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研究一阵后,敲打起鼓面。时而轻、时而重,断断续续、鼓声错落。 藏在老皇帝体内的蛊虫,随着鼓声朝着同一个方向爬,爬至老皇帝的耳朵处。 这个过程老皇帝极为痛苦。 他是醒着的,有知觉的,能感受到蛊虫边爬边啃咬他,钻心地疼,疼得他额头青筋直冒、冷汗如雨下。他瞪大了双眼,麻木且空洞地看着前方,似极了人濒临死亡的恐惧。 最终,他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肥硕身子彻底软下来。 十几条蛊虫从他两只耳朵里爬出来,被引到炭火盆里,烧死了。 “累死朕了——” 老皇帝胡乱地抹一把额间的虚汗,倒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陆满庭坐在太师椅中,右手随意把玩着三颗玉核桃。他面色很沉、眸色深深,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话,只冷冷瞧着一切。 俊朗的五官掩在昏暗的烛火下,明明氤氲着温暖的光,周身的气势却骇得吓人。 “皇上,您是不是该和臣说些什么?” 老皇帝扶着额头的手,狠狠一抖。 他讪讪笑笑,从龙床上蹭起来。没了蛊虫,精神好了,力气也有了。 “爱卿啊,朕一时糊涂,听了汪正卿的鬼话。你放心,朕以后再也不试探你了。” 老皇帝变相承认了难民的事是对陆满庭的试探。 便是他不承认,陆满庭也晓得,他索性就认了。 老皇帝捉住陆满庭的手:“咱俩君臣之间没有隔阂,来,拟圣旨,废了那个老狐狸!” 陆满庭幽幽地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犀利的小眼睛闪着贼一般的精光,眼尾的陈年伤疤赫然在目。 陆满庭眸光微暗,很快将涌起的恨意压下,面上是极恭敬的。 “皇上,北仓国的十万大军就在漠北的关外,和漠北仅隔了一条河。您确定要动他?” 汪正卿的正妻是北仓国国君的亲姐姐,备受北仓国国君的敬爱。换句话说,汪正卿是北仓国国君的姐夫。姐夫遇难,小舅子能袖手旁观么? 这层关系,老皇帝比谁都清楚。 老皇帝的小眼睛转了转,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床榻,也没脱明黄色的外袍,一头缩进被子里。 “哎呀,朕困了,先睡会。此事就交于安国君处理。” 严公公和国师相互看了一眼,皆摇了摇头,似是叹气。 陆满庭却不甚在意,似早已料到老皇帝的反应,拱手说了句,“臣遵旨。”,就离去了。 待到出了承安殿,风离赶紧跟上,撑开一把绘着祥云的油纸伞。 油纸伞不大,仅能遮住一个人的身形。 风离举得很高,高过陆满庭的头顶,恰好挡住迎面的风和飘摇的雨。 “安国君,王将军来了。” 陆满庭脚步一顿,却没停,掉了个方向,往养心殿而去。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隐匿着十几个穿着蓑衣的带刀侍卫。他们各个神色闵然、身手敏捷,似被驯服的秃鹫静静等着主人发号施令。 陆满庭瞥了一眼,对身侧的风离交待:“让他们多多留意老东西。” 风离:“是!” 王将军和金少在养心殿等着。 养心殿是陆满庭处理政务的地方。 往常每每下了朝,安国君都会在养心殿呆上一两个时辰,批阅奏折、听大臣们的谏言,完了回到安国君府,回到他的书房里,凝神望向斜对面的浅月阁。 不过,自从夫人入了宫,陆满庭回安国君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晚间,更是宿在景阳宫。白日里要想找安国君谈事,非得提前到养心殿等着。 王将军和金少在养心殿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陆满庭走进,也没管半湿了的衣摆,屏退下人,只留下王将军、金少和风离。 王将军立即上前,欣喜道:“大军已顺利过了湘西,至多还有七日便可抵达京城。” 按照计划,陆满庭将离开皇宫,和大军在北渔山会和,鼓舞士气、统领大军杀进皇宫。 陆满庭负手走到窗边,望向雨中飘摇的皇城。 皇城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历经过数不清的帝王和战争。 朦胧的雨中,古老的皇城似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缩在天地间苟延残喘着。 是时候开启下一个朝代了。 陆满庭眸色沉沉:“安排一下,明日午时启辰。” 众人难掩激动:“是!” * 下雨天,苏吟儿闲得无聊,命人打开紧闭的窗子,斜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听细雨亲吻屋檐、听流水趟过青石板。 隐隐有俏皮的女子声音响在殿外的长廊下,就在景阳宫的窗外,与苏吟儿仅一墙之隔。 ——“哎呀,别推,本宫的帽子都快掉啦!” “你们确定贵妃姐姐没午休?” “本宫知道!父王在承安殿,安国君在养心殿,他们都不会过来。” 这活泼的声音太熟悉了,不就是上回祭祖的时候想要戏弄陆哥哥的三公主么? 她怎么来了? 苏吟儿扯过白色的狐裘盖住曼妙的身姿,慵懒极了。 她单手撑着雪白的下颌,窗外的风拂过她香粉雅魅的雪颈,露出后颈处的斑斑红痕。 她拢了拢衣领,遮住陆哥哥昨晚留下的疯狂暧I昧。 忽地,一个扭捏的小太监蹿到大殿门口,站在苏吟儿的正对面,不安地往上提了提过长的衣摆,又理了理歪了的帽檐,朝着苏吟儿挥挥手。 “嘻嘻,贵妃姐姐?” 苏吟儿一愣,“......三公主?”,她难掩笑意,“你怎么弄成这样?” 扮做小太监模样的三公主气极了,“还不都是那个冷面煞神下的死命令!