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意,让她与守铭在对待薄且时也有不同,守铭一切都以薄且高兴为目的,总是献媚多一些,而杨嬷嬷则是事事站在薄且的立场,替他着想,哪怕有些事那样做了,明知薄且会不高兴,但只要于主子有利,杨嬷嬷也会不顾自己的赏罚去劝阻甚至是违抗。 如果在水牢门口无意窥见的不是守铭而是杨嬷嬷,薄且可能不会动杀心。 薄且自小得不到母爱,后来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没有母亲了。杨嬷嬷虽是奴婢,虽尊卑有别,但给了他很多温暖与庇护。他于杨嬷嬷是特殊的存在,反之亦然。 看着皇上屈尊坐在旧凳子上,头微垂着看着地面,满腹心事疲累的样子,又想到他刚去见了沈宝用,那贱人肯定说不出好话来,杨嬷嬷就满心满眼的心疼着。 她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等着皇上先开口。 “嬷嬷,太医说打掉孩子于她有危险,朕竟然连碗堕,。胎药都赐不下去。”薄且依然在看着地面没有抬头。 杨嬷嬷眼眶潮湿,若不是不能失仪,她的泪珠子就要随着心酸掉下来了。 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杨嬷嬷道:“给圣上带来这么大的困惑,总不是什么让人愉快之事、愉快这人,圣上若是能狠下心来杀了她,别扭一时解脱一世,从此一了百了。您相信老奴,不用多长时间,再回头来看,一切都已消逝,什么都不会剩下。” 薄且:“可朕就是下不了这份杀心。” 杨嬷嬷替皇上难过心酸,她又道:“若狠不下这个心,您要记得您是皇帝,只要您想您可以困住她一辈子,她的命她的一切都在您手中掌握着,您想让她怎样她就得怎样。只要您高兴就好,无需顾忌别的。” 杨嬷嬷越说眼神越狠:“奴婢先前教导她的时候,就觉出她身子骨不行,看着年轻健康,内里却是空的。奴婢还想着恐不能生养,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至少说明她能生。再则眼下这个孩子也可以挟制于她,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您从小没了母亲,不知一个母亲对孩子倾注的感情有多不可估量,那是连爱人都占胜不了的无怨无悔与全心全意。” 杨嬷嬷不说话了,她在教一个帝王用小孩子来胁迫一个母亲,这不光彩,但对于陷入愤怒与痛苦的皇上来说,她的这些话是一种开导,是一味良药。 薄且听完沉默着,最终他道了一句:“但朕咽不下这口气。” 薄且说完站起来推开门走了,杨嬷嬷无力于自己帮不上什么,皇上只能自己过心里的那一关。 五日后,到了沈宝用出调惩司的日子。放她出去的不是杨嬷嬷,而是李嬷嬷,沈宝用被带去了勤安殿。 这是沈宝用第一次来到皇宫中心,见到全天下最辉煌最威严的宫殿。而在沈宝用看来,这与太子别院里的那个“暗洞”没有什么区别,里面住着的是同样的怪物。 沈宝用被冯大么亲自引入殿内,这是冯总管头一次见到这位沈姑娘。上次她在调惩司往外跑被阿感大人拦住送回,冯大么不敢抬头看。当时皇上已是极怒,他唯有小心谨慎,生怕触了霉头,所以只看到了女子的裙角。 这时再见,裙角还是那个裙角,可眼里入了沈姑娘的容貌后,这裙角都似不一般起来。他就说,能被皇上这样上心在乎的,果然是国色天香。 他依然不敢多看,只默默地把人往殿内领,然后通报:“圣上,沈姑娘到了。” 薄且一挥手,冯大么带着屋里侍候的内侍与宫女下去了。 沈宝用跪下行礼,薄且打量她,哪里也看不出这是个孕妇,她还是那么的瘦,那日摸上她的肚子,也是平凹下去的,谁能想到那里会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孽种。 薄且站起来,拿着一张纸走到她面前,他把纸张丢到沈宝用身上:“你自己看。”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沈宝用面前,她捡起来看,竟是陈松亲笔所书的退婚书。 知道这一定是薄且逼他写的,但沈宝用阅之还是会有些难过,可又想到这是陈松写的,一下子这张纸变得亲切起来,珍贵起来,她改捏为捧,贪婪地看着落款处,陈松那两个字。 赌物思人,沈宝用连眼神都柔和了起来。她低着头,薄且看不到她表情的变化。 他在上方,阴沉沉地道:“沈宝用,他不要你了,朕也不要了。” 北三宫顾名思义位于皇宫的最北边,此三宫的宫女与宦官位于整个皇宫的最底层,干的是最累最脏的活儿。 皇宫的光鲜亮丽不是天生得来,还是要靠人来维护的,不体面的活儿总要有人来做。