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后,他韬光养晦,谦虚低调,却慢慢在朝中发展势力,等到天子反应过来时,早已根深蒂固,自成一派。 十年里,陆闵从未停止过查清当年的线索,却一无所获。直达这一年来,陆允时得到了许多线索,甚至还将冤案翻了出来。 他作为父亲,心中欣慰不已,可是他却发现陆允时将他划在敌对一列。 时至今日,陆闵深知父子二人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是以他今日才来说出当年的真相。 陆允时显然没有料到,他恨了那么多年的陆闵,竟然是因为他和母亲迫不得已所为。 原来,陆闵并不是真正传圣旨的罪人,他才是。 他才是罪人...... 手里拿着的卷宗掉在了地上,陆允时就这么看着卷宗,一动不动。 永宁侯府里,余安看着端着药碗的顾淮,倏地撇开脸,“让她来就好。” 顾淮没有说什么,把手里的碗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弯下腰去看余安的手。 手里的白布被轻轻掀开,里面褐色的药显露出来,看上去有些骇人,但顾淮却没有嫌弃。 余安拧着眉,缩回手。 不应该如此,顾淮不应该对她如此。顾淮应该是不折手段的去羞辱她,将她当作控制陆允时的棋子,唯有这样,她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些时日的相处,越来越不对劲。 他没有再说出那些冒犯的话,也没有对她做出无礼的举动。 余安知道,他在试着对她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势必会找永宁侯报仇的,但顾淮却也两次救了她的性命,一次是诏狱,一次是刺杀那夜。 顾淮折辱她,却又缕缕救她。他是仇人之子,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按照计划,在那日见过陆允时后,余安在手里的白布拆了后就会对永宁侯动手了,但是她......犹豫了。 “顾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余安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尽管她早就才出了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顾淮瞥了她一眼,慢慢拆着白布,像是说什么饮水吃饭的话,“你不是猜到了吗,这么喜欢明知故问。” 即便余安确实知道,心还是一揪,她闭上眼睛轻声道:“为什么?” 顾淮没有说话,还是默默地给她拆着布。 看着面前为她低头的人,那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人为自己低头,余安心里没有一点高兴,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和恶寒。可她又被顾淮几次的救命之恩束缚住。 “别喜欢我,你会后悔的。”她道。 顾淮轻嗤一声,“你对陆允时也说过这话么?说过几回,他听了?” 既然陆允时不会听,又凭什么以为他会听。 十根指头的布全部拆了下来,顾淮端来水给余安净手,他有些捉摸不透余安的想法,明明以前他都能看到她心底。 “放心,这些时日我不会为难你。” 这话说得倒也不假,虞家的案子瞒不住了,用不了多久外邦就会进来汴京,届时谁输谁赢,便是定局。 若是他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远走高飞。带上一个她,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余安不知顾淮心里的想法,她只是最后说了一遍,“你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屋内一片寂静。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门被带上,余安才听到那人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我顾淮从不后悔。” * 定安郡主去寻陆允时之时,没人想过骄矜冷贵的大理寺卿,竟然也能颓废成那般。 身子半斜倒在桌上,手边全是酒坛子,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壶,双眼紧紧阖上。 宿醉几日的脸不仅没有充血,反而有些苍白,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多日未睡。 定安示意身后的人退下,自己一人走了进去,皱紧眉头。 “不是将你们二人撮合好了吗,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定安小声说着,小心翼翼用手推了一下,“喂,陆寺卿?” 陆允时当即蹙起眉心,猛然睁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狠狠怒视着来人,浑身都是戾气。 定安吓了一跳,无意碰倒了一旁的酒坛,“哐当”一声跌坐在地碎成一片——这下陆允时才真正清醒过来。 “郡主。”陆允时声音有些沙哑,冷冷开口。 定安有些愣,就在他醒来的那瞬间,她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脆弱。 是希望谁的到来,见到是她所以很失望吗? 定安:“陆寺卿,我父王邀您去府上一叙。” 陆允时站起身,“还望郡主稍等片刻。” 话落,陆允时便向外走去,身后的定安忽然出声,“陆寺卿,你和心上人,可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陆允时打断了她,“没有,郡主多心了。” “我才没有多心,”定安碰了碰桌上的酒坛子,“两个人互相喜欢不应当很开心吗?为何会饮酒消愁?你们这些人,我真是搞不懂,分开的时候要死要活,在一起了也要死要活。”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随心道:“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陆允时脚步一顿,不知道那个字眼触动了他,他就这么背对着定安,“可若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之间,身世羁绊,仇缘难解,还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定安反问。 