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儿却不甚在意,语调淡淡的:“大皇子误会了,吟儿非完璧之身,不忍脏了皇室的血脉,而且,我已有身孕。” 关于她有孕一事,她从未想过隐瞒,也瞒不了。肚皮大了,总会被瞧出来的。 大皇子猛然一怔,错愕着没动,片刻后,仰头灌了一大口凉茶。 “吟儿从前不撒谎的。” 苏吟儿知晓大皇子不信,以为她在故意搪塞他。 她缓缓起身,珍珠留仙裙飘逸柔美,遮住了她略显圆润的腰身。她双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拢出一道弯曲的弧线。 “四个月了。” 大皇子杵在原地,神色几番阴晴变化。他没吭声,挥手,示意侍女们关上沉重的铜门。 明亮的内殿,光线一下子暗了。 苏吟儿站在金辉下,从雕花窗棂斜着照进来的光影晕着细微的浮沉。 那双氤氲着迷离霏雾的美目,和四年前一样,不染是非,透着让人着魔的纯稚。可若是看细了,魅惑眼尾吊着的风情,不再青涩。 他侧眸问金少,似不甘:“你的?” 金少笑了:“我倒是想,可她不愿意。” 大皇子又看向苏吟儿,苏吟儿坐回软凳上,避开对方的探究视线。 “大皇子莫要再问了,吟儿不会说的。” 殿内寂静无声,三人沉默了良久。 大皇子:“吟儿有所不知,神女若是和外族男子......总之,你有身孕一事莫要对旁人讲。容我先想想,该如何安置你们母子。” 大皇子说完仓皇地走了。 紫菱殿内,就剩下苏吟儿和金少两个人。 金少凑近苏吟儿,调侃道:“你以前品位这么差,能爱上大皇子?” 对于天牧族的三位皇子,金少略有耳闻。 大皇子精于心机和算计,手段狠辣,尤喜背后使阴招;二皇子是个大老粗,武力高强,空有一身横肉没脑子;三皇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在老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若是论到治国的话,三皇子最为合适。 苏吟儿摇头:“我不知道。” 金少又道:“那你对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印象么?” 苏吟儿一愣,径直走向蓝白色的梳妆台。 天牧族崇尚白色和蓝色,认为这两种颜色是天空的颜色,会把殿宇的阁楼、塔顶、窗花上的浮雕等全刷成蓝白色。 苏吟儿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娴熟地从铜镜的后方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第二层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根金色的莲花簪。 莲花簪小巧精致,含苞待放的并头莲栩栩如生。 苏吟儿拿在手心把玩,轻转簪身,并头莲瞬间绽放,中间的花蕊变成尖锐的金针。 用来防身再好不过。 苏吟儿:“这是三皇子送给我的。” 真真是奇怪,苏吟儿想不起来三皇子是何模样,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俩曾经的过往,独独晓得那抽屉里有异常重要的东西。 金少接过莲花簪,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交还给苏吟儿。 “送一件不起眼的利器给小姑娘?你还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看来,三皇子应是你从前极为信任的人。” 金少瞥了一眼苏吟儿的腹部,懊悔极了当初由着她入宫。大皇子显然藏着话没说,神女若和外族人私I通会如何?浸猪笼?逐出天牧族? 金少:“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 苏吟儿自然也察觉到了。 “要不,我们走吧?” 她并不稀罕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女,更不稀罕做天牧族的皇妃,只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带大肚中的孩儿。 既已晓得过往,于她而言,也是少了一桩心事。 金少饮着金银花露,桀骜不驯的眉眼轻扬。 外头的长廊下、拱廊旁、屋檐上、殿外的宫门处......处处都是守卫森严的带刀侍卫,就连侍女们也站成排守在铜门外和窗下。 别说两个大活人逃出去,便是一只苍蝇想飞也飞不进来。 “眼下不是你我想走就能走得了。” * 大皇子回了寝宫,和一个中年男子谋划着。 中年男子是前段时日向金少问路的人,也是邀请金少到宫中做客的人。 中年男子哈着腰:“神女与外族人私I通是为不洁,该处以极刑。如今争夺皇位在即,您应当瞒下此事,且尽快娶了神女。” 大皇子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可问题是,哪怕吟儿失忆了,对他亦无好感,顶多不像从前那般厌恶他。 他本想强求,趁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在宫中,逼迫吟儿从了他。可吟儿身边的少年郎,身手不错,是个不怕死的。 他不想惹麻烦。 中年男子:“探子来报,二皇子和三皇子听说了此事,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守着紫菱殿,莫要让两位皇子见到神女,就说神女疲乏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娇滴滴的,不愿意又如何?不喜欢他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他降不住她,自是有人让她乖乖臣服,求着在他身下哭泣。 * 金少出去了一趟,在紫菱殿内闲逛了一圈。当然,他出不了紫菱殿,也不想出紫菱殿。