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知道陆哥哥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地感伤。 她缓缓垂下长睫:“从前是吟儿不够好,吟儿往后......会努力学的。” 学习了解陆哥哥,学习做一个温婉的贤惠的妻室。 陆满庭幽幽地瞪了洋桃一眼。 他放下青花瓷白莲盏,望着苏吟儿忧伤的眸子,温润的语气却是一贯的宠溺。 “吟儿很好,不用学。” 他将她的手放在唇侧亲了又亲,无一不是温柔。苏吟儿适才甜甜地笑,嚷嚷着她好饿了,要吃叫花鸡、要吃水煮鱼、还要吃一大碗白米饭! 陆满庭都应她,为她布菜为她净手。 正午的阳光浓烈,穿过庭院里的玉檀花,斜着拂过雕花的窗棱,洒在八仙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上。 他饮了些酒,魅惑若桃花的眼尾微眯,冬日里吐出的灼灼气息含着烈酒的芬芳。 他微晃着酒樽、轻点着足底,似有了醉意,陷入了回忆。 他俊朗的面庞氤氲着一层光晕,柔和且淡然的光晕,那是他极少有的平静。 他说:“吟儿,我们去给我娘上炷香。” * 苏吟儿跟着陆满庭来到皇宫后院。 绕过几段蜿蜒的长廊、走过几座无人的宫殿,行至深处,是偏僻的残败的荒山竹林。 阴森森的风冷不丁吹来,脚下雪已化成水,路面泥泞不堪,辨不出路来,只依稀留下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苏吟儿瑟缩在陆满庭身后,小心翼翼地牵了牵他的衣摆。 “......陆哥哥,我们要去哪?” 陆满庭搂紧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刚靠近,冷风一吹,她愈发地冷了。 前面是间残破的小院落。 小院落不大,背后是枯黄摇摆的覆着雪的竹林,两旁是光秃秃的树丫子、黄了叶的杂草,堪堪望去,青屋瓦子被焚烧后只留下几截灰褐色的残壁,不能挡风不能遮雨,在风雪中摇摇晃晃。 入口处立了块被岁月风化了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冷宫”两个字。 可惜这两个字被埋入雪泥里,只隐隐露出半截石碑上的血迹,似是有些年头了。 陆满庭停下,伫立在风雪中,面向着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小院落,眸色深深。 苏吟儿没有再问,恍然间意识到他们已经到地了。 陆哥哥说带她来给他的娘亲上香。 陆哥哥的娘亲,从前就是住在这的吧! 苏吟儿心头很不是滋味。 陆哥哥虽从未对她提及身世和过往,但她晓得,陆哥哥的过往并不阳光。 寒风将他华贵的下裳吹得鼓鼓的,他一动不动,站在天地间,似一蹲古老的悲苦的雕像。 没有人知道这里从前发生过什么、掩埋过什么,也没有人在意过,更没有人问他,疼不疼。 苏吟儿伸出双臂,想要从身后抱住他,顿了顿,放弃了。 有些伤痕,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 苏吟儿默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烛,摆在了小院落的南方。 活人以北为尊,死人相反,是以祭祀朝向南方。 苏吟儿仔细拂开周遭的杂草,扭头问陆满庭。 “陆哥哥,摆这儿可以吗?” 陆满庭回眸,淡淡“嗯”了声,隔了一会儿,接过苏吟儿手中的香烛,在雪地里摆上。 他虔诚地半蹲,一沓黄纸、三个供果、半碗饭、半杯酒、一对香烛。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做着,只那双惯会杀人的手,抖个不停。 忽地,斜背后的竹林里隐隐有一道青烟升起,味道有些呛,是正在燃烧的香烛。 “陆哥哥,那边也有人祭祀呢!” 陆满庭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似早已知晓。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衣的老麽麽从院落的背后慢慢走出来。 老麽麽的腿脚不是很利索,戴着顶破旧的毡帽,遮住了大部分面容,身上的青衫洗得发白,唯有枯槁的双手残留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老麽麽就站在原地,就这样瞧着二人,那浑浊的眼底隐隐有水雾在弥漫。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后看了一眼残败的院落,从背后的一条小径渐渐隐去了。 “好奇怪的老麽麽呀......” 苏吟儿话头一顿,忽地意识到说错话了。 能来这间破院落祭祀的,大抵同陆哥哥一样,和院落里的主人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苏吟儿没有多问。 待到香烛燃烧、轻烟升起,苏吟儿跪在雪地里,朝着院落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小姑娘双手合十,白雪混着黄色的杂草粘在苏吟儿的发梢,看起来娇憨极了。 “娘,我是您儿媳。我叫苏吟儿。陆哥哥和我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您若是需差些什么,在梦里告诉我,我给您烧来。” 苏吟儿自顾自地念着,说陆哥哥很厉害、很本事,是个有能耐的,叫娘亲放心;还说陆哥哥很疼她,两人感情也好,认识了许多年,今天还给她买棉花糖了呢! 陆满庭听着听着就笑了。 他扯了扯苏吟儿柔嫩的脸颊,用了些力道,扯得苏吟儿疼地一缩。 他在她白嫩的额间弹了一下。 “娘说想要个孙子,你也应?” 