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笔,他觉得沈宝用也有欺他负他的地方了。 沈宝用头部受到的震荡并不太严重,在薄且胸口还青着一块时,她就好了,不再呕吐不再头晕,也能下地活动了。 此时距离四月初十越来越近,沈宝用一直都记得薄且答应过的,让她带着玺儿回趟明乙县的事。 这日,她与薄且提起此事,薄且看着她健康的脸色,道:“如今你已大好,该是行罚的时候。从今天开始,没有朕的准许,你不得再去庆春殿,再见那个孽种。” 沈宝用大惊:“陛下不是答应了,” “朕答应了什么?只是不取那孽种的贱命罢了。欺君罔上是大罪,朕已法外开恩,再若啰嗦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沈宝用没想到,一个她本不在乎的污她名声的局却带给她这样的无妄之灾。原来薄且前些日子的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她病好。 她知道现在急不得,毕竟他没有把话说死,只要再次得到他的准许,她以后还是能见到思时的。 又听薄且道:“至于去往明乙县一事,是朕之前答应你的,你也该准备准备,到时朕会派护卫送你们去。朕国事繁忙,就不同行了。” 他不去这倒是个好消息,但沈宝用尤不死心:“臣妾这一去日子颇长,实在是不放心幼子,陛下能否让乳娘带着孩子一同前往,杨嬷嬷也可一同前往。” 薄且盯着她看,目光深深,看得沈宝用有些发毛、不自在,他笑了一下道:“不行,他不能去。你也说了是幼子,那么小的孩子还是呆在宫中,与朕一起等你回来的好。” 沈宝用知道多说无益,她表面无事内心实则很焦虑,她的焦虑连玺儿都看出来了。 玺儿趁沈宝用身边无人时,忽然出现对她说道:“娘娘执意要带那么小的孩子出门,这本就不寻常。” 沈宝用知道玺儿是在提醒自己,她太急了。但她怎么可能不急,她并没有什么机会能出宫的,她叹口气道:“连你都能看出来,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玺儿欲言又止,听到外面有动静,沈宝用看了玺儿一眼,与此同时玺儿立马消失在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玺儿比以前亲近了一些,时不时地默契十足。 既然要在四月初十祭拜,总要提前一段日子出发,沈宝用临行前的那个晚上,薄且完全不考虑她会舟车劳顿,撩起她湿漉的头发,在她耳边道:“不怕,把朕的马车赏给你,你在里面如在内室一样,可站可坐可躺,不会累到的。” 说完这句像是握了什么真理一样,底气十足地继续狂风暴雨。 转天一早,沈宝用就出发了,她虽然很累很乏,但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心情开阔了不少,她并没有躺着,而是看什么都新鲜。哪怕这一路都是她曾走过的地方,她也不错眼珠地看着。 队伍路过了水墨坊,沈宝用看着熟悉的场景,看着进进出出的绣娘,眼中有怀念与羡慕。这里曾装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她想得很好,也去努力做了,但这终不是她的路。 她为自己选的路早已被薄且截断,如今她只能走他给她安排的。沈宝用忽然兴趣淡了下来,她把帘子放下,这才有心来打量这马车的内部。 确实如薄且所说,勤安殿自是比不上,但与她在东宫的内室差不多大。里面春然夏清再加上她,三个人呆在这里都觉得空荡荡。 除却这两个丫环,薄且还赐给她一众奴婢与内侍随行,玺儿也不再是隐身相随,而是骑行在护卫队中。 不过玺儿并不一直在护卫队中,她时快时慢,快的时候会跑到前面探路,慢的时候会落在后面,默默地跟行。 别人都没把她的举动当回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干什么。 “你前几日还替她说话来着,如今看着,可还有其它的可能。”阿感被皇上这样问着,确实是再说不出其它,只低下头不言语。 “你不用替她担心,当初朕就是要把玺儿送给贵妃,朕明处暗处的敌人不少,没有一个忠心于贵妃的人是不行的。玺儿只是按朕的想法在行事,朕不会罚她,她还坏不了朕的事。” 阿感闻言,马上道:“圣上英明。” 薄且:“传令下去,行压军术。” 压军术是兵法里的一种极隐蔽的跟踪术,本来跟在贵妃这种队伍后面用不上这种兵术,但玺儿一路上都在做着反跟踪的探查,他们不得不再小心谨慎一些。 阿感:“是。” 薄且看着地上,沈宝用一行走过的痕迹,心里暗道:英明?对付一群宵小何用得上英明,他们甚至连太后、先帝都不如,真把皇家想得太简单了,这江山他薄家能坐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争斗,都能一代代地传下来,可不是靠着坐享其成、纸醉金迷得来的。 这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来,薄且眉头紧皱,他下了马,走近后面的马车。 此时队伍正在传令,前方先遣队还没有消息过来,后面的大队是待命状态。乳娘吕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孩子抱下马车,此时天气已暖,连风都是热的,这个时节的风吹一吹是不怕的,还可以让孩子晒晒太阳。 吕氏一开始很怕杨嬷嬷,后来她发现,她无论对孩子做什么,怎么养育,她都是不管的,渐渐地她没那么畏惧杨嬷嬷。就算现在,她说要带孩子出来透透风,杨嬷嬷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她一同下了来。 不想,沈思时被吵了睡眠,嘴一撇哭了起来。吕氏赶紧哄,杨嬷嬷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往常不爱哭很好哄的孩子,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巨大改变,竟是哄不好了。 