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都在那场精心设计的泡沫里几近覆灭。哪怕是快哉风一心想保的苍烟楼,也让他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了。 但恒嘉矿产没有。恒嘉矿产像其他几家一样曾经出现过泡沫般的股价,但是一直高涨着,直到汇市闭门整顿也没有降下来过。 那时他以为只是这只是一支有真底子的股票,因此不怕泡沫。而且铜铁官营,启州四人犯不着用这个局将恒嘉矿产做进去。 但是仔细想想,当时汇市的泡沫兵败如山倒,抛售近乎成了狂潮。有泡沫趋势的恒嘉矿产,真的就一点儿影响也不会受吗? 瑾。尹信想,此事当时没有深究,若再提起来,总离不开开明暗庄。 势必要再去一次。他琢磨着。 这一路来,原本以为只是各州出了税收的岔子,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邪魔重燃的事端。这便不得不叫人起疑,当日在落霞关遇见的与蔡斌蛇叔一窝的“山匪”,是不是邪魔外教的爪牙? 以及那乌苏妓子花相似,是否与此勾连? 倘若是,如今魔教中人,竟敢光明正大地劫了镇子?那么他们与这矿…… 尹信的眼里忽明忽灭,任烛火摇晃,夜色深去。 落日时分自然是为万境所共享,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心思欣赏。反而是烛火摇晃之中,收容了无数不同的情绪。虽然一烛生命短暂,燃烧殆尽只是须臾,但曳着尾巴拖进黑夜的故事,或悲或欢,最后都成了一缕烟色里浅浅的叹息。 葳蕤岛惯种繁茂的芭蕉树,硕大的芭蕉叶半掩着那间屋子的窗。烛光从窗子里倾泻而出,橙黄抚上翠绿,晃眼得很,一时不知道是谁乱了谁。 黎星若悄声从正门进来,棕黄的药液在她手里奉着的瓷碗里晃荡两下。还好她足够小心,并没有让药洒出来。 她将碗放在床边,并没有喊半卧在床上的中年女人喝,只是柔声叫了一句:“娘,阿星来了。” 黎星若脸若银盘,眼似水杏,跟这个女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女人显然不敌岁月霜花,满头青丝里已经有了白发,唇色发白,看着一脸困倦。 她正在看一本书,见黎星若来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道:“阿星,再添上两盏灯吧,一会儿天黑快。” 黎星若应过,连忙要去翻柜子里的蜡烛,一边忙着,一边听她母亲问:“今日在春山岛怎么样?” “就那样吧。”黎星若淡淡回道,“不过是又叫那父子俩摆了一道。” “出什么差错了?”女人当然听得出来她这是在埋怨。 “算不得什么大事。”黎星若利落地点上灯花,又缓缓道,“穿云原是分开两拨来的。今日穿云来的都是年轻弟子,长老们还在路上。” 她抚了抚头上的朱簪,知道有几缕头发散下,烦躁地皱了皱眉,移步到铜镜前,想要将那几缕头发绾好,却没想到弄散了整个发髻。 “啧。”黎星若咬了咬唇,眉头紧锁,只能重新开始绾。 “这样急躁像什么样子。”女人轻斥,随后又语气又温和下来,“阿娘替你绾。” 黎星若欲言又止,缓缓挪了过来,在她阿娘床头坐下。 “你啊,沉住气。”女人一面将朱钗从她头上摘下,一面轻声念叨,“既然当初要走这条路,就别让那两个唬住了。穿云的长老早一天晚一天来碍着什么事了?严崇如那小子既然敢给你一个不清不楚的消息,他朝你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便是了。我问你,今日事可有叫阁主知道?” 黎星若摇摇头,道:“阁主便没有下过岁华岛。我原本奇怪呢,怎么贵客上岛不见阁主?后来瞧见那人,便明白了。” “这就是你蠢处了。”女人淡淡道,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眼见阁主最初不在,便应该马上知道那小子说的有问题。” 黎星若沉默了一会儿,向她娘嗔道:“我就是生气嘛。” “那老狐狸说的倒好听,我什么都知道,让岛上的客人们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这不话里话外还是在讽刺我手里半点儿训鸽权也没有吗?那小狐狸如今气焰见长,要摆我一道。今日一众人里就黏着南虞那小太子说话——到最后,那小太子还不是先叫我一句‘姐姐’。”黎星若道来。 “傻孩子,你瞧你又是这副模样。气什么?”女人将黎星若柔顺的发丝圈在簪子上,“他们父子俩是有训鸽权,可是声势再大,也不过是管管那天上飞的东西罢了。真正的训鸽权,不还在阁主手里握着吗?谁拿得到那个,谁才是能在锁钥阁上说话的人。” 女人慢条斯理地交代完,一个梅花髻已然绾成。她嘴角有了浅浅的笑意,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阁主事到如今都没有把权力交出来,无非是怕你不够稳重。你也就是沾不到训鸽权,岛上其他事情,你不是管得妥妥帖帖吗?那小狐狸再怎么摆你,也拿不走你左席的位置,你怎么与他一般见识?” “那老狐狸呢?阿娘,你先前说过父亲让阁内内决的时候,可用的是探查消息的法子呢。”黎星若知道她娘绾好了,便起身,再道,“那父子俩到底是能知道消息的,尤其是京里的消息。上次要传中政城里的酒价物价,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阁主的线人还没到,他们便从飞鸽脚上卸下了消息。” “还有上上回,我眼见他们放出鸽子,全都是从京城那条线拨过来的。” 