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搬进来时,拨来的仆从宫女子也不过才三两人,幸得有绿芽和绿柳一路操持着,又有何姑姑照料,才不至于令小公主叫他人随意欺负去。 现如今虽被封了大长公主的名头,身份尊贵起来,一切吃穿用度自比先前规格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伺候的也多了,但乐冉在乐央宫住了惯,她自己不愿搬,旁人也没资格来讲。 除了每日里上朝需早起一些,来往的宦官们跑断了腿,倒也没什么别的不便之处。 乐冉摸着手里的纸张,这么多消息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毕竟先头她叫绿芽去打听时,却不过只得了‘宋丞相吃人’这般骇人听闻,甚至不知真假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悄摸抬眼,看了眼绿芽。 这事绿柳是知晓的,她笑道:“殿下,打探消息的这种事,您还得是交代奴婢去做,就阿姊那打探的方式可不不行,旁人不糊弄她就算好事了,哪里还能同她讲上多少真话听?” 同绿芽相较于恬静的性子比起来,绿柳在乐冉面前倒是要活泼许多,她晓得乐冉不会怪罪,自是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讲一讲,打一打趣。 乐冉被逗了笑,圆润的猫瞳弯了弯,捂着嘴,在灼灼灯色里,像两轮皎洁的弯弯新月。 年长些的姑娘抿了抿嘴,脸上燥起几分红晕,但她顾忌着乐冉在前,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令她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乐冉捂着嘴偷偷乐,她可知道,待会出了殿门,绿柳非得招绿芽好一顿斥责不可。 她往昔偷偷见过几次,很是倾羡二人间的姐妹之情,也想过若是多一个姐姐或者是…… 每每逢此时,她只要想一想乐梓欣的身影,此种念头当即就烟消云散了。 妹妹哪有弟弟乖巧,想起乐长明阿姊阿姊叫她的模样,乐冉心头暖呼呼的,像似吃了一口甜蜜。 她想着长明最爱吃绿柳做得桂花糖藕,不如明日里叫人专程送一些过去。 他们这一辈人丁稀少,不过只堪堪四五人,同她亲近的也只有长明。 作者有话说: 收藏,嘿咻,长长,嘿咻。
第16章 十六条鱼儿游过去 太武皇帝生来懦弱无为,没有丝毫成大事的手段和魄力。 若不是靠当时还是贵妃的白后一力谋划,不择手段,又借母族势力铲除异己,保他于那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中立于不败之位。 若不然,今时今日的天下还不知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许是见多了兄弟间不择手段的手足相残,又或是过了血雨腥风勾心斗角的半生,白后垂垂老矣,只想安享天伦,儿孙绕于膝下。 她不忍再见后辈如当年般残害亲眷,为了那把椅子争夺不休,又偏爱先后及她腹中龙胎,便不顾太武皇帝意愿,下了一道后宫禁孕的懿旨。 ——凡妃嫔侍寝,皆要喝避子汤药。 这才致使皇嗣稀少,如今不过只寥寥几人。 御书殿中,龙涎悠悠,一截香灰烧断,悄无声息地掉落在灰堆上。 八岁新皇点烛伏案,奶膘未褪的稚嫩脸上,神色正经肃穆,他眉心拧起小小川纹,颇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看着眼面前的奏章,乐长明却迟迟不落下笔,似陷入为难。 直至笔尖上凝了墨珠滴落,在奏书上留下一滴显眼墨渍,他才搁置下笔,长长舒一口气,又蜷起手指揉了一下眉心。 一旁的起居郎连忙提笔,认认真真将所见记下:“陛下于酉时三刻对折沉思,提笔不落,疑似遇难……” 小皇帝一时有些无语,他看了眼身着墨绿官服,勤勤恳恳的小太监,老神在在叹了口气,又移回视线。 皇祖母对他要比对阿姊苛严了许多,甚还专程派来起居郎寸步不离记录他的言行举止…… 但是没关系,小皇帝打起精神拍了拍脸颊,他势必是要当好这个皇帝的,只有当好了,才能保护好阿姊。 想起母后弥留前的叮嘱和皇祖母对他的期望,乐长明打起精神。 这几日朝上,宋左相针对阿姊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小皇帝愈发肯定,苏太傅平日所言十分有理。 宋钺此人城府颇深,势满朝野,便连父皇之死都好似同他脱不开干系,怕是心思不正,早藏祸心,他必须快些成长起来,自己绝不能叫他伤害到阿姊。 他揉了执笔酸疼的手腕重新提起了笔,继续埋于满案奏书之中。 第二日有一些阴,金銮殿中暗蒙蒙的,始终透不进来光,乐冉坐在垂帘后,只能依稀瞧着轮廓辨人,还是严默中途叫人点起长灯,殿里才亮堂起来。 近日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可谓是国泰民安,众臣就着些琐碎事议了议,又谈及腊月底朝盛宴的筹备,就在宦官拉长的退朝声里行礼退去了。 下了朝后,乐冉困蔫蔫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珠。 她耷拉着眼皮,垂下的长睫一颤一掀,娇媚的眉眼中浮着倦意,脚下软绵绵的像似踩在刚晒好的棉花堆上。 这种灰蒙蒙的天色,吹在身上生了凉的风,乃至方才诸臣议事时的低声交谈,都起到好处的催人入眠。 昨日里不曾睡得踏实,乐冉睡前看了那些关于宋钺的真假传闻,以至梦中遭了魇,后半夜被惊吓醒。 醒来的小公主满脑子都是宋丞相面带微笑,拿刀去割人家皮肉的恐怖之景,直到寅时那会儿困得实在不行,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若不是早上绿芽来唤她,险些就又要睡过了时辰。 想起昨夜见闻,乐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昨日里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也在看过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后打起了退堂鼓。 