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突兀地畅想他的野望:“没钱吃肉了,我想在皇宫养一百只羊,就怕皇宫的草不够吃。” 全朝听懂了武皇不算含蓄的威胁,他们以前受到的威胁都是他们揣测而来的压迫,现在直接面对武皇无遮无拦的死亡警告,他们意识到武皇没有耐心了。 一个平时在朝廷上闷不吭声的官员慢吞吞地走到信使面前,提笔写信。 他在信里暗戳戳地让家人去挖一挖做祖宗的东西。现在他家里不富裕,可谁家祖上没有阔过? 他家的祖宗最喜欢祸祸儿孙,祸害到他这一辈只剩下他这一支脉,他要是没了,他们可就断子绝孙了。 在断子绝孙和被挖坟头之间,他相信他的祖宗们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武皇都挖了,他有什么不能挖的。有了鬼,也是武皇在前头顶着。 信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人有点兴奋。 当抛开了道德约束,许多庶子出身的官员对祖上的怨气比武皇还大。有一个带头的,他们果决地上前。他们有妻有子有薄产,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对鬼魂的恐惧,对武皇的敬畏超过了对鬼神的敬畏。 武皇把被子堆到身后,斜躺着,舒舒服服地等着。现在站出来给家人写信的都是穷的,收不到多少钱。真正的聚宝盆还没有站出来。 长达三天的拉锯战让收到内线消息的北海女皇和女相再一次震惊了。 女相:“他是彻底不要体面了? ” 女皇思索片刻,缓缓道:“不破不立,他想从根子上破掉武国的弊病。” 女相若有所思。 女皇:“我对武国的变化有了些期待。” 北疆,长公主收到了哥哥的信,小满满急飞送回来的,还是热乎的昨日之事。 信里的头等大事就是一百只羊,长公主询问婵婵,婵婵问小满满,小满满骄矜地瞥长公主一眼,扇扇翅膀,点点头。它是雪雕首领,在它的聪慧带领下,每个大雪雕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不会飞的雪雕崽崽也有轻松的工作赚自己的奶粉钱。它只管雕群安危,不接其他人的活儿,除非它养的人类小崽崽开口。 小满满用翅膀呼噜呼噜婵婵的小揪揪,飞入空中,响亮的一声咕—— 所有大雪雕飞入高空,跟着小满满飞入北海草原。 井象:“它们去我们北海草原偷羊! ” 全丞:“拦不住。” 他和小满满打过一架了,没打赢。 小满满出发前对大白白咕咕了两声,大白白甩甩毛,伸个懒腰,圈住婵婵,懒洋洋地趴下来。 全丞看着保护婵婵的大白白,评估彼此实力,确定自己还不是大白白对手。 能够打败小满满和大白白的只有金奴和大将军,湘湘和它们一直打一直没有赢。大将军忙着给婵婵带兵,金奴忙着贴身保护婵婵。他暂时自学,他是全摩多部落人,他担心大将军和金奴不愿意教他真正的武功。 格依端着一大盆子奶砖头过来,自己嗦一块再抓一块给婵婵,完全无视井象和全丞。奶砖头是她爷爷给她邮寄过来的,她想给谁吃就给谁吃,看着就壮实的人不配吃奶砖。 对全丞的烦恼,格依略有所闻,在吃奶砖和给婵婵磨墨水的忙碌间隙还能慢悠悠地回应全丞的烦恼:“你成为婵婵的人不就能学到真功夫了。” 井象和全丞同时看向他。 井象:“偷我北海的羊还要抢我北海的人,我不同意!” 格依眯眼一笑,奶砖吃腻了,就把奶砖蘸一点墨水,墨水是婵婵娘用黑豆子皮做出来的,能吃,还好吃。至于井象的脸色,她理都不理。她心里有个大计划,她想劝说爷爷把整个格依部落迁到北疆。现在不能说,要徐徐图之,让他们一点点发现北疆的好。这样她就能跟着婵婵无忧无虑,不用嫁给北海皇帝了。 嫁给井象其实无所谓,但井象不一定是北海皇帝,万一他像武皇一样半途不想当皇帝了,或者他出意外了,她还得嫁。 她懒,又不傻。 每次长公主遇见再生气难过的事情,长公主看见婵婵和婵婵哥哥就变成了受委屈的小女孩,婵婵和婵婵哥哥会很耐心地哄长公主开心。每次被哄完,长公主都能元气满满地去办事。 她琢磨出来了,别管她是想以后懒懒散散地过日子的人还是想像长公主这样轰轰烈烈干大事,她想要幸福的话,都得嫁一个温柔的男人和一个温暖的家。 井象看见全丞真的在认真思考格依的建议,生气了,扔掉手上的木刀,走向暗卫藏身的地方。 暗卫不想在北疆这个地方露面,犹豫了一个呼吸,果决地换一个藏身的地方。 井象在暗卫前几日暗示的地方没有找到暗卫,气大了,“出来!” 茵茵抱着一摞小账本走过来,比井象更凶,“喊什么喊!” 因为小饭饭,井象一直在茵茵面前矮一头,茵茵一出现,他的火气就变成了虚火。格依和全丞要顾虑井象的身份,在井象态度强硬时,两人偶尔会让一让。茵茵完全没有,她是他的监督人,他要是对小饭饭不好,她立刻带雪雕群来一次多打一。 雪雕群和北疆人都听茵茵的话。婵婵的藏宝箱给茵茵管着,藏宝箱里雪雕最爱的小红果,除了小满满只听婵婵的话,其他雪雕都是谁给它们小红果它们听谁的。骷髅车队的粮食归茵茵管,到了北疆,将军把粮库给了婵婵,婵婵又给了茵茵。茵茵把一个大人都难以全盘撑起来的北疆粮库全撑起来了。 茵茵一把拽住井象的腰带拖向婵婵的方向,茵茵跟着金奴练功后,力气变大了,她能拖得动他。