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登时哑口无言,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李太师为人清廉刚正,是重名声清誉的良臣,圣贤书读太多,还有点迂腐。 李太师若知此事,定是犹如五雷轰顶,小则被气到七窍流血,重则直接带上李皇后负荆请罪,请求一死。 明华被赶出去,但她没有走,而是直接跪在宫殿玉阶之下。 冷风侵蚀明华。 魏匡美进殿道:“陛下,公主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了。” “让她继续跪。” 言休,钦昀猛然想起了在绿姝殿也长跪不起的元绿姝。 若是被元绿姝知晓...... 钦昀按了按眉心,改口: “让她回去。” “奴婢遵旨。” 得知钦昀要她回去,明华不禁一喜,随后离开。 夜里,钦昀去了清宁宫。 . 永熙七年二月,李皇后因七年无子,自请圣上废去皇后之位,她选择在城外的月音观出家做女冠。 知此讯息,朝堂大动。 李太师感激多年来钦昀体谅,给李皇后留了体面,又因愧对钦昀,是以声泪俱下请钦昀责罚,表乞骸骨。 钦昀恩准。 同时,明华公主也因为被太医诊出无生育能力,遂选择阪依佛门,在昭德寺出家为尼,往后余生将长伴青灯古佛。 月音观和昭德寺,一个在东郊,一个在西郊,中间横贯长安城。 但两人已经得偿所愿,了无遗憾,她们是体面离开。 对于这个结果,元绿姝落了心中的大石头。 李皇后和明华被送出宫那天,元绿姝为见二人最后一面,央钦昀,硬生生和钦昀耗了很久。 在元绿姝百般恳求之下,钦昀方才松口。 天还未亮,元绿姝马不停蹄坐马车去往城门口,魏匡美紧随其后。 天幕幽阒,火光照耀,三人见面,皆是鼻头一酸。 李皇后,抑或说李暮雪和明华都对元绿姝感激涕零,若非元绿姝从中说情,她们不会从轻处罚,钦昀不会这样放过她们。 要知道,李暮雪和明华之间的私情,是犯下大忌,李暮雪更是给钦昀的脸面摸黑了,轻则杀头,重则连累家族。 “妹妹,我知你有心结,但释奴......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孩子,一个半大婴孩,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照顾她吧。” 元绿姝不忍破坏此时气氛,点头道:“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李暮雪不知孩子内幕,以为元绿姝是因为心结才不愿接受姜厌,而钦昀只是因为庶务繁多,加上天生感情淡漠,是以很少来看姜厌,但该给的都给了。 对外,姜厌是唯一的公主,也是深受圣上喜爱的女儿。 李暮雪走了,钦昀也不打算叫元绿姝来抚养姜厌,钦昀打算将姜厌送到兴庆宫贺兰太后的手上。 元绿姝没有办法反驳。 临走前,元绿姝把带的香囊分别送给两人,哽着嗓音道:“姐姐,公主,这是我亲自绣的香囊,里面香料有安神功效,你们拿着,前路茫茫,你们千万珍重。” 李暮雪满目蓄泪,接下,笑着说:“妹妹,你有心了,莫担心我们,你且好生照顾自己。” 明华也收下来,觑眼远处的魏匡美以及一众禁卫,她与元绿姝咬耳朵,赠她一句话:“此后在这深宫你就只有自己了,望你自立自强。” 最后,李暮雪拽着明华下跪,跪拜宫门,跪拜在紫宸殿的天子。 “妾多谢陛下开恩。” “望陛下务必珍摄身体。” 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曙光将至。 三人依依惜别,李暮雪与明华相视一笑,满眼都是对方的模样。 忽而明华牵起李暮雪的手,明华面容明艳,浸赤诚真挚的暖光,一双狐狸眼极为绚烂,犹如夏日最璨然的星辰。 明华粲然一笑,说:“知知。” 知知是李暮雪的小名,明华很喜欢叫这个小名,过去两人在一起时,明华总是“知知”“知知”地叫,怎么都说不腻。 然,自李暮雪入宫,明华再未叫过她。 听到久违的叫喊,往昔记忆浮现,李暮雪眼中一热,有两行清泪落下。 “诶。”李暮雪又哭又笑地应道。 李暮雪:“阿鲤。” 阿鲤是明华乳名,除了明华那随先帝而去的阿娘,也只有李暮雪知晓她的小名。 “嗯。”明华笑。 两人互盯,视线缠绵,像是要把对方看穿,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 氛围温情脉脉,又无法言语。 没有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欢悦的燕啼声格外明晰。 看着两人,虽可她们之间的心是相连的,以后会一直一直牵挂对方,即便海枯石烂,这份记挂和真情也不会断绝。 元绿姝蓦地动容,由衷祝福二人。 她欣慰,既然相互喜欢,那便都是女子又如何?纵荆天棘地,亦能开辟出一条崭新的生路。 两情相悦,元绿姝心里默念。 是什么感觉? 元绿姝想到很久没有记起的沈子言,她和沈子言原来算两情相悦吗? 元绿姝不确定曾经的感情是喜欢,也许有过动心,也许只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在混淆她的视听。 徒然间,元绿姝生出几分横亘长河的怅惘。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元绿姝面色清冷,茕茕孑立,宛若高处寂寥冷月,唯有虚无的寒宫以及月桂树相伴。 不消片刻,有禁卫道:“该上路了,李娘子,公主。” “姐姐,公主,保重。”元绿姝又道。 “嗯。”两人异口同声。 旋即,李皇后和明华分道扬镳,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驶去,飞尘骤溅。 