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稀饭还热着,旁边的蒸屉里有两个肉馒头,桌上还有一碟咸菜。赵好三下五除二地填饱肚子,再出门时,卫知拙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走吧。”卫知拙说。 赵好点点头,回家拿了信,同他一起往外走。 西平县近日没有打算去上京的人,但有个卫知拙熟识的商贩要去颍昌府,卫知拙便将信、钱和一些谢礼都交给他,托他到颍昌府找个去上京的商队再转送一道。 那商贩受过卫知拙照拂,好脾气地应下了,赵好便把地址写成个字条也塞给了他。 一切事情处理好了,卫知拙问:“现在去县衙么?” 赵好正要点头,想了想,又改口道:“我还想去探望一下屈老汉。” 卫知拙:“……?” 卫知拙缓缓地看向她。 赵好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点,说道:“反正点卯已经错过了,现在去县衙和看完屈老汉再去县衙,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有区别,卫知拙欣然同意。 其实赵好这几天跑其他案子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屈老汉,几乎每日都要抽空去露一下面。眼下破案和救人有了希望,她自然也要露些口风给老人家,好叫对方保重身体。 两人提了些瓜果去桥头村,卫知拙知道屈老汉畏惧自己,便只在屋外边守着,叫赵好一个人进去。 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赵好才从那间小屋里出来。 卫知拙见她脸上无异,也猜到屈老汉的身体应是有好转。他转身,正要走到前边去,便见赵好小跑着追上来,冲他一笑,说道:“屈爷爷说郎中帮了大忙,也知道你为破案出了许多力,叫我帮忙谢谢你呢。” 卫知拙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毕竟他做这些事,也并不是要图一个老人的感谢。 赵好清楚他的臭脾气,没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屈老汉的事情。 卫知拙帮忙请了郎中,她日日往这边跑,屈老汉把卫知拙当恩人,却几乎要将她当成半个亲人了。得知找到屈晴有希望了,哭了一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除了说屈晴的事,屈老汉讲的最多的就是他那个女儿。 屈老汉膝下两个儿女都已经不在人世,赵好原先只知道屈晴的父亲是跌死的,却不知道屈晴的姑姑是怎么没的。 原来屈老汉的妻子也去的早,屈老汉一人照顾不到两个孩子,女儿很小便已懂事,也很有自己的主意。十三岁那年,屈老汉的女儿背着包袱悄悄离开了桥头村,直到两年后才给家里寄信,说是自己到了上京,在大户人家里做丫头。 原本这也不错,给上京的大户人家做丫头,用不了多久就能攒下一大笔钱,到时候回来桥头村,日子就要好过多了。 可是屈老汉万万想不到,才过了两年,女儿的家书便停了。再之后,便是有人上门来报丧,说他的女儿害了急病死了。 屈老汉说这话时神色有异,赵好直觉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只是屈老汉冲她摇头,不肯再说,只道是他太啰嗦,一个人将女儿的事在心中憋了太久,遇到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便忍不住要讲与她听。 赵好本来也觉得这些算是家私,她不好听。但再转念一想,屈老汉无人倾诉,同她吐露一下,她又不会到处去说,听听过了,也算帮老人舒了心头的一口气。 没想到一追问,屈老汉却闭紧了嘴巴,只道:“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别问啦,别问啦……” 反倒勾起赵好的好奇心来了。 只是现在问肯定没有结果,也不知把屈晴接回来后,屈老汉会不会愿意同她讲一讲来龙去脉。
第十二章 赵好昨日第一次逃班,今天又第一次迟到,进县衙大门时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卫知拙:“……” 卫知拙看不过眼,率先走了进去,赵好这才溜到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企图用对方高大的身材挡住自己。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二人进门没多久就被周捕头当场抓获,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那天赵好应付完姚知县后就先被挥退了,周捕头又被留下问了几句话才走。 因为赵好当时冒犯了知县,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周捕头还以为他这个介绍人少说也要被训斥一顿,降职也不是不可能。没成想知县竟然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几个有关失踪案的问题,就把他放过去了,搞得他半天摸不着头脑。 赵好听了,却是对姚知县的反应了然于心。 那天她为了叫姚知县答应继续办案,情急之下露出了一些破绽,虽然圆得不错,但对方还是起了疑心。 后面留下周捕头,恐怕也是在试探。好在周捕头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姚知县打消了疑虑,又做贼心虚不想再生波澜,这才轻轻揭过了事。 周捕头浑不知道自己在危机边缘溜达了一圈,不高兴道:“昨日我见你求知县没有成功,还预备安慰你几句,叫你出去吃个饭呢,结果扭头你就不见人影了。我生怕你做什么傻事儿,担心了一晚上!结果今天倒好,你连点卯都没来!” 他抖着一个手指头冲着赵好和卫知拙一阵指指点点,痛心疾首道:“我指望着你同小卫关系好了,能管管这家伙,没成想倒是你被带坏了!连着一夜一天不见人影,我还当你要辞职了呢!” 赵好羞愧地捂住脸:“别骂了别骂了,我这不是来了,没辞职,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周捕头又指了指卫知拙,后者站得笔直,还借助身高优势淡定地俯视周捕头,一脸“有什么话快说吧,我也不是第一天听了”的表情。 