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将手扣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慢悠悠地往驿站走,只是一边走,他一边又有些遗憾地啧啧道:“原来喻殊白不是个断袖啊……” 另一边,谢晚宁匆匆赶到一品楼的时候,看见喻殊白坐在二楼窗口处,表情被一大丛花影笼罩着,看不分明。 与朱厌聊的如此久,喻殊白必定是久等了。 谢晚宁不敢耽搁,几个箭步一口气上了二楼,却见喻殊白坐着的地方已经上了一桌的菜。喻殊白自己在哪儿拿着筷子,不紧不慢地用绢布擦拭。修长白皙的手指动作柔和缓慢,十分赏心悦目。 “院长?” 谢晚宁走过去,充满歉意地说:“抱歉让院长久等了,路上我有些肚子疼,因此耽搁了一下时间。” 这谎话说出去,谢晚宁自己都有些咬牙。 她什么时候能那么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不碍事。” 喻殊白笑了一下,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谢晚宁话里面有任何纰漏。 他抬手把擦好的筷子放在谢晚宁那边,也不多问谢晚宁什么,只是道:“饿了吗?这么一大早匆匆赶来,怕是没好好吃饭吧?先吃一点吧,勉强垫垫肚子也好。” 喻殊白不对她深究,谢晚宁半是疑虑半是庆幸。 她顺着喻殊白的话语坐下来,仔细看了眼桌面上的菜色,不由有些惊讶,因为这满桌子的菜竟然不同于以往一品楼的风格,更为精致细致。 “这……”谢晚宁迟疑。 像是看出谢晚宁的疑惑,喻殊白笑道:“一品楼毕竟出过事,他家的菜再好也不敢再用。我便借了他们的厨房,略微做了一些。厨艺是我小时在琢玉盟偷学的,做的也都是江南那边的小菜,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一边说着,喻殊白一边为谢晚宁倒了一杯茶,随后将茶盏推到她身边。 茶雾四散氤氲,谢晚宁垂眸看了一眼,口鼻便嗅到一丝甜香,竟是那天她在喻殊白房中喝到过的红茶。 她总想着再去喻殊白哪儿取一盒,只是蛊人、金匮石室、温家……弄得她精疲力尽,暂且忘却了,没想到喻殊白还记得。 谢晚宁想起以往这些年,她每次犯错,喻殊白都是气她气的最狠,却也次次帮她收拾烂摊子,滴水不漏。 临了她大不了受几句冷哼:“谢夫子真英雄啊。” 但喻殊白屋内的灯常为此事迟上半刻才灭。 以往吃穿住行都如此精细讲究的人,谢晚宁没见他伺候过别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平常只是打着算盘,翻着诗书,如今却是为她洗手做羹汤。 兴许琢玉盟的人也未曾想到,当年盟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也会有如此细腻体贴的时候。 谢晚宁想着想着,心中便不可抑制地弥漫出几分愧疚。 也许偷溜进金匮石室的事情,她不应该瞒着喻殊白。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喻殊白笑,声音清越,如珠撞玉,带着一丝温柔缱绻。 谢晚宁眨眨眼,抬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喻殊白那双浅雾色般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了谢晚宁的脸。 喻殊白眸光闪动,眼眸弯弯,笑容浅淡:“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天光正好,春日溶溶,窗外的花影拂了喻殊白一身,他身上的世俗气尽数褪却了,此时的他不像是打着算计,精明腹黑的狐狸,而像极了月宫中的仙人,看向她的目光认真又含笑,似乎是在期待着,又似乎只是寻常一问。 想起以往种种,喻殊白几乎次次都会挡在她的身前,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道前行。这一瞬间,谢晚宁几乎要忍不住将她做的所有和盘托出。 但凉风灌进来,将谢晚宁发热的脸颊吹的微凉,她滚动了一下喉咙,终究还是把真相咽了下去,只是打趣道:“没想到院长还会这两手,上能管理书院,统领琢玉,下能入得厨房,洗手作羹汤。不知道未来哪位姑娘如此好运,与院长结亲,哈哈哈哈。” 喻殊白顿了一顿,眼睫微垂,一双漂亮狐狸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又收拾好情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谢晚宁面前的碗内。 “我的亲事倒不劳谢夫子挂心。” 喻殊白说着,一边用筷子细细地剃着鱼肉上的刺,一边问:“谢夫子来典狱司一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找我?” 说到这个,谢晚宁便抛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歇息了这些日子,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回来复课。” 喻殊白闻言,笑道:“传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日,谢夫子便坐不住了?” 谢晚宁耸耸肩,笑了一笑:“院长你是知道的,我是个闲不住的人。” “复课不复课的,不过也是小事。若你想,拿着我的印章去书院里说一声就好了,何必多跑这一趟。印章的存放处,我从未瞒过你。”喻殊白温声道。 谢晚宁心虚地咳嗽了几声,她对上喻殊白平静的双眼,继续撒谎道:“以往院长对我多有照顾,所以我专程跑这一趟,是想说明情况,但也想请院长吃顿便饭。只是没想到劳累院长亲自下厨了。” 