她在后殿里多呆了一会,直等到宋相走得看不见人影,才磨磨蹭蹭从里面出来,结果从紫宴亭走的时候,却被迎面而来的不速之客堵了个正着。 “乐长安!” 随着远远一声叫嚷,乐梓欣的脸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小公主条件反射停下步子,脚下下意识转个弯儿,裙摆飞扬间,权当做不曾听见。 往日里同她遇见时,乐冉一向是能避就避,倒也不是当真就怕了,只是她自诩长姐,面对弟妹时难免多些谦让……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小公主觉得,为一些小事在寒风里浪费口舌着实是傻得可以的一件事。 然此次她注定是算盘打落了空,无法如往日一般避让开。 乐冉转脸,瞧见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的仆从,头一次感受到了尊贵的烦恼。 至少今日不能再如从前,远远瞧见她,就拎着裙子走了远。 她叹上一口气,见避无可避,强打起几分精神,想着该如何将这尊‘瘟神’打发走。 先帝当年十分厌弃她的母后,后宫中貌美宠妃接连不断地纳入册封,纵使母后从未有争宠之心,亦避让锋芒,却仍因为稳坐皇后之位而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乐梓欣的母妃便是那诸多宠妃中的一位。 想起往事,小公主很是难得地皱了一下眉头,将不喜表达得明明白白。 母妃从小教育她,万事以和为贵,乐冉听在耳中也记在心里,虽与人和善,却也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譬如事不过三这样的道理…… 念头间,缎织掐花五宝凤尾长裙的少女便气势汹汹来了面前。 她发上珠钗叮当乱晃,失了一贯方寸和端庄模样,浓郁的脂粉气息在冷风中扑面而来,熏得小公主捂着鼻尖,有些没忍住,打了好两个喷嚏。 乐梓欣既不招呼也不行礼,横眉冷目,颐指气使,彷若她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个没权没势,遭他人冷眼相待的不受宠公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心思,都给我离他远一点!你以为你什么……” “放肆!”绿芽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 温柔恬静的女子拿足了气势,她紧紧皱着眉头,声色俱厉道:“大长公主殿下面前为何不行礼?” 乐梓欣话音猛然一顿,神情有些僵硬。 乐冉眨眨眼,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才回过味儿来。 能让乐梓欣如此焦急又来势汹汹,不顾及丝毫仪态的,她想来想去,怕也就只有宋丞相了。 小公主有些纳闷又有些心虚。 纳闷她怎么知道自己打起了宋丞相的心思,又心虚着自己确实是打起了宋丞相的心思。 但这个时候,必然是不能承认的,念头在心间转了一转,乐冉决定装聋作哑。 众多人都在这里看着,若是她大方承认了,想来不出明日,谣言定会传得满宫皆是。 她挺了挺腰,昂着下巴,姿态得体的朝前走了一步,发上垂下的金色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了一晃。 乐冉摆出大长公主的威严,轻斥,“见本宫为何不行礼?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小公主说话向来是慢声细语,也不拿捏什么架子,此时忽然板正了脸色,咬重了字音,尽管仍是那如奶猫一般软糯腔调,气势却截然不同,好似软绵里藏着利针,倒也十分像模像样。 “便是不问品阶,本宫也是你的长姐,是长辈,你是以何种身份来斥问本宫?” 乐梓欣的心底从未有一刻将乐冉看得尊贵,尽管遗旨令下,册封冠礼,天下皆知,她却仍自顾耳目闭塞,不愿承认,只将她看作往日遭受冷遇之人。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依旧欺骗自己,母后不曾被令殉葬,父皇仍旧对她宠爱有加。 但此时此刻,那层蒙在她心上纱被人狠狠抽了去。 她站在这里,耳听斥责,放眼望去,属于大长公主的仪仗将乐冉身份昭显明白,周旁宫婢簇拥,排场奢华,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往日里她最瞧不起,最嫉恨之人当真成了整个大盛最尊贵的存在,而她,作为父皇曾经最喜爱的女儿,却像一个被人遗忘的物件一般,从头至尾未被提及半分。 几息之间,却像是过了许久,风里的寒意寸寸侵蚀,乐梓欣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这种冷不只单单是风吹着皮肉的寒凉,还是从心底下蔓延,浸透了骨头,凉透了,麻木了,只一敲就断,无知无觉却又疼得彻骨。 牙根咬出了血,却只能往肚里咽,她扯起嘴角,当着众人的面,低下了一直昂着的头颅,声音平静又沙哑,像是被风撕裂的喉咙。 “乐梓欣,请大长公主安。” 礼数行了周全,她又重新抬起头,像是战败了却仍旧不服输的战士,保持着最后仅剩下的傲骨,高高昂起头颅。 “昨日里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别以为坐上这位置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是不会将他让给你的!就像当初的兔子一样!” 话落,她甚至不等乐冉反应,也不行告退礼,就这么领着身后一阵丫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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