说什么贵妃姐姐喜静,不准谁打搅。我,我才迫不得已,这样,这样的。” 景阳宫里里外外守了好多御林军,三公主实在没办法,混在一堆小太监里面,才得以进来。 苏吟儿:“冷面煞神?” “就是安国君呀!”三公主不甚在意地摆手,亲热地靠近苏吟儿,大大咧咧地缠上苏吟儿的胳膊,想想,又不自在地缩了回去。 小姑娘扬着娇俏的笑颜,故作可怜地问苏吟儿。 “贵妃姐姐,我能找你玩吗?” 苏吟儿往后退了些,指向她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笑道:“好。” 或许这就是缘分。 苏吟儿觉得三公主虽是调皮了些,却没什么公主的架子,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三公主笑得格外灿烂,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抱着苏吟儿撒娇。 “贵妃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你声音也好听,笑起来也很甜,难怪父皇和安国君都稀罕你呢!” 听到老皇帝,苏吟儿明亮的瞳瞬间暗淡了。 老皇帝让她明日去侍寝,也不知道陆哥哥晓不晓得,是如何替她安排的。 她不想去,死也不会去的。 兴许是看出了苏吟儿的难过,三公主忙拍怕自己的嘴。 “你瞧我这张嘴,明知道你是父皇抢,啊呸呸呸,反正你和安国君是一对,没人能拆散你们,大家都懂的!” 苏吟儿笑了,捏了捏对方圆嘟嘟的肉脸。 “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你是皇家的人,一言一行需得谨慎。” 三公主耸耸肩,想说她这个公主的头衔就是捡来的,她同老皇帝没什么父女之情。 三公主刚刚开始记事起,发现母妃和朝中的一个大臣往来频繁。后来大臣被贬去了偏远之地,母妃日日忧心、日渐消瘦,没多久撒手人寰。 母妃临走前,曾给了她一个香囊,说香囊的主人才是她的生父。 那个香囊她认得,大臣腰间也挂着个一模一样的。 小时候她不甚明白,为何母妃不顾礼义廉耻暗通外人,长大了些,见识过老皇帝的残暴和不仁,才明白,没有任何女子会对一个畜牲付出真心。 这些话三公主不敢说,深埋在心底,也因为身世的原因,格外同情苏吟儿的遭遇。 两人说说笑笑聊得很是投缘。 三公主虽身份尊贵,却没几个可说知心话的,拿苏吟儿当姐姐看待。 小姑娘也不客气,熟络地端起一盏精致的果碗,拿着金色的勺子舀着红石榴吃。 这石榴是宫人才从庭院里摘下来的,鲜嫩多汁,甚是可口。 三公主吐了石榴籽,傲娇极了。 “这皇宫里呀,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哪位妃嫔怀孕了呀、哪位妃嫔因着没能侍寝受到排挤了呀、哪位公公看着实诚背后最爱打小报告呀......三公主都晓得。 三公主吧唧吧唧了小嘴巴,冲着苏吟儿眨眼:“潇淑妃,你认得的。她呀,和守城门的陈护卫有一腿,两人好着呢!” 苏吟儿想起来了。 前几日她在桃花庵,无意撞见潇淑妃和一男子私会。当时,苏吟儿还捡了一块男子掉落的令牌,令牌上写着“陈”字。 苏吟儿暗自记下得到的消息,状似不经意间提及:“陈护卫?” 三公主饮了一口热茶:“对呀,陈护卫。宫里好多人都说,潇淑妃怕是看走了眼,怎么和一个无权无势的守城门的黏糊在一块?” 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既胆小还贪财,每回来找潇淑妃,都要寻借口问她要好些银子。这在玉华宫不是什么秘密,传遍了。 苏吟儿琢磨着,流言蜚语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以她上回在桃花庵听到的,潇淑妃的相好——陈护卫,能亲手杀了自个的孩子,委实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皇宫里关系乱,哪怕是枕边人,也没谁对老皇帝是真心的。 苏吟儿掩下思绪,想起昨日林氏的奇怪表现,对三公主说:“三公主消息灵通,我想请你帮我打探些消息。” 是关于苏府的夫人林氏,和她旧时的相好苏蛮的事。 三公主侧头:“哪个林氏?” 苏吟儿提醒道:“苏婕妤的生母,长得温婉动人、诗词特别好的那位。” “哦,原来是她呀!年轻的时候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林氏嘛!”三公主笑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姑娘又调皮地往苏吟儿身上蹭,“贵妃姐姐呀,我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应该送份礼物给我?” 苏吟儿温柔地笑:“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名贵字画,但凡我有的,绝不吝惜。” 三公主托着下巴,似在思考到底想要什么。突然,她凑到苏吟儿面前,趁着苏吟儿不注意,快速扯下苏吟儿的一根眼睫毛,扯完了就嬉笑着往外跑。 “贵妃姐姐,我想要你的眼睫毛,就一根,多谢啦!” 苏吟儿揉了揉泛疼的眼睛,嗔笑着看三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廊下。刚才三公主那一手,扯得她泪眼迷蒙,险些就痛呼出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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