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是在第三日回京的。 在此之前,阮氏派出去的人已经寻找了整整三日,均一无所获。 裴铮从灵州归京,便直接去了京郊,想着直接接上朝朝一块儿回府,可等待裴铮的却不是倚门浅笑的柳朝朝。 反而是母亲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冲着裴铮福了福身子,不等他发问便开门见山道:“世子爷,还请您和老奴回府,夫人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朝朝呢?” “柳姨娘已经回府,奴婢担心您跑空,特意来等您的。”张嬷嬷脸上的情绪并没能很好的掩饰,若非裴铮没有注意,只怕是要瞒不下去。 裴铮一开始还以为是母亲又不满朝朝什么,在回府的路上还想着要怎样为朝朝求情。 结果一见到母亲就听到了这般噩耗,“母亲此话何意?什么叫做朝朝不见了?” 不见了是何意? “三日前,庄子上走水,等扑灭了大火之后,他们清点人数,才发现柳朝朝不见踪影。”阮氏尽可能的用最简洁的语言和裴铮描述此事。 可裴铮还是不可避免的呆滞着。 裴铮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阮氏说话,母亲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块儿他就什么都听不懂。 什么叫做庄子走水,朝朝不见踪影? 她怎么会不见踪影的? “她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庄子上?怎么会不见踪影,她能去哪里?”裴铮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说辞,甚至还觉得是不是母亲故意骗他的。 “母亲,我已答应您会成亲,您为何还容不下她?”裴铮被这些消息冲击的有些口不择言。 有些话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阮氏自是听出裴铮的弦外之音,怒道:“你这是在怀疑我?” “怀疑我自导自演,趁你不在要除去她?”阮氏听见这话震怒不已,可回过神来却是伤心。 她没有想到在裴铮的心目中,他就是这么想自己的。 裴铮沉默不语。 阮氏却压根就不容许裴铮误会她,“我若当真容不得她,哪里需要等到现在?早在一开始我便可以让她走,在你忙碌顾不得的时候,在她有孕的时候,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将她送的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她,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母亲质问的声音悉数传到裴铮的耳朵里,他才渐渐的冷静下来,一脸茫然的和母亲道歉。 阮氏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裴铮的身边亲自劝他冷静,“庄子上的人都被关在府中,我已命人分开关押,你若是想去审问便由你。” 裴铮默默的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母亲先前说过的话,他在想朝朝究竟为何会失踪?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母亲可有报官?” 阮氏摇头,声音多少有点残忍,“我已派人去寻找,若是报官会闹得人尽皆知,你可有考虑后果?” 裴铮如何不知母亲说的后果是什么,若朝朝当真是被贼人掳走,报官于她有害无益。 无论贼人是求财还是求色,她的名声是要毁于一旦的。 裴铮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审问人,他迫切的想知道在朝朝的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也不用旁人去请,亲自去大理寺府衙找荀烈。 阮氏拦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不过是让福财和福全小心的照顾着裴铮,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报。 阮氏目送着裴铮离开,不多时张嬷嬷却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夫人,小少爷醒了。” 阮氏收起了惆怅,接过了张嬷嬷怀里的孩子,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孩子还小,日后莫要抱出来吹风。” 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眸里染上不少的温柔,对朝朝便多了一些怜惜,让张嬷嬷继续加派人手寻找。 荀烈原本正在大理寺府衙处理公务,咋一听到门房说裴铮找他,还以为是好友回京特意找他去下馆子。 结果刚出衙门,就被裴铮拽上马车。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裴铮让他看一间走水的屋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寻我,就是叫我看这个?” 裴铮点点头。 荀烈满脑子都是美酒佳肴,结果瞧见这个,心里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但面前这屋子被损毁的不成样子,瞧着裴铮那着急模样,肯定是着急的。 荀烈便收敛起了惊讶,面上露出几分正经,“这屋子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 荀烈并不记得这几日京兆府有上报私宅走水的案子。 “你只管去查,查到什么全部告诉我,查仔细些。”裴铮的心里很乱,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裴铮自己根本看不出,只能求助荀烈。 荀烈脱了外袍,让人帮忙把袖子绑起,便走进屋子里去查探。 里头的一些痕迹早就已经被破坏,是后头才被人保护起来的,虽然没有太大的用,但聊胜于无。 荀烈一直在里头待了很久才走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中衣裳更是黑得一塌糊涂,“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问吧。” 荀烈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惨,若是平时裴铮也许还会有些恻隐之心,但这回儿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来得及递上水壶,“里头的人可是被人掳走的?” “不是,她自己走的。”荀烈接过一旁的水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他抹了抹脸,异常肯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裴铮不敢相信的看着荀烈,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对。”