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在人群中见到了先前帮她们传话的那名□□。对方垂着眼没有看她们,雪白的脸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嘴巴动了动,似乎还含着赵好给她的糖。 赵好一愣,意识到对方恐怕是传话的时候连带着吃了挂落,不禁歉疚,说道:“大家先散了吧,若问到谁,我们自找人去传话。” 那些人听了,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最后还是只剩下那□□。 后者这时才抬眼看了看赵好,又笑起来,说道:“便知道你还有求姐姐的时候呢,这不等着呢?” 赵好不知为何,见她这幅没事儿人一般的模样,心里反倒更难受了,低声道:“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的,”□□仍旧笑道,“这巴掌是天天都在挨的,给了钱,谁不能扇我两下?我还要谢谢你俩没有硬闯呢,若非如此,妈妈那边的一顿毒打是逃不掉了。” 赵好听得一愣,那□□也意识到什么,收敛笑意,说道:“有什么话就快问,你们早些问完,早些走吧。” 赵好下意识去看卫知拙,后者冲她摇了摇头。 赵好见状,也只得把心里的情绪先压下去,找了个地方坐下问话。 □□名叫含笑,因着姿色一般,在花月楼里的地位也不上不下,这才会在生意不好的时候被派到门前揽客。而死者玉露,含笑和她称不上熟悉。 用含笑的话来说,玉露盘靓条顺,年纪又轻,虽然比不过花魁娘子,但在花月楼里也是抢手货,平日里是不会和她这样普通的妓子来往的。 赵好想了想,问道:“那她私逃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含笑撑着下巴,用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桌上画圈,说道:“多正常呢,陷在这种地方,谁不想逃?只是她有本事跑,其他人没本事罢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赵好,又笑道:“说笑的,我们这些只会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出了花月楼,还能去哪儿呢?吃不上饭,恐怕还不如在这儿过得好呢。” 赵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看着她。 含笑被赵好清澈的眼睛看得别开视线,点出几个人的名字,轻声说道:“你们若想问多的,可以去找这几个人。她们平日里和玉露接触得多,兴许知道她那日逃走的细节。只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赵好抿了抿唇,说道:“多谢。” 含笑摆摆手,先离开了。赵好和卫知拙便又按她说的叫了人一一来问,果然有所收获。 有个□□名叫金风,和玉露是同一年被卖到楼里来的,名字也是一道取的,因此偶尔会被拉去伺候同一个客人,关系说得上近。 “玉露她的脾气大,性子也倔,会逃不奇怪。只是那家伙平日对楼里的客人是一个也看不上,所以我也不清楚她是跟着谁跑了。” “兴许是私下里认识的什么穷鬼吧,”金风看着自己指甲上染的花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当她有多聪明,结果还不是给人骗了,死在外边了。” 赵好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那金风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朝她笑了笑,说道:“小官爷可别是要怨我冷漠了。咱们这种人,替自己伤心都还来不及呢,哪儿来的工夫替人难过?” 说罢,也不管赵好什么反应,一副话已经说完了的模样,自顾自起身,迤迤然地离开了。 赵好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也只有无言。 二人最后叫来的是伺候□□们的小丫头银铃儿,对于玉露平日里的行动举止,她是最清楚的。之前认衣服的也是她,还因着给楼里招来了祸事,被老鸨打得不轻。 银铃儿来时身上还带着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坐也不敢坐,两只手被抽得萝卜一样肿着,指甲底下全是淤血,快将上边染的凤仙花汁都盖掉了。 赵好见到她的模样,也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身上,所幸还剩下一块糖,便递给了她。 银铃儿瑟缩了一下,看了眼赵好,怯生生地接过来塞进了嘴里,小声道:“谢谢官爷。” 赵好摇了摇头,道:“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说便好。”想了想,担心她畏惧老鸨,于是又道,“我不会透露哪些话是你说的,不必担心。” 银铃儿果然松了口气,朝赵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赵好和卫知拙商量了一下,还是问了玉露平日里的性情。 银铃儿给出的证词也和金风一样,玉露的确脾气不好,也厌恶那些嫖客,每次接完客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沐浴。这种时候,银铃儿也是不敢上前打扰的,轻则被骂,重的时候给她两个耳光也不是没有的。 “有一次,姑娘还差点拿钗子划了我的脸,”银铃儿后怕道,“还说待我长大了,自会感谢她的。” 不过最后玉露也还是没有下得了手,叫银铃儿逃了。 赵好又问玉露平时相熟的恩客,银铃儿倒是能数出许多来,但再问她最有可能和谁离开,银铃儿便说不出来了。 毕竟玉露那么讨厌那些嫖客,连赚钱都硬着头皮,根本不可能突然把自己托付给某个人,和对方一起逃跑。 赵好询问玉露有没有私下里认识什么人,银铃儿也是摇头不知。 赵好最后问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突然决定逃跑呢?” 银铃儿想了想,说道:“兴许姑娘就是被逼得忍不了了,于是草草逃了。毕竟姑娘不见前一天,还被逼着出了局,回来骂了我好久。” 