周捕头:“……” 周捕头骂不动这个滚刀肉刺儿头,只得又去指赵好。 赵好不想再挨骂了,忙用胳膊肘怼了卫知拙一下,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开口道:“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 周捕头“哼”了一声,又拿手指指她俩,这才放软了态度,说道:“知县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些失踪案办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西平县这么大,老百姓这么多,还有其他能办的案子需要咱们去努力。” 赵好自然不能告诉对方她已经找到了真相,并且预备叫姚汝南滚蛋了,只得做出一副信服的模样,连连点点头。 周捕头见她如此乖巧,也是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又有几个捕快并白役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一脸晦气的模样。 周捕头见状,叫住他们,问道:“喂!老郑,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去丰镇查案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领头的那个郑姓捕快一摆手,有气没地儿撒地冲周捕头道:“别提了!根本没死人!白跑一趟!” 周捕头说道:“怎么的?那人报假案?” “报假案?什么情况?”郑捕快还没答话,赵好先抻起个脖子,开始好奇地打听。 那郑捕快也是气不过,正好有个搭档同他一起去的,现下便叫搭档带着白役们先去销案了,自己留下来给赵好她们说这个事儿。 原来就在前两天,赵好还到处跑那几起失踪案的时候,有个清水乡来的鞋匠报案,说他的妹妹被妹夫杀了。 赵好眨了眨眼,说道:“清水乡?那不是隔壁县的?怎么来西平报案?” 郑捕快道:???“他妹夫是西平县丰镇人,因此来咱们县报案。” 因是杀人案,衙门里也是重视的,点了许多人手去丰镇上查。没成想郑捕快他们赶到了地方,却发现那人的妹妹活得好好的呢,只是跟夫家闹了矛盾,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已。 郑捕快带着一伙兄弟灰头土脸地跑了那么远,也不能拿那挨打的女子问罪,只得训斥了那个打老婆的人几句,连饭都没吃上,喝了杯茶,又原路回来了,别提多晦气了! 枉视法纪!戏弄差役!也就是那鞋匠说家里有丧事先溜走了,若是下次叫他逮到,非得让对方吃一顿板子不可! 郑捕快越说越气,一甩手离开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还有这种事儿?”赵好忍不住道,她还当大部分百姓都很畏惧衙门呢,怎么竟还有人敢报假案。 周捕头倒是司空见惯,说道:“每年总有那么几起诬告的,有的为利益,有的为私仇,习惯就好。” 但是周捕头这么一说,赵好更不明白了:“可这也两边不沾啊?若是诬告身边的人就算了,这鞋匠千里迢迢从邻县跑到西平来,就因为妹妹挨了打,于是状告他的妹夫杀人?一去就能查出来的事儿,官府也不管人打老婆,跑了这么远的路,还不如自己上手给他妹夫两拳呢。” 周捕头被她问得头大如斗,说道:“我哪儿知道去!”又看见一旁的卫知拙,用下巴一指:“你问他!” 赵好抬眼去看卫知拙,后者也看向她。 对视半晌,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赵好咕哝道:“他哪儿知道?就是知道,问他才是白问呢。不知道不说,知道也不说,有什么用啊?” 卫知拙:“我都听见了。” 赵好继续咕哝:“听见就听见,诬赖你了不成?” 卫知拙:“……唉。” 赵好:“?你还叹气?你有什么好叹气的,我才该叹气呢!唉!唉唉唉!” 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完,再抬头时,周捕头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便一面在衙门干活,一面等着信件送到。 赵好原本以为自己说不定要被姚知县使些绊子,但大约是没能证实她知道什么,加上姚知县自己心虚,日子竟然过得风平浪静。 这天,两人巡街结束回衙门了。 赵好半路见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嘴馋得厉害,便找卫知拙借钱。后者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给她买了一根,至于借钱……有的人下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呢,不知道欠他多少了,这世道,便是按斤称两把自己卖了也够呛还上。 赵好还不知道自己在卫知拙心里已经开始按斤算钱了,美滋滋地吃着糖葫芦,和对方一起到了县衙门口。 两人正要进去,里面突然呼啦啦地冲出一队人来,装备带得整齐,不知要往哪里去。 兵荒马乱的,赵好只看见里面混着两个捕快并一个仵作,不像小事,连忙揪住跑在最后的一个白役,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白役也是认得赵好的,便道:“二乌村发现一具无头尸体,正赶着去办案呢!快撒手!” 赵好听了,连忙松手。等那人跑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将剩下两颗糖葫芦咬下一个,另一个连着竹签塞给卫知拙,抓着对方跟上去,含混不清道:“有命案!” 卫知拙被她带着往前跑,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帮忙解决了剩下的一个,一扔竹签,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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