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会过来问她,这件事情要怎么办,问她,裴铮到底要做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问的多了,阮氏的心中就生出了一些厌烦,她心道裴铮是怎样的想法,她怎么会知道呢? 自从五年前,裴铮遇到柳朝朝之后,那就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出现了,从那之后阮氏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这个儿子。 只是当时阮氏并不想承认罢了。 今年的除夕,裴铮同样没有回来,府邸空荡荡的,唯有他们老两口,镇南候的那些妾,根本没有资格陪着一块儿守岁,至多是那些庶子庶女们,还能得到阮氏的怜悯。 得以在除夕这一天,见一见亲爹。 但裴元勋并不是什么很考虑血缘关系的人,亲疏远近他看的非常明白,心中最在乎的当然还是裴铮,这会儿也忍不住的对着发妻道:“裴铮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认真的吗?” 阮氏淡淡的看了丈夫一眼,对于这些话,她已经听到过太多太多次,她也曾经想过很多很多次,但一直都没有想到合适的答案。 阮氏对着所有人,都说不清楚。 面对丈夫也同样如此。 “他早已经过弱冠之年,再过几年就到了而立之年,他早就已经不是个孩子,我如何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阮氏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一些怨怼。 只不过她隐藏的很好,裴元勋根本就没有听出来。 “可是他要放弃世子之位,他…”裴元勋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难以接受,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会变成这般模样。 同样的气,阮氏早就已经生过了,所以这会儿她的表情要平静许多。 “那就让他放弃好了。”阮氏淡淡的说道,“既然这么不愿意当镇南侯府的世子,那就不要当了。” 阮氏的声音很冷,直到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前,她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裴铮可真是了不起,竟然能把自己气成这般模样。 裴铮要放弃世子之位,阮氏绝对是比裴元勋更加震惊的,天知道她因为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 说白了,裴元勋还有别的儿子,但是阮氏只有裴铮一个儿子。 “夫人,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他任性,你难道也要和他一般见识?”裴元勋无奈的看着妻子,试图劝她,但阮氏这一次的态度非常的坚决。 根本就不想和丈夫讨论这件事情。 只是面对丈夫说的话,心中多少有点恼怒,“赌气?任性?难不成在你的喜怒当中,这件事情错在我?” 裴元勋方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补救,这会儿怎么可能胡说八道?连忙开始给自己描补。 “不不不,怎么会是夫人的错?明明就是那小兔崽子的错。”裴元勋坚决的认为是裴铮的错,并且告诉阮氏,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的教训裴铮。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好好的教训裴铮一顿? 裴铮自从五年前裴铮离开京城去雍州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教训他? 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感伤而已。 “侯爷,不必自欺欺人。”阮氏的声音很冷,也很硬,但唯有她自己清楚,心中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楚。 阮氏原本也以为,裴铮是赌气任性的,但这么多年了,就算要赌气这气也消了吧? 她本以为裴铮消了气之后,会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但是没有想到,裴铮竟然… “侯爷,他并非是任性,而是想明白了。”阮氏轻声说道,早在柳朝朝离开的时候,阮氏就觉得裴铮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愿意承认,只当裴铮是一时受了刺激难以接受。 她一直都在等,等裴铮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然而阮氏知道了,她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 裴铮已经决心放弃一切,只是为了柳朝朝,阮氏想起了裴铮离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过去了五年,她的记忆本应改变的逐渐模糊,但没有想到愈发的清晰。 ’母亲,我曾经以为,权利地位和财富是最重要的,可朝朝离开我之后,我才明白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早已经不算什么。‘ 阮氏还记得裴铮说这句话时候的模样,他那么的冷静,那么的认真,眼眸中的情绪却是那么的疯狂。 让阮氏看了都要害怕的疯狂。 她本以为,裴铮只是一时糊涂,她一直都是这么劝说自己的。 但其实这一切只是阮氏的自欺欺人,她当真不知道吗?当真不明白裴铮的想法吗? 那是自己的孩子,一举一动她都是最了解的。 只不过阮氏直到现在才愿意相信。 “什么?”裴元勋显然是没有听懂,“什么叫做,他只是想明白了?” 裴元勋显然好似不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裴铮就是离经叛道,孩子的叛逆期都还没有结束,只需要好好的引导就可以。 但阮氏的目光却很残酷,她抬眸深深的看向别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很快阮氏就将目光收回,落到了裴元勋的身上。 裴元勋被发妻看的一激灵:“夫人?” 他很想问一问阮氏,到底是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阮氏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能让阮氏有这样举动的,裴元勋猜测,也唯有他们的孩子。 