女人似乎在想这话有几分真假,又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年前小团圆宴的时候,我似乎听到父子俩谈到京官京察的消息。可那会儿京里还在查着,阁主也直到三五日后才晓得结果。我以为他们只是多舍罢了,但听到的两个名字,之后也确实听阁主提起。” “你看,阿娘,我就说吧。”黎星若急急地踱起步来,“他们手上的东西可多了。要真是内决起来……” “我说了,你急什么。”女人不满地皱了皱眉,“我们锁钥阁本来就是眼线遍布四方,你又不是不晓得,原本就与天家有过勾连。严玉堂是霁日那会儿熬过来,有点人脉不稀奇。” “你做事,阿娘放心。只消做好手头的事情便是。”女人的目光向床边的药碗看去,一瞬间竟流露出杀光,“至于内决么,若是阁主就看重你,那两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黎星若眨了眨眼,明白母亲这个表情是分量很重的。她思量再三,道:“阿娘,晚上我要主理夏至灯火夜的试彩。” “去吧。”女人定定地瞧着她,挥了挥手,“别回来太晚。” 黎星若应着。她来时天还有些亮,此时已经全黑了。 “你也太沉不住气,这种孩子气的事情也做。”严玉堂深深看了严崇如一眼,“你话说一半给她,你是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乐死了,但可将人家得罪惨了。” “父亲,这你怪得了我吗?穿云在今日上岛是事实,她没问清楚罢了。”严崇如狭长的丹凤眼一眯,嘴角勾了勾,好像全然不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得罪她怎么了?让她克扣乡安岛的一日三餐不成?” 乡安岛上的烛火和葳蕤岛很像,却不种芭蕉,种了一丛丛杜娟。日子到了夏日里,或粉或紫的花已经都凋谢完了,只剩下一丛丛花叶绿如往常。而它们离窗太远,似乎很难将倾泻下来的烛光托住。 “黎星若要是真这样小心眼儿,便不用想这往后了。是你目光短浅。”严玉堂从木架上取下个盒子,拿出一叠纸仔细翻找着,“单单一个黎星若何足以惧?怕的是那上官念。” “她娘卧床病了这些年了,日日汤药,怕是也没力气管这些。”严崇如冷哼一声,似是对父亲的说法嗤之以鼻。 “教你多少次也没用。”严玉堂摇了摇头,语气听不出悲喜,“黎星若倒比你有长进的多,如今岛上的琐事都叫人家打理的有规有矩。黎老去得早,你以为她自己就有那种本事吗?” “上官仪一身晶莹骨,当年飞步水上似仙如燕,”严玉堂提起一支搁在笔山上的毛笔,沾了墨,一面写,一面道,“黎老便是瞧见这副姿容倾心的。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你看黎星若每天一碗碗药端去,上官仪喝了没有倒是两说。”严玉堂行云流水地写着,余光瞥了严崇如一眼。 “您的意思是,装病?”严崇如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这样在阁主面前,不论怎样,都可以借个人情?” 严玉堂并不回答,接着写。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说明白了,就没意思了。 严崇如停止了敲击,心中懂了父亲的意思。 “我们接到的消息,九鼎还需三五日,玄罗的人和穿云的长老,便是明后天,对吗?”严崇如又开口问道。 “是,崇如查过了。” “那便是人家黎星若的厉害之处了,”严玉堂提起那张纸,又不满意似的添了几个字,“黎老走的时候是内决,便是要紧的人脉都没给他娘俩儿留,人家手上一点儿消息可没有呢。光凭前些天会议时随便我随便提了一句,便很快计算出了时辰。” “我想当欢喜黎星若这个孩子,怎样都能做出不动声色的模样——也许是上官仪管教的好。”严玉堂又开口道,“若是个男孩儿,一定比你出息多了。” 严崇如有一瞬喘气声重了,却很快收住,静静听父亲说下去。 “你要高兴黎元只有个女儿,否则我们啊,可就难了。”严玉堂写完了,搁下笔,拾起图章盖了个红印子,“这些年阁主没有没把训鸽权分出去,也就证明那丫头能力还不够。在此之前,你知道我们要做好什么事,否则真等训鸽权重新划分的那一天,可就晚了。” 烛光惶惶映进严崇如的眸子,不停跳动着,仿佛在他眼里烧出一片烈野来,掩盖了原本的情绪。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得严玉堂所说的“不动声色”。 “崇如明白。”他答道。 “拿去吧。”严崇如将眼前落满墨迹的纸晾干,接着仔细折好,“明日那道去京城的线有鸽子飞。” 严崇如双手恭敬接过,低眉退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说: 1.明天补齐(已补齐) 2.啊小尹同志这个嘛,简单的通货膨胀概念。但现实中古代的货币发行其实并不严谨,因为就古代的行政科技水平,很难即使统计市场汇率。但是,谁让大晋商人立国呢,有推度制度,市场调查人员是很多的,所以我这边设定是按照市场物价起伏来调整货币发行 3.锁钥阁宅斗大戏~ 4.严玉堂皱眉:你要有黎星若一半心机……
第55章 黑影 林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叫早已大亮的天光扎了一下,又吃痛地紧闭。她意识到什么,却又感觉一阵昏沉, 脑袋似是被钝器击打了一遭,疼得就像那大圣被念了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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