位置。随着他身上携带的金银渐少,随着他对百兽宗宗旨的了解渐深,心火灭了。不能说百兽宗没有野心,百兽宗的野心就是榨干每一个弟子的荷包。也不能说百兽宗是歪门邪道,百兽宗有正宗武学,收下的弟子都是不差钱的小肥羊。 心凉了,偏偏他还想学到百兽鞭。他不喜欢北疆这个地方,白家曾派商队去北疆,皆是有去无回。北疆是所有商人不会靠近的地方。 车队越来越长,有婵婵救下来的人,也有绿茸茸的土疙瘩苗,还有他们一路捡的破烂,他们连马粪都不放过。他们对北疆充满了期待。他看着婵婵润物细无声的点点滴滴,看着匠人们磨去灰尘的灼灼熠熠,看着爬虫灾民站起来活成了个人。曾经模模糊糊的北疆,在他眼前逐渐清晰。 人的觉醒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婵婵看向病骨和死城的眼神,扎破了他被金银珠宝包裹的心。他心痛了,不是为她而痛,不是为尸山而痛,而是为自己痛。没了金银珠宝的掩盖,他如此的贫瘠乏味荒芜。 婵婵的意志是北疆,北疆的意志是婵婵。他看到了北疆的十年后,百年后…… 这是所有人的期望,是北疆的野望,太难了。小孩子心性不定,婵婵太小了,能坚持多久?一年?两年? 他踟蹰不前,冷眼旁观,泼冷水。 爻道长满脸血水的大笑一棍子敲在他头上。 爻道长失去了四窍,尚不后悔。他只不过失去一些外物,他在畏惧什么? 田地荒芜的太久就种不出花了,他洒下花种,日日浇灌,若风沙太大成了荒漠,他还能在被风沙淹没时道一声他为理想而死。 白岁整理衣冠,缓缓走出篝火的阴影,站在明亮的火焰前。 茵茵:“你头发着火了!” 白岁此后咬牙切齿地提起这个场景时,婵婵都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婵婵可懂了,他期待的是滚滚长江东逝水bgm,播放的是喜羊羊美羊羊bgm。 被茵茵破坏了气氛,白岁还想力挽狂澜地继续他凌云壮阔的发言。 茵茵:“烧起来了!哥哥——” 白岁闻见了糊味,头皮刚感到灼热,凉水倾盆而来。 “火灭了!”茵茵的声音里全是惊喜。 白岁:有什么好惊喜!有什么火不是水能解决的! 一股幽幽的异味钻入鼻孔,白岁刹那冰封,僵硬地看向茵茵哥哥,喉咙颤抖:“你用的什么水?” 茵茵哥哥后知后觉地看向桶,平平无奇地“呀”了一声,“着急灭火,用了洗桶水。” 洗什么桶的水,白岁不用问了,他闻见了。 白岁洗了好多遍才身上的味儿去掉,他摘下扳指给婵婵时,穆月又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还是没让妹妹用手拿,放到桌子上,让妹妹看两眼。 白岁:“你就这么嫌弃?” 茵茵代言:“你戴着扳指不离身,谁知道你都用扳指干了啥,有人逃难的时候把金子藏在屁……” 茵茵的嘴巴被爷爷捂住了。 白岁的脸,非常精彩,几乎嘶吼着说话:“你们不知道这枚戒指有多珍贵!能吓死你们!” 小皇女随意地从狂草兔荷包里拿出一个牛角印章,又从婵婵的小箱子里找出白木玉,问白岁:“比这两样还珍贵?” 白岁的脸,更加的斑斓多彩。 牛角印章和白木玉是权,他的扳指是财。即便他脸大,也说不出财比权贵。白家老祖腰缠万贯,死在一个想要侵吞白家财产的女人手里,只因那女人的姐姐是官员的宠妾,这种命案就以老祖生意失败跳井自杀结案了。 权贵当前,冤魂无冤。 可笑,荒谬。 却是寻常。 爻道长摘了帽子后又脱了道袍,他看见桌子上的扳指,浅笑,从腰后取下木板,用墨巨小弟子做的碳笔在木板上写字。 他来告知其他人,他立了道心,入了凡尘,可取字了。 小道童一字一顿地念出名字,“平常,凡尘平常人,入世平常心。” 爻道长写字从右向左,写的还是如小皇女荷包上的刺绣般敷衍的草书,婵婵看了好一会,怎么看都是一条略有起伏的波浪线。待小道童念完了木板上的名字,婵婵惊诧地看向爻道长。 绵绵细雨停歇,拨云见日。 婵婵慢慢地爬到爻道长面前,摸摸他的眼睛,再捧住他的手,看他的掌心。 掌心有七颗奇异的红痣,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婵婵松开爻道长的手,侧身趴到哥哥怀里,眉眼弯弯。 兮娘拍拍手上的药沫,笑着捏捏女儿的小脸蛋,“开心了?” “昂!” 书里没有爻道长,有爻平常。爻平常在书里算了主角的命,没了七窍,后又跟着主角犯了杀孽,成了活死人。 爻道长算了她的命,没了四窍,入了凡尘,再算命不准了,也不会再犯杀孽了。 书里,没了七窍,爻道长盼着死,成了活死人。 现在,没了四窍,爻道长盼着生,每天都在笑。 她不害怕了。 还有些开心。