井象对谁都不怯,就是对茵茵有点怯。小饭饭赖上他时,茵茵没完没了的哭声,让他不敢挣脱腰带上的手,一脸丧丧地被茵茵拖到了婵婵面前。 婵婵笑嘻嘻地嗦一口大奶砖。 她看出来了~ 他们的生态圈已经形成了闭环。 稳定又和谐。 井象看着对他凶巴巴的茵茵对婵婵笑得可可爱爱,还撒娇地让婵婵亲亲她,叹气。 他想不通。 他怕婵婵就算了,大白白和小满满都是不管是非的偏心眼,把婵婵保护的严严密密。 他为什么怕茵茵? 小满满带着雪雕群去偷羊了,没雕保护她了。他能打得过她! 她的杀手锏也只是哭,他堵上耳朵忍一忍就是了,他为什么要怕她? 茵茵给婵婵快速说她对北疆粮仓的安排,“北疆的户籍有些乱,需要重新统计整理。” 婵婵:“好。” 茵茵抱住婵婵:“我们一家一户地过去,说说话,聊聊天,把婵婵写的小日记给他们说一说,让他们更有力气干活。” 井象忍不住了,急火火地开口:“北疆一万多人了,你让婵婵一家一户地过去,有什么意义?想宣传直接在大喇叭里宣传就是了。” 茵茵:“你不懂。” 她不鄙视他的短浅,他没看过婵婵亲手写的小日记,不懂她和婵婵的野望。 井象不想跟茵茵吵架,看向婵婵,在大白白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他的声音不知觉地放轻柔了,“婵婵想挨家挨户拜访吗?” 婵婵把吃不完的奶砖给茵茵吃,缓缓点头。 天暖和了,哥哥不用担心她被冷风冻病了。 耗时长也没关系。 说好的,给哥哥看人间喜乐。 一年不够,那就三年。 三年不够,那就三十年。 不做,怎知不行?
第66章 婵婵要家访的消息传遍边疆每一个角落, 远在汴都的武皇都知晓了此事。 武皇:“妹妹不想处理边疆的琐事,嫌麻烦,坐不住, 去带兵了, 她说她要当其他四国闻之胆颤的女将军。” 李先生和军师静静地看着他, 知道他欠打的话没有说完。 武皇:“婵婵善良, 心有百姓,家人品行高洁, 还有一个伟大到让妹妹憧憬的梦想。” 军师:铺垫的差不多了, 可以来霹雷了。 李先生:这世上只有武皇不敢做的, 没有他不敢想的。 武皇:“让婵婵做女皇吧。” 军师闭眼深呼吸, 他以为自己需要至少一盏茶来冷静, 却惊喜地发现心脏稳当当的, 没有一点异样。 武皇:“婵婵是边疆的众望所归。” 李先生:“婵婵两岁半。” 武皇:“她救了边疆。” 李先生:“婵婵姓穆不姓武。” 武皇:“她救了边疆军。” 李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武皇, 神色严肃:“您没有开玩笑?” 武皇缓缓起身, 接住一片熬过了冬终于等来春风吹落的枯褐秋叶,“我们老了。” 李先生和军师的呼吸骤然加速。 他们两人和武皇形影不离, 他们懂武皇的每一句话。 他们老了,老的不是年龄,是根深蒂固的落后认知,是被腐朽环境污染的灵魂。 他们知晓爱护百姓的重要,为了武国的稳定, 他们必然把百姓放在心里, 却绝不会放在首位。正如他们现在所做的, 他们曾把贤臣放在首位, 曾把粮草和军队放在首位,百姓在他们心里的分量慢慢超过了朝臣, 未曾超过粮草和军队,若粮草和百姓发生了冲突,他们优先保护粮草。 武皇:“我能坐在地上和同生共死的士兵吃大锅饭,不会像婵婵那般家访,你们也不会。我们会用帝王之道和千秋大业来说服自己这些事情没有必要。” 然而,这些事情恰恰是春日的细雨,在种子渴望中慢慢降临,细细绵绵,润无声。 汴都的轰轰烈烈只是春日暴雨。 “我们的自尊放的太高,把自己看的太像个人物了。” 武皇的正经不能超过一盏茶。 “来,我们都学狗叫两声,把自尊降低一点。” 李先生微笑:“呵。” 军师面无表情:“滚。” 武皇有错就改,把朝臣关在皇宫里,他带着李先生和军师去家访。 李先生摇晃着孔雀尾羽扇,脚下不太愿意地挪着:“你见那几个绑匪会去人质家里唠嗑。” 军师揣着手,他已经在心里把所有的脏话骂了一遍,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武皇:“老百姓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如今大彻大悟,决定为了太平去做犬。我这样的可歌可泣的行为会在史书上记录下来名垂青史,你们跟着也能沾光。” 李先生:“谢主隆恩,不需要。” 军师:“我最大的抱负就是不遗臭万年。” 武皇:“那你们回去?” 李先生和军师站着不动,扭头看一眼皇宫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武皇大笑:“我不做皇帝是好事,你们不用畏惧我,我们可以做一辈子肝胆相照的兄弟。” 李先生和军师还沉着一张脸,眼底浮出单纯的舒畅。他们本是复杂的人,辅佐武皇时间长了,也就没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是正常人,能够揣测的也是正常的皇帝,武皇这个不想当皇帝的掘坟疯批皇帝不是正常皇帝。没必要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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