但阮氏却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对这件事情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无论裴元勋问什么,阮氏都是闭口不言。 裴元勋也着实无奈。 过了正月之后,裴元勋便要启程离开京城,他和阮氏商议,要不要和裴铮好好的聊一聊,但阮氏的的脾气比起之前来要差的许多。 坚决不同意,“他若是实在不想当这个世子,我们总不能逼着他当,他自个儿不是也说了吗?玖玖聪慧过人,可以堪当大任。” “刚好,我也是这么以为。” 裴元勋听懂了妻子的意思,怕是被裴铮气的狠了。 他虽然心疼孩子,但也是敬重发妻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索性就不去理会,省的到时候他们母子俩和好了,留下自己里外不是人。 但裴元勋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变的恶劣,便给大女儿去了消息,让大女儿想想法子。 而远在凉州的裴铮,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打算,他每日都在府中养伤,成日里脚不沾地,已经快要闲出毛病来。 虽说郡守和师爷每日都会过来找裴铮,几人凑在一块儿,也会在书房商议公务,但他很多时候都是以静养为主,成日里不是吃饭就是喝药。 明明裴铮觉得自己的伤势已经大好,但是府中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成日里让他喝药。 更因为有朝朝在,裴铮当着朝朝的面并不会发难,于是有了靠山的岑大夫,变着法的给裴铮扎针喝补药。 从前想做的不能做的,这会儿统统都做了。 那药是要多苦就有多苦,要多难喝就有多难喝。 裴铮好几次都要破口大骂。 但因为是朝朝亲自端过来的,就算是黄连,裴铮也会咽下去。 只是这苦药喝的多了,他也是受不住的,便忍不住开口求饶,“朝朝,今日能不能不喝?” 朝朝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又看了眼裴铮,很是坚定的摇头,“良药苦口利于病,岑大夫说你需要好好的喝药。” 裴铮的身上多是陈年顽疾,从前裴铮算不上隐疾讳医,但绝对不是一个配合的病患,如今因为朝朝的缘故,他对岑大夫总是诸多忍耐。 “但是这药也实在是太苦了些。”裴铮默默的别开眼,根本就不想去看,这些日子的药越来越苦,越来越苦,他有理由怀疑岑大夫是故意的。 存了心的要折腾人。 “玖玖都不会这么喊苦。”朝朝的声音稀疏平常,但裴铮分明就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嫌弃。 裴铮:“……” 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些人是不是一个两个的,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裴铮无奈极了,“当真是因为这药太苦了,岑大夫他…” “岑大夫这些日子为了你付出了许多心血,你怎么好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朝朝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赞同。 裴铮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都是什么话?他是这样的人吗? “可我真的好了。” “岑大夫说,你一定要好好的静养。”朝朝语气平淡,但态度却很坚决,裴铮在她的注视下,唯有把苦药喝完。 随着春荷将药碗带出正院,躲在暗处的侍卫们便齐齐的失望。 这些日子,刺史府的侍卫们都已经开始下注,他们的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够“反抗”柳姑娘一回,结果次次都是丢盔卸甲,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惹得一群侍卫恨铁不成钢。 朝朝还是住在客栈,每日早早的来,很晚的走,刺史府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奇,为什么裴铮不挽留朝朝住下。 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更近一步,可裴铮却没有那么做,他也曾试探的问过,但朝朝却只是沉默,他大概就明白了,朝朝的心还在犹豫。 裴铮自然是做不出让她为难的事情。 这么些年,裴铮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愈发强了,他变得越来越有耐心,裴铮想,他总能够等到合适的机会。 在他养伤的期间,裴铮收到了长姐的书信,从那日之后,裴铮就沉默了许多。 每日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常会看着京城的方向发呆。 更没有在喝药的时候多言什么,只是沉默的喝药,沉默的养伤。 待在书房里的时候,写了许许多多的书信,那些书信连通公文一起送往京城。 却迟迟的没有回信。 朝朝只知道一个大概,并不知道太多。 等到裴铮背上的伤口痊愈之后,他告诉朝朝,他要回京城一趟。 朝朝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是震惊的,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却能够忍住什么都不问。 只不过手中的甜汤却怎么都握不住。 裴铮看的分明,也在期待朝朝的追问,但她却什么都没说,眼中的情绪都快要溢出来,但还能够端着一张冷淡的皮子,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朝朝改变了许多。 虽然不大明显,但她到底是在意了,只是这在意有多有少。 裴铮心中泛起隐秘的喜悦,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心疼,他不想看到朝朝这般模样,“朝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朝朝缓缓的抬眸,似在观察裴铮,听着裴铮的话,她总算是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又摇了摇头。 始终龟缩着,不愿往前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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