荀烈刚从大理寺衙门出来就被裴铮给薅了过来,这会儿累得脑子都有些不好使,压根没有注意到裴铮的脸色,只是尽职尽责的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情。 “她是自己走的,火也是她自己放的,而且放的位置都很巧妙,可以很快的点燃。” “她把门从里头拴上,窗户也是拴上的,应该是先将灯油浇在窗户上烧坏了窗户,等窗户整个儿脱落,才跳窗出去的,窗台上的脚印是之后留下的。可这个时候火势已经烧的特别大,自然所有人都以为,屋子里是没人的。因为窗户实实在在是被烧坏的。” 若非是不合时宜,荀烈都要夸赞一句厉害。 这胆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但是裴铮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朝朝出了意外,也许她是被贼人掳走,裴铮想着若是她被贼人掳走,他定会去报官。 名声之事,总是比不上性命更重要。 结果呢?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耳光,她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自己离开的,甚至为了离开还要放火烧屋子。 甚至还将门窗都拴上,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知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 知不知道要是有个万一,她真的会出事。 “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荀烈单手搭在裴铮的肩上,小声的跟他说话,“这地方是你们家的庄子吧?那什么…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福财和福全在一旁听着,只恨不得去把荀大人的嘴给缝上,这说点什么不好? 简PanPan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荀烈见众人脸色有异,只觉得有点委屈,若他是个傻子也就罢了,这事儿自己消化消化也能过去。 最要命的是荀烈还不是个蠢货,很快就猜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难不成,难不成是…” 他急急忙忙的捂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不敢说。 荀烈已经猜测到这件事情到底和谁有关,联想起自己勘察到的证据,只恨不得这会儿快点消失,“我…我衙门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荀烈忙不迭的想溜,但看见裴铮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委实狠不下心,“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裴铮缓缓的摇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她但凡有离开的打算,一定会有迹象,你就一点也没发觉?” 荀烈的话就像是尖刀一般的扎进裴铮的心里,他若是有所察觉,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 他离开的时候,朝朝还是好好的。 裴铮想着荀烈说的话,径直走到马车前要将马匹卸下来,荀烈看穿他的打算。好说歹说才拦住他要在闹市纵马的念头,“你是疯了不成?就算陛下再宠你,你敢当街纵马依旧是要下狱的。” “你若是被关个三五日,还要去那里找人?” 裴铮被这句话劝住,这才乖乖的和荀烈一起坐马车。 回府之后,裴铮立刻赶往川舒苑,发了疯似的在西苑翻翻找找,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朝朝的东西是那么的少。 妆奁里的步摇和胭脂水粉,她一件都没有带走。 一眼就能望得到头,都是他送的。 衣橱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一些寻常衣物,都是来到京城之后,他命人置办的。 倒是她从前带来的那些都已经不见。 随着逐渐的翻找,裴铮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发现,他送给朝朝的东西,几乎都在,甚至还有风干的糖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在一个箱笼的最底下,裴铮翻出了一套春衫,很熟悉的颜色,是朝朝给他做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上头有一个荷包,是他当初随手画下的画。 朝朝说,一定会将这荷包绣出来。 他并没有等到这个荷包,可裴铮没有太在意,想着她若是不想绣,也没有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 原来这个荷包,早就已经绣好了吗? 为何不早些给他? 裴铮缓缓的打开荷包,发现了里头还有一张纸条,是朝朝的字迹,她早就已经会写字,早已经不是那歪歪扭扭的笔画。 纸张上的字很是好看,端庄秀丽。 可上头的内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裴铮,我要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抽干了裴铮所有的力气,他无言的看着这张纸条,一点儿也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回家?要回哪里去? 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今他在这里,她为什么要离开? 荀烈一直焦急的等在外头,一开始里面还有裴铮翻箱倒柜的动静,可这会儿却什么都没了。 他担心的不行,便咬咬牙冲了进来,“裴铮?” 荀烈无心去管这屋子的摆设和陈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榻上的男人,他的边上还放着一套春衫和一个荷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只是荀烈认识裴铮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真是觉得难受,“亭曈?你没事吧?” 裴铮依旧不言,手上的纸条被他攥的死紧,顺着他的动作荀烈总算看到了那张纸条,看清楚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这是知道了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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