苏吟儿莹润的小脸红透了。 她娇怯怯地拽着衣摆,想看又不敢看陆满庭,咬着饱满的红唇,柔声道。 “吟儿,吟儿没意见......” 陆满庭幽邃的眸子暗沉如黑夜。 面前的美人儿温顺地低垂着,露出柔软可欺的白皙的颈项,似是任他欺I凌、任他摆I弄,将他心中肮脏阴暗的想法狠狠撩拨。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须臾,他扶起苏吟儿,将娇小的她揽入怀中,宽厚的大掌抚上她纤弱的后背,拥了她许久。 风雪骤停、寒冬回暖,陆满庭揉了揉苏吟儿的头顶,揽着她往景阳宫的方向走。 “走吧,娘亲已经认识你了。” “是吗?她喜欢我吗?” “喜欢,她说你很可爱......” 欢笑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回景阳宫的路上,风离急匆匆赶过来,说是大理寺正卿在殿外求见,有要事相商,同时递给陆哥哥一份红色的奏折,奏折里面夹了张什么东西,隐隐露出金色的边框。 陆满庭冷呵,如鹰般犀利的眸光闪过一抹阴寒。不用问也能猜到那老狐狸想要说什么。 无非是求饶罢了。 他松开苏吟儿,柔声叮嘱,给她安排了两个护送的侍卫,都是他养在身侧的心腹。 “你且先回景阳宫。” “哦,” 苏吟儿颇有些失望,应下了,却不依不饶,巴巴地望着他。她勾着他腰间的利是封把玩,缠着他调皮地问:“陆哥哥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满庭笑了,解下利是封,塞到她的手心,她适才撒着娇放了他。 瞧着陆哥哥和风离快速离去的背影,苏吟儿拢了拢大红色的狐裘披风,将娇嫩的小脸隐藏。 低头,脚下一张金色的拜帖,恰好躺在陆哥哥刚才停留的位置。 咦,这不是奏折里面夹着的东西么? 苏吟儿捡起拜帖,对着温暖的阳光细细地瞧了瞧。 好清秀的字体啊,起笔有神、转折有力,和她义兄写的字一模一样呢! 等等,这明明是陆哥哥写给群臣的拜帖,落笔是“陆满庭敬上”啊! 脑子“轰”地一下,乱透了。 许多不堪的猜测和乱七八糟的想法,似潮水般涌来。 苏吟儿慌透了,也不管侍卫在后面叫她慢些,只提着裙摆,急急地往景阳宫赶,好几次险些摔着,也不让侍卫们扶。 她一股气跑到内殿,在大殿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往外走的小宫女,向小宫女询问了洋桃的下落。 她跑到洋桃跟前。 洋桃和清秋正在收拾午膳后的残局,见着苏吟儿回来,愣道:“夫人,您可该跑慢些,瞧您急得?” 苏吟儿捉住洋桃的手,气喘吁吁道:“洋桃,我前几日让你带来的义兄的书信,你放哪呢?”
第32章 义兄 景阳宫, 洋桃瞧着急得桃腮绯红的苏吟儿,忙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白莲盏,将手上未干的水渍擦在洁帕上, 想了想, 问清秋。 “我前几日从府上带来的箱笼,装着夫人义兄回信的箱笼, 放哪了?” 清秋一时想不起,摇头, 洋桃急了, “哎呀,就是红木色那个, 有把金色的小锁头那个!” 都怪自个不好。 那天洋桃从安国君府回来, 夜已深,她打着哈欠想睡个早觉, 匆匆将箱笼交给清秋放着,后来也没多问。这一晃好几日了,若不是夫人问及, 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清秋细眉微蹙,片刻的思量后,快速走到西北角的梳妆柜前, 从梳妆柜左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笼。 “是这个么,洋桃?” “对,就是它!” 总算是找到了。 洋桃把小箱笼抱到苏吟儿跟前,吐了吐舌头, 略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呀, 您找它做什么?您的义兄还没回信呢!” 夫人不晓得“义兄的回信”都是主子亲手写的。 四年来,夫人写给义兄的信,满满当当的,全塞到了主子书房的抽屉里,从未寄去过漠北。 一封也没有。 苏吟儿接过小箱笼,小箱笼沉甸甸的,压得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着,幸而被一旁的清秋扶住了。 小箱笼落在桌案上。 这是一个极其典雅的黄花梨箱笼,褐红色,不大,四角磨得平整光滑,中间的纹理清晰可见,隐隐能看出匕首雕刻后的痕迹。 犹记得四年前的一个黄昏日落,苏吟儿斜倚在半掩着竹帘的雕花窗前,对着庭院里的腊梅花唉声叹气。 彼时她刚随着陆哥哥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没有旁的亲人、没有多余的朋友,加之刚刚丧父,她的心情很是低落,日日幻想着漠北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幻想着能与义兄见上一面。 坠着珍珠的帘幔被轻柔地掀开,陆满庭抱着一个黄花梨箱笼走进。 ——“莫哭了,吟儿的眼睛都肿了。吟儿可以给义兄写信,我帮你稍给他。” 自此,陆哥哥送给她的黄花梨箱笼被她珍藏,装着这些年义兄的回信,承载了她对亲人的思念。 苏吟儿从回忆里抽出思绪,握紧了藏在宽大袖摆中的拜帖。 那拜帖是陆哥哥不慎落下的,上面有陆哥哥亲手写的字,不同于往常的字体,却和她这些年收到的义兄的回信,一模一样。 清秀的字体,起笔有神、转折有力,绝非第二人能模仿的。 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她却哆嗦着不敢看。 她抬眸,氤氲着浓浓水雾的眸子凄凄轻眨,笑得很是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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