喻殊白听着谢晚宁不是十分自在的语气,心中失落情绪更甚,却也没戳破她,只是垂眸笑笑:“谢夫子若有这番心思,我很高兴。但是这些年来的相处,情谊只在点点滴滴中。若是特意致谢,未免显得太过疏远了些。” 谢晚宁见他不曾怀疑,自是点头称是,心中松了一松。 她也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喻殊白,她知道当年温家一案,喻殊白能将她从尸山血海里抢下来,冒了多大的风险,这些年又为她操了多少心。 只是人总要长大的,谢晚宁不愿意事事再麻烦喻殊白,她总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这条路前方危险重重,有鞭子,有血光,有刀锋,她实在不愿意将喻殊白牵扯进来。 然而她的一番心思,于喻殊白来说只余叹息。 喻殊白瞧着谢晚宁流露出挣扎神色的面容,眼眸中有些许苦笑。 他知道谢晚宁在顾虑什么,他本该高兴谢晚宁是为着他着想,但同时他又难免失望。因此谢晚宁竟是不肯问他一句,若是问他一句,焉知他不肯陪她一同被牵扯? 一时间,两个人颇有些相顾无言。 谢晚宁沉默地吃了两口菜,想随意攀扯些话题,便问道:“典狱司的事情怎么样了?幕后真凶可查出来了?” 喻殊白也不想瞒她,便将叶准供出居简行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道:“朝堂之事波云诡谲,如今更是风起云涌。风声已经走漏,不知道多少人敢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往后这京都城里怕是有的闹了。” 谢晚宁一愣。 若是此前,有人告诉她蛊人事件的幕后真凶是居简行,她必定毫不意外与怀疑。 毕竟居简行狼子野心,手段阴狠毒辣,为世人所不齿。 只是这两夜—— 谢晚宁想起她在水芷汀兰见到的那个居简行,那般的模样,似乎打破了她一贯以来对他的印象。 孤独、冷寂、落寞…… 仿佛这个人的世界就只有一方石桌,一盏孤灯,一个身影,孤独守卫着大金朝的山川河水。 想想居简行对她说:“拿着令牌,没人敢看你。” 一个心知肚明自己被所有人厌弃的人,却依旧在为着这个天下殚精竭虑…… 谢晚宁想,也许居简行不是真凶,至少他不像。 喻殊白见她出神,便问:“在想摄政王?” 谢晚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喻殊白笑了笑,对她道:“谢夫子,你可看出来,这一切只是一盘棋。” 谢晚宁眉心一皱。 “从京都的水,到青玉观的蛊,再到蛊人们攻城。”喻殊白笑道:“看似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但是发展的太顺,目的也太明显。 ” “用蛊人若真想攻陷皇城,于军队下蛊才是第一选择。只是当时中蛊人大多是平民百姓,最多控制一些世家子弟,但攻城那晚,世家子弟全然不见,城下全是百姓。” “事情闹的太大,众人皆知,百姓们痛失亲人,折损产业,民怨沸腾,势必要让朝廷给个说法。” “此时叶准被抓,多番拷打不肯吐露实情,如今竟然松口,直接供出了摄政王。百姓的怨气自然冲着摄政王而去,加之以往摄政王的威压,现在的京城就是一个充满了怨气的罩子。” “整个京都风雨欲来,只看谁愿意做出头鸟,主动去戳破这个罩子。” 说到最后,喻殊白下了定论:“这盘棋,一开始就是冲着居简行去的。民心,居简行已然失了。只要他有一丝不稳,久经压抑的世家们,能生啖其血肉,将他狠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晚宁心中一跳,颇为迟疑地问道:“若是这一切不是摄政王做的呢?” 喻殊白这时候挑完了所有鱼刺,用象牙筷子夹起,小心放进谢晚宁的碗里。 象牙与檀木相撞,发出叮当一声响,随后,喻殊白的嗓音响起,有几分冷淡,说:“谁信呢?” 谢晚宁抿了一下嘴唇。 作者有话说: 居简行:都想杀我,mmp
第54章 他真是疯了 ◇ ◎子车寻苦笑着放开了谢晚宁◎ 两个人吃完了这一顿饭, 谢晚宁心绪太多,有些食不知味。但是这些菜是喻殊白亲手做的,她舍不得浪费, 还是塞满了嘴巴。 喻殊白见状只得一边给她递茶, 一边笑道:“干什么吃的那么多,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 谢晚宁嘴里塞着满满的菜, 含糊不清道:“没,院长做的菜很好吃, 不是勉强。” “以后书院中时日还长,若你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喻殊白浅笑,狐狸眼迎着耀眼的阳光,春光水色一般好看。 谢晚宁夹菜的手一顿,想起朱厌与杜威的话,那含糊不清的娶亲二字, 落在她耳朵里却格外的清晰。 若是喻殊白娶亲了,这个世界上知晓她秘密,与她相伴的人似乎就没了。 不过每个人总是要走向孤独的, 谢晚宁想, 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努力去做,然后坦然接受命运。 也许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了?”喻殊白注意到谢晚宁的停顿,担心她是噎着了,连忙把茶杯举到她面前, 语气轻柔道:“噎着了?喝口茶润润, 不要吃太快, 对身体不好。” “没什么。”谢晚宁使劲儿吞咽下口中饭菜,笑了一下:“院长总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分明咱们之间差不了几岁。” 喻殊白笑道:“哄着也没什么不好,你知道,一个人最难回去的就是年少。年少时有父母陪伴在侧,长兄姊妹俱全。每日只管爬树抓鸟,摔盆打碗,无忧无虑。天塌下来有人顶着,风雨都被阻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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