离萝卜头远了,他不放心。 金少本想用他那张迷死人的脸,去勾搭几个春I心荡漾的侍女,套点话,奈何言语不通,被侍女们胡乱摸了几把,险些丢了裤头,却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回了紫菱殿,他斜倚在铜门前,双臂环在身前,脚尖不断点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不对呀,就是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 金少在殿内来回走动,摸了梳妆台的铜镜,在白玉大床的边沿坐了会,又站在窗边的桌案前,瞧了外头的拱廊和庭院。 少年蹙着眉梢,似是不解。 “萝卜头,你听说过八卦术吗?” 在漠北边疆,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八卦术,利用空间的摆设达到迷惑和控制的目的。 在战场上,摆兵布阵结合山路、岩石、树丛的改变,能迷惑敌军;卧房里若是用上此术,能让人心智沉沦。 “你看啊,铜镜正对着玉床,玉床正对着窗子,意为元气外泄;窗外喷水的池子、拱廊的浮雕和对面的尖塔,三者形成一张巨网,牢牢地将紫菱殿罩住......你不觉得呆在这里,很难受么?” 苏吟儿正想说此事。 紫菱殿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照说她该有种久违的欢喜才对。可她除了熟悉,更多的是一种后背生凉的压抑感,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畏惧。 尤其是金少离开的那一小会儿,她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逃无可逃。 梳妆台的铜镜是可以转动的。 苏吟儿将铜镜转了个方向,坐在床沿边上的时候看不到铜镜中的影像,果然好多了。 “金少,你懂得可真多。” 金少耸肩:“哪里?这都是陆叔教的,他才是这方面的高手。” 金少跟着陆满庭习征战之术的时候,陆满庭教了很多早已失传的技巧,常引得将士们佩服不已。 提到陆满庭,苏吟儿水润的瞳涌起一丝悲伤,却也什么都没说。 绘着浮雕的漆盘里摆着切成片的青桔子,青色的果皮、橘黄色的果肉,看起来酸酸甜甜的。苏吟儿捻着手指取了一片,被金少拦下。 金少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银针,在青桔子上试了试,没毒,递给苏吟儿,又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她的手心。 “拿着,万事小心为妙。” * 大庸国的若水城,军营。 红黄色的夕阳里,隐入山下的半轮圆日和渐渐升起的残月,共争金辉。 日月同辉,在京城是以奇景,在漠北却甚是寻常。 漠北的天亮得比京城早,黑得比京城晚,戌时两刻了,夜色尚未来临。 陆满庭负手站在营帐外,修长高大的身形映在漫天的金辉里,火一般的灼目。干燥的夏风吹起他白净额间的碎发,让那张昳丽俊美的容颜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眸色深深,沉沉地望向天边那座白色的宫殿。 天牧族的皇城与大庸国的若水城仅隔着一条漠北河。 跨过眼前这片绿油油的草原,过了漠北河,行过一片葱郁的树林,便是天牧族的皇城。 四年前,吟儿便是在漠北河中遇害的。 不远处,秦副将急招兵马,十万将士意气风发立于营下,只等陆满庭一声令下。 营帐的后方,王将军悄悄拉了风离到一旁。 “皇上为何突然攻打天牧族?一个边陲小国,翻不起大风大浪。” 从前皇上还是陆将军的时候,轻而易举打得天牧族狼狈逃窜,直逼得天牧族的君主连连求饶,表示只要活着一天,绝不与大庸国为敌。 若非有了什么变故?再说了,这不是找娘娘么?娘娘不找了,改打战? 风离瞪了他一眼:“你不想打?” “谁说的?我这把刀都快生锈了,正想找人喂点血呢,”王将军憨憨地笑,“这不是想不通么?” 说话间,刚好探子传来消息,天牧族找到了神女,消失四年的神女。 王将军用胳膊肘捅了风离一下,笑地不怀好意:“这种事你也打听?” 风离:“娘娘就是神女。” 王将军顿住,身子往后仰,细细地瞧了瞧风离,见对方不似说笑,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头,似终于想通了某些事情,狠狠跺了一脚。 “他娘的,老子去把娘娘抢回来!” 风离的声音极其平淡:“你进不去。” 王将军呵呵一笑,拔出宝刀在夕阳下晃了晃。 “你这不笑话人么?怎么可能!我虽武功不及你,也不至于连个皇宫都进不去,看我这把大刀!等会,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风离不回话,走向陆满庭汇报情况,事无巨细地讲了苏吟儿在天牧族的境况。 风离的眸色有些闪躲:“天牧族的大皇子......诓骗娘娘,说娘娘从前心悦他。” 陆满庭冷嗤,苍劲的手指随意一点,后山的大树“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幽邃的眸涌起猩光,怒火翻涌,滚动的喉间尽是凶狠的嗜杀之一。 他阴寒一笑,声音轻飘飘的,语调不疾不徐,却透着藏不住的残忍。 “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不足为信。” 是夜,陆满庭集结十万兵马,与秦副将等人商议如何攻城的方案。先和谈,谈不妥,再攻城抢! 不伤害吟儿的族人,是他最后的退让。 陆满庭隐于黑暗中,抚向心口处的圆帕。紫菱殿是个吃人的地方,吟儿身子弱,又有了身孕,晚间大抵是睡不好的。 他喃喃低语,声线沙哑地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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