杨嬷嬷终是没忍住,问道:“怎么回事?是饿了还是病了?” 吕氏:“都不是,可能是闹觉了,奴婢还是抱回马车上去吧。” 也就是这时,皇上忽然出现,杨嬷嬷与吕氏马上行礼。 薄且走过来这一路,眉头就没松开过,此刻他看向乳娘手中的孩子,更是没有好脸。 他问:“为何哭闹?” 在杨嬷嬷在场的情况下,吕氏没被皇上点名是没有资格回话的,她听杨嬷嬷把她给出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皇上道:“赶快哄好,朕觉烦心。” 吕氏一听更急了,着急忙慌地又哄了起来。可小婴孩懂什么,更不会怕帝王之恼,无论吕氏怎么哄,他还是在哭,似要把从出生以来欠下的都补齐一般。 薄且被他哭得心烦,这里不像宫中,他只要不踏进庆春殿,就可以屏蔽掉这孽种的所有信息。此次行程,队伍精练短悍,就算他走到前面去,以他的耳力也是能听到的。 于是他不耐地道:“把他给朕。” 吕氏把孩子抱给他,薄且瞪着这孩子,完全没把他当一个小婴孩来对待,他道:“沈思时,你要是再哭闹下去,朕就把你丢到旁边的山沟里喂狼。” 沈思时到了薄且怀里,不再是一味的蛮哭,而是一边哭一边拿眼觑着他。可能是见他眼生,气息也生,在薄且吓唬完时,沈思时真的不哭了。 薄且扯起嘴角,不无嘲讽地道:“你倒是不像你娘,比你娘识时务,一身的软骨头。” 他对这个孩子,天然带了反感与厌恶,这会儿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觉得这孩子聪明怜俐,反而更看不上了。 把他交还给吕氏,对她与杨嬷嬷道:“虽天气见热,但还是要小心点,朕的要求依然是不能死,朕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两人道:“是。”说完,吕氏马上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后面的行程,再不敢带着孩子下来,只她自己出来透会儿气。 在这个春暖花开,踏青的好时节里,去往明乙县的人本就多,因为踏青是明乙县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春祈节是按都城算的,那时明乙县这里还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到了四月中上旬,是明乙县最好的季节,会有很多活动,要热闹半月有余。 是以,这个时节,周边县市的也会涌入这里,明乙县的酒楼客房都住满了参加活动,游玩的人。 而在这些涌入中,有四队人马是特殊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来游玩的,一方沈宝用是来祭奠迁坟的,另外三方的目标却都是她。 就这样带着各种目的的几方人马,汇集到了明乙县这个小县城中,倒是不起眼,因为这个时候的小县城里有很多生面孔。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明乙县的空气比都城还要清新,体感也甚是舒服。沈宝用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繁华异常,这才想起的确是又到了踏青这一民俗集会的时候了。 记忆一下子打开,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流浪时,日子会过得比往常好一些,因为天气暖了不用再捱冻,还有就是,一些积善之家也会在这日子里派钱,就连外县来的游客,你上前说上几句吉利话,他们大多都乐意掏钱的。 后来,她被沈家收养后,自然是不用再乞讨,反而会跟着养母到府门口派钱。养母还会带她去玩,做薄衫新衣服,□□花戴,总之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时节。 沈宝用乘坐的马车在城边就停了下来,因为太大、太招眼,换了一般的马车才往城中去。 新换马车没走多久,沈宝用就让他们停了下来,她想走一走。护卫们在后面不着痕迹地跟着,春然与夏清侍候在左右,玺儿则是近身守护。 沈宝用一转头就看到玺儿略带忧伤的样子,她一指远处的山坡:“祖父就埋在那里,稍事休息,明日我们上去。” 此时已近黄昏,没有天黑祭拜的道理,确实要等到明日了。玺儿顺着沈宝用所指看着那个小山坡,点了点头。 路上她们还路过一座破庙,沈宝用略显开心地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它还没有倒。”说着走了进去,后面的人只能跟着。 玺儿出于安全考虑,劝道:“娘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看着确实是要倒的样子。” 沈宝用:“这个地方不知给我遮风挡雨了多少日子,那时是不会考虑它会不会塌的,只要不挨冻,没有野兽的侵扰就谢天谢地了。现在竟真是精贵了,虽怀念,却真的不敢再迈入。好,我不进去,不过估计以后是没机会再来了,让我再看看吧。” 玺儿听沈宝用这样说,眉头皱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在赵家倒下后过得就够苦的了,但比起沈宝用还是幸运了很多。 她想着就说了出来:“娘娘小时候真的是受苦了。” 沈宝用:“苦吗?也没有多苦吧,过好今天不用想明天,那时至少是自由的。不过,咱们不是说好了,出了来你要改口叫我妹妹的,我没有姐妹,阿姐,你叫我一声来听听。” 沈宝用知道玺儿性子钝,不赶她一下她是不会动的,玺儿在她的注视下道:“阿,阿妹。” 沈宝用脆生生地应下:“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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