旭日初升,天光普照。 元绿姝对魏匡美道:“魏公公,我想去看看阿娘和妹妹。” 魏匡美给一个禁卫使眼色,禁卫得令,骑马而去。 许久之后,禁卫折返,对魏匡美点点头。 “贵妃,奴婢护送您过去。” “有劳公公了。” 元绿姝去探望了周氏和元若菱。 嘘寒问暖后,元绿姝道:“阿娘,你们回潭州吧,我会和陛下说。” 周氏:“可是你......” 元绿姝:“我晓得阿娘是担心我,可在这都城,阿娘你和狸奴都不习惯,还不如回潭州,阿娘不必担忧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 “只是回去路途遥远,阿娘切记保重身体。” 周氏沉吟:“好。” “对了,那个孩子......我还未瞧过。”毕竟是元绿姝的孩子,周氏其实想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 元绿姝:“释奴还小,以后会有机会的。” “好。”周氏没再言语。 . 又过一炷香的功夫,元绿姝回宫,绿姝殿十分安静。 钦昀已在绿姝殿俟候元绿姝。 钦昀坐在小榻上,说:“回来了?” 他的语气如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勾出元绿姝心里的不详预感,但她又不知从何而起。 元绿姝不着痕迹地打量钦昀,看不出端倪,须臾她收敛心神,回答:“是。” 元绿姝行跪拜礼:“多谢陛下宽宥姐姐和公主。” “起来吧。”钦昀道。 “心愿了了?” “已了。”元绿姝说。 元绿姝踟蹰道:“陛下,妾有一个请求,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说罢。” “妾的阿娘和妹妹思乡情切,是以妾想送她们回潭州。” 钦昀看她,平声道:“准。” “朕会安排好,过几日就派人护送她们回潭州。” “谢陛下。” 在明亮火光照耀下,钦昀苍白的脸上不但没有暖意,反倒肤色愈发虚白。 那淌出的白给人一种错觉——是一种濒临死亡的透白色。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一步步吞噬钦昀的生气,瓜分他余下的寿命。 寝殿静谧,淡淡熏香缭绕。 钦昀低低咳嗽,肩膀颤抖,牵连衣领的雪毛晃动。 他咳得很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咳出血来,脸上也白得不正常。 元绿姝张口:“陛下,您还好吗?” 元绿姝给钦昀递了巾帕。 钦昀不作声,拿过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此时的钦昀,其四肢百骸流进了寒冷的毒液,毒液冰冻了他全身血液,导致鲜血不可流动。 不单是身体,他的心里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他的心一分为二,不断压抑,又不断割裂。 钦昀在承受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偏偏面不改色,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许久,钦昀平息胸腔不适,收了浸血的白帕,才掀开狭长而冷峻的眼眸,继续道: “明日朕就会送她去太后那边,你可要与她见最后一面?” 口吻平静,完全没有适才泄露的羸弱病重之感。 元绿姝摇头,此举不过徒添烦恼和怀疑,但元绿姝思及李皇后的话,又改为点了头。 钦昀眼神冷漠,“朕叫魏匡美带她过来。” 元绿姝如愿看到了姜厌。 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天真烂漫,哪里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和阿娘分离。 元绿姝搂她,也不过分亲近,凑脸对听话的姜厌说:“要乖,释奴。” 当姜厌被乳娘抱下去时,元绿姝突然体味到一股子骨肉分离的悲怆与难过。 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元绿姝不知道,在这内殿中有什么在无声变化。 气氛沁入了冷飕飕的凉气。 “还有何请求?”钦昀问,烛火摇弋,他虚弱缥缈的影子被拉长。 元绿姝自顾自摇头。 “那好,轮到朕了。”钦昀沉声。 什么用意? 元绿姝回过神,仰首。 他要做什么? 元绿姝心一绷,难道是后悔放过姐姐她们了? 在忐忑中,元绿姝只见钦昀从桌底下取出一个长匣子,“打开看看,元娘子。” 元绿姝愣一息,随后照做。 但见匣子里放有不少金银首饰,步摇居多。 这是...... 元绿姝犹觉眼熟。 “里面的东西是清理明光殿的宫婢发现的。”钦昀冷声,“这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是什么?娘子可否与朕解释一二?” “朕可从未送过这些给娘子。”钦昀静静审视元绿姝,神色难辨。 元绿姝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很久之前姜钦玉来她宫殿时带的首饰吗? 这东西是烫手山芋,偏偏元绿姝也还不回去,就把这些藏起来,时间一久,元绿姝把这些忘得七七八八。 她不想竟然会被翻出来,还在钦昀的手中。 头顶是钦昀那压迫性十足的存在感,元绿姝缓神,心跳略快,她组织好言辞,冷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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