她望向窗外,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为什么要将祖辈的恩怨强加到自己身上?他们有他们的羁绊,我们自有我们的缘分,既然上苍让两个人相遇相知,便要学会跳脱出来。” 她还记得母妃死前说的话,两个相爱的人要常常谈心,不然再深的感情也会在一年又一年的平淡日子中慢慢消褪。 陆允时垂眸,“怎么跳出来?” 定安刚要张口,又闭上嘴,用手敲敲桌子,“我哪里知道,本郡主是来找你去府上见我父王的!我看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怪不得惹心上人生气。” 她并不知晓陆允时话里的意思,只当他又是做了什么惹心上人生气。虽然她也不懂的如何跳出来,但有一句话一定是对的。 她母妃说过,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定要多谈心。 “怎么跳出来本郡主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要学会用嘴。你不说,她不说,最后谁来说呢?还是就这么慢慢算了。” 算了也就完了。 陆允时抬眸,颓废的眉眼间有了一丝人气,久久过后,他道:“我明白了,多谢郡主。”
第70章 大结局上.撩拨 永宁侯府。 顾淮翻着手里的一沓书信, 指尖随意撩起又放下,漫不经心递到蜡烛旁, 燃烧殆尽。 “主子, 刺杀的事情查出来了,是外邦的人。” 常宁刚进屋,便见到顾淮拿了一沓纸在烧, 心里有些奇怪, 待走近定睛一看,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同外邦来往的书信。 顾淮没什么反应, 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刺杀一事不过是探个路罢了, 为的是摸索汴京城中, 天子脚下的严密防守究竟如何。 外邦的局布得很大, 风云诡谲变幻, 顾淮很早就料到会有刺杀的那一日, 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切都要提前做打算了。 顾淮:“一切准备好了吗?” 常宁微微抬头, 却又很快低下,“主子,这步棋......您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俯首, 不敢抬头,呼吸都在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该一个死士说出来的,但是当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她是很难相信的。 主子谋划这么多年, 怎么会一朝放弃, 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不像他。 女子的声音谨小慎微, 甚至带了点颤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口中说出来的话。 顾淮轻摇折扇, 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这个唤作常宁死士。 女子眉目英气, 穿着一身暗红衣裙,两袖处收紧,开叉的侧边下摆露出皂靴。 她,是他这么多年来,用的最得心应手的死士。 “常宁,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顾淮问。 常宁有些怔愣,这是主子第一次与她这样说话,心好像都颤了两下。 她咽了咽,“常宁跟着主子,七年了。” 因为跟着他七年,所以将他每一步的谋划都看在眼里。 顾淮披上那层矜贵的人皮时,常人只觉得他芝兰玉树,朗月清风。当他脱下那层人皮,变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真正模样时,众人又会对他避如蛇蝎,噤若寒蝉。 但很少有人看见他血染衣衫时的狼狈,脸色苍白时的脆弱,也会因外邦时不时的刁难而烦忧。 常宁不忍她就此放弃。 顾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主子武功极高,果决利落。”也容貌俊逸。 后面一句常宁没敢说。 顾淮:“你是不是认为我放弃,是为了个女人?” 闻声,常宁屏住呼吸,头埋得更低。她蠕动双唇,“属下不敢。” 顾淮无视她的口是心非,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花。 满院的花草长势繁茂,有一株高高仰着花蕊,一枝独秀于天地之间。 他道:“邦国是国,我只是个臣子,无论高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我永远都只会是臣子,永远受制于人。” “我无意于那虚与委蛇的帝位,也无意于权势和虚名。这一切最初不过是为母亲抱不平,但后来却慢慢变了,每个人都深陷进去,包括我。” 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一直鸟,双爪落于花蕊之上,蜻蜓点水般马上又离开,可是刚刚仰头的话却被踩弯了腰。 顾淮默默注视着,他转过身去看着常宁,面无表情道:“没有挣脱束缚,全都在越陷越深。永宁侯府,我做的够多了。邦国力大,堪比一朝,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听你主子一个人的?” 当初下这局棋的时候,顾淮就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邦国能帮他,亦能在将来覆他。 他可没有那么蠢,坐以待毙。 顾淮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亦或是个承担起兴复顾氏一族大任之人。 他之所以一直拉拢朝臣,壮大顾氏一族的力量,不过是为了外邦的局。永宁侯府在朝中的位置,只有举足轻重了,他顾淮才能有资格,有底气站在外邦面前,与他们谈条件。 而今棋已走完,局势早已不是他可控的了。不过,他也从未想过去控制。 他想要看的,本就是这天下颠覆,朝局动乱。 顾淮冷笑,“我母亲死不瞑目的时候,顾氏一族冷眼相待。他们不是想要复兴吗,我就偏要摧毁。陆允时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那我就要搅得这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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