赵好捕捉到关键词,重复道:“草草地逃了?” 银铃儿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走的时候只带了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碎银子,连值钱点的衣裳都没带。” □□们的衣裳多,关系好的偶尔也混着穿,若非玉露的衣橱里只少了那一件裹在尸身上的衣服,银铃儿也不会立即就认出死的是她来。 赵好和卫知拙把该问的都问了一遍,便打算离开了。 赵好走前还有想过要不要去知会含笑一声,但不知为何,她又觉得含笑可能不是很想再见她。 犹豫了一会儿,赵好还是决定安静地离开,回去仔细想想今天收集到的线索。至于玉露的恩客那边,自有衙门里的其他人去筛查,是无需她们两个去操心的。 回西平镇的路上,赵好一直皱着眉头,卫知拙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问她:“你想到什么了?” 赵好摇头。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半是因为案子,一半是因为花月楼里那些□□。她也是女孩子,总是更容易共情的。 但说到底,还是命案要重要一些。赵好努力把思绪拽回来,说道:“我觉得很奇怪,众人的供词和玉露身亡的事实完全对不上。” “按照她们的说法,玉露非常厌恶嫖客,并且脾气倔强,不太可能被花言巧语哄骗,这样的一个人,会和人私奔吗?我想不出究竟什么样人能够带走她。” “若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恩客’,她是一个人私逃的,那也说不通。因为她走得太草率了,带走的钱根本不够一个没有户籍的女子安身,金风说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除非她其实私下里攒了钱,另有计划……也不对。因为按照银铃儿所说,她前一天还去接了客。像玉露这样的人,若是已经确定自己要走了,没理由还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赵好痛苦地摇晃着脑袋,说道:“不论怎么样都讲不通!” 卫知拙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看她一眼,问道:“你已经确信了吗?” 赵好一愣,说道:“确信什么?” 卫知拙道:“确信死的人是玉露。”
第十六章 死的人真的是玉露吗? 赵好停住脚步,震惊地看向卫知拙。 对方的这句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让她整个人惊醒过来,心中一直隐约盘绕着的违和感也忽然全都有了解释! 是了,除了那件衣服,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那具腐烂的尸体是玉露,只是大家都下意识地这样认为,把她也给带跑偏了。 仔细回想,凶手割下尸体的头颅,原本就是为了隐瞒死者身份、拖延破案时间。又???怎么可能在斩首后重新给尸体穿上玉露的衣服,让衙役们有证据可寻? 与之相比,直接将无头尸体赤‖身抛弃,不是更加天衣无缝,甚至还更省力吗? 所以恰恰相反,只有在死者根本不是玉露的时候,一切才是合理的。 凶手把玉露的衣服换给尸体,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死者是玉露,将嫌疑转移到玉露的恩客身上去。即便不成,以玉露□□的身份,只要一段时间内找不到真凶,衙门多半会将之列为悬案,不再追究,凶手自然可以逍遥法外。 而玉露这边的一切矛盾行为也都有了解释。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也的确从来没看上过哪个嫖客。她之所以会跟凶手走,并不是因为什么甜言蜜语将自己托付给了对方,而是为了逃离花月楼和对方达成了合作。 而走得仓促,恐怕也是因为她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凶手找上。而在慌乱中得知凶手杀人后,玉露为了保命,也为了不错过这次机会,这才匆忙下了决定。 那么现在一切都变了,玉露并非是受害者,而是凶手的共犯! 赵好瞬间想通了一切,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说道:“不对,虽然说得通,但‘死者不是玉露’这一点现在也只是我们两个的猜想,要证实这个猜想,我们还差一个关键的证据!” 卫知拙看向她,说道:“差吗?证据难道不是早已出现了?” 证据早已出现了?赵好困惑地看向卫知拙。 卫知拙见她一直想不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下,放在赵好眼前。 赵好迟疑地看了那只手一会儿,伸出手牵了他一下,摇了摇:“你、你好?” 卫知拙:“……” 赵好:“……” 气氛太过古怪,以至于两个人都忍不住同时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卫知拙低声道:“我是说,指甲。” 赵好一愣,一双双纤纤细手从她脑海中闪过,是门口那名□□的、是含笑的、是金风的、甚至是银铃儿的。她们都是花月楼的人,因此也都有一个共同点——所有人都染了指甲! 很明显,染指甲应当是花月楼对□□们的强制要求,但是她们在二乌村发现的那具尸体,指甲却是没有被染过的痕迹的! 赵好几乎要跳起来了,压低了声音激动道:“我们可以证实死者不是玉露了!” 卫知拙见状,心知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微微点头。 可是死者究竟是谁?如果玉露没有死,那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赵好将这两个问题先压在了心里。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负责这个案子的差役们还在错误的方向搜索,把推理出来的信息告诉他们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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