第47章 墨巨找来时, 婵婵捧着爻道长的手,谆谆叮嘱:“以后咱不算卦了。” 爻道长在木板上奋笔疾书。 ——鬼卦裂了,不算卦了。 婵婵:“看见像婵婵一样的神奇宝宝, 再好奇也不能捏指掐算。” 爻道长不惜写三遍, 再三保证。 ——不算, 绝对不算, 算也算不准,咱不费这个神儿。 一个说话慢吞吞, 一个写规规矩矩的方块字快不了, 墨巨坐在一侧吃完了半块疙瘩饼两人才聊完。 爻道长离开时两个手腕上多了一块小白兔木头手串, 是婵婵亲手戴上去的, 可以在爻道长遇见天骄之子大主角时看见小兔子手串, 能冷静地停止掐算。 书里, 爻道长对主角的辅助是丹药。在这里, 兮娘对丹药的造诣在他之上, 茵茵和小皇女每天都帮忙熬制的药水足够应对路上遇见的常见病症。爻道长把花里胡哨的炼丹炉给了茵茵熬药,他拉上白岁研究五彩土。 白岁对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清晰明了, 他即使哪里烧钱哪里需要他。 “你非常重要,极其重要,我们没有你不行!”茵茵坐在哥哥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拍白岁的头。 “呵,我重要还是钱重要?” 茵茵不撒谎, “钱。” 白岁抿嘴, 横一眼茵茵一眼, 脸上极力掩饰心底的低落, 装作潇洒不在乎的模样。 茵茵:“你难过了吗?” “没有!” 茵茵:“你的眼睛像在哭。 ” “烟熏的!” 茵茵:“有钱不好吗?死在路上的尸体都是没钱的,你不会像他们那样死得没有声音。” “我知道。” “可是你还是不开心。” “过一会就好了。” 过了许久, 白岁眼里已经没有了痕迹,坐在火堆前听爻道长和墨巨争辩,他会在两人达成共识时迅速估算金银,及时掐断他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共识,遭到两人的怒目时,他缩缩脖子,抱紧自己的钱包。 墨巨和爻道长的技术交流终于结束,墨巨的大弟子和小弟子仍聚精会神地琢磨师父和爻道长的话,爻道长的两个小道童也专心致志地誊抄会议内容。 全程参与了两大巨头学术争辩的白岁,心神疲倦,躺在地上,放空脑子。 在如此难得的贤者时刻,茵茵抛出了他自小耿耿于怀的大石头,“婵婵,人重要还是钱重要?” 白岁在火焰的遮掩下看向了她们。所有人都告诉他,钱比人更重要,他的亲身父母也是这般告诉他的,没了钱他一无是处。 大概十三岁吧,第一次接触白家生意,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条黑狗,追着他不停地向前跑,跑向金山,速度越来越快,心越来越恐慌,他知晓,他会撞死在金山上,身后的黑狗会让他无法控制速度。 没有人在意他身后的这条黑狗,而他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恐慌。 婵婵吃着小甜饼,没有迟疑,想都不想,“人重要。” 火焰跳跃,映入白岁的眼眸,呼吸凝滞。 茵茵把婵婵分给她的小甜饼分成三块,给爷爷一块,剩下的两块一块是哥哥的一块是她的,藏起来,拿来两块土疙瘩饼,给哥哥一块,她一块。 “婵婵好好想一想,白岁重要还是白岁的钱重要。” 火焰无声,白岁心跳如鼓。 小甜饼放在膝盖上,婵婵认真地想了想,“白岁重要。” 紧锣密鼓,张灯结彩。 白岁身后的黑狗吓趴下了。 “因为他会赚钱吗?”茵茵有些明白又有些困惑,“那他要是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办法挣钱了,这个时候救他还是救钱?” 所有人悄悄放低了声音。这个答案对他们重要,将影响他们以后的选择。对茵茵更重要,她的是非对错还是模糊的,这个答案会影响她的一生。 婵婵眼神涣散,跑神了。 穆月轻轻地拍着婵婵的背,他不管所有人都在等答案,他只管妹妹困了想要睡觉。 婵婵打个哈欠,小脑瓜歪在哥哥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绵绵糯糯,“救白岁。” 锣鼓喧天,心花怒放。 白岁不困了,不累了,围着篝火手舞足蹈。什么话都表达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又想哭,又狂喜的难以自持。 在白岁疯疯癫癫地吼叫时,穆月及时捂住了妹妹的耳朵,婵婵没有受到打扰,睡的香绵。 等婵婵再睁眼时,小小地惊吓了一下,好多双眼睛不眨眼地盯着她。 白岁笑出了一脸的梦幻少女的模样,“婵婵呀,我成了废人,婵婵还救我呀~” 茵茵挤开白岁,牵住婵婵的手,皱着眉头,讨论一个她想了一夜的大事情,“白岁要是没钱又不能干活了,谁给他饭吃?我们养他吗?” 婵婵:“我们已经用了他好多钱,这些钱够他吃到躺板板了。” 茵茵:“那不能让他吃太贵的东西,他不用干活可以少吃点。” 婵婵点头:“好。” 茵茵:“不能让他吃太贵的吃食,要是他很长寿,我们就亏了。把鸡鸭鱼肉换成骨头汤,把细面馒头换成土疙瘩饼。” 婵婵附和:“好。” 黑狗消失了,梦幻少女脸也只美了一夜,此刻残酷照进现实,白岁有了全新的紧迫感。为了鸡鸭鱼肉,为了细面馒头,他得奋斗! 大白白和小满满都发现白岁变了,两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大白白:“汪?” 小满满:“咕?” 金奴忍笑,用内力捏碎坚果的外核,分成三份,给小主子留一份,再分给大白白和小满满,回答道:“他有了精神气,皮囊里装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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