但北三宫的奴婢们连维护皇宫鲜亮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维护的是那些近身能接近贵人的侍者的光鲜亮丽。 三宫其中一宫是净夜处,是专门清洗奴婢们用过的恭桶的地方,另外一宫叫掸灰房,掌管的是宫中得脸奴婢们出恭时使到的炭灰,以及炭灰的清理差事,最后一宫为浣衣局,所有宫女宦官的内外衣物的清洗都是由这里的奴婢来完成。 以上三个地方,哪怕是主子的夜香、炭灰、脏衣都没有接触的资格,他们服侍的是伺候这些贵人的奴婢。 是以,北三宫在皇宫里是最没地位的存在,干最脏的活儿,拿最少的俸,享最差的吃穿用。但凡有一点办法,这里的人宁可出宫去外面富商家为奴都比在这里强。 如沈宝用从不知调惩司第一次见勤安殿一样,这个北三宫于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听说与见到。 那日,她一边道着:“陛下说得对,妾不值得,”一边想把陈松亲笔的退婚书收进袖中。 不想薄且照着她的肩膀踹了一脚,她向后倒去,好在整个勤安殿都铺了波斯毯,没有摔疼,只肩膀疼了一下,好运的是,薄且踹的不是她有旧伤的那边肩膀。若是换了另一边,该又要旧疾复发了。 薄且当时还命令道:“拾起来。” 沈宝用重新跪好,把退婚书捡在手里,看薄且朝她伸出手来,她把纸张交回到他手上。薄且回去坐到椅子里,然后把她贬到了北三宫。 北三宫,一个沈宝用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没容她多想,薄且呵斥道:“滚出去。” 不管那是哪里,总比她被关在别院如暗洞的那个内室,还有阴邪的调惩司强吧。 对沈宝用来说,这三个字如闻大赦,她利索地行了个礼,起身后退两步然后快速地扭身离开。 她就没一个顺他心的地方,被贬到北三宫那种地方去,不求情不说反而跑得比兔子都快。杀不得,堕不得,就连看出她的意图,勃然而怒踹出去的那一脚,想的都是避开她曾受过伤的胳膊。 薄且双目似燃有火苗,他闭了会儿眼,才慢慢地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殿外,大殿的台阶上,沈宝用这才有精神问冯大么:“您知道北三宫是做什么的吗?” 沈宝用之所以开口向头一次见到的内侍提问,是因为冯总管不像调惩司那些嬷嬷,看着就渗人。这位内侍官笑眯眯地,带她进殿时还温和地提醒她小心脚下。 冯总管一听北三宫楞了一下,那地方可不是人去的。 好多年前了,先帝那时的福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婢,因主子赐的一件衣服被北三宫浣衣局的奴婢洗坏了,她就借题发挥,硬是把那个小宫女打死了。可见北三宫的奴婢命有多贱,他们的死活没有人在意。 冯总管不知圣上意欲何为,这位沈姑娘为什么会问那种地方,他只道:“在宫里的最北边,那里由净夜处、掸灰房还有浣衣局组成。” 沈宝用听着像是宫中奴婢干活的地方,她心里踏实了一点儿,不再是凋惩司那样的地方就好,干活她倒是不怕的。 此刻,沈宝用站在北三宫前,送她来的人傲慢地朝接她的宫人道:“就这一个,名册在这。” 宫人接过名册,半福了下:“宫娥您慢走。” 送沈玉用来的宫女理都不理,满脸嫌恶地扭头就走。这宫人待宫女一走,转头一对上沈宝用,一抹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昂了下头道:“跟我来吧。” 沈宝用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穿过一重味道不好的院子,又走了好一会儿,她们来到一个小院子里。 宫人进到屋内,这里有一面大架子,还有一张书案几把椅子,宫人先是把沈宝用的名册放到架子上,然后坐下问:“你多大了?” 沈宝用:“十七。” 又问:“以前在哪当值,怎么来的这里?” 沈宝用不想说调惩司的过往,只道:“妾也不知道怎么,” 宫人打断她:“这里都是奴婢,哪来的妾,你这都哪学来的规矩。” 刚被杨嬷嬷养成的习惯又要改了,沈宝用正想再说,宫人抢话道:“咱们这最不怕的就是有傲气的人,别管来时多不服,待上一阵就都老实了,什么气儿都没有了。” “我也不与你废话,你待上几日就都知道了,如今只有浣衣局还有空缺,你去那里报道吧。” 宫人见沈宝用不懂规矩,又长了这样的一张脸,不用问肯定被人看不惯被报团整治,挤兑到这里来的。 不问自然是最好,沈宝用从宫人手里拿过一个牌子,她问:“您怎么称呼?” 宫人道:“我是北三宫的尚留,你以后随大家叫我李尚留就好。浣衣局是由崔内侍管领,你找他就好。” 沈宝用又问了浣衣局在哪里,然后拿着牌子朝那里走去。 按崔尚留所说的位置,沈宝用刚一进去就知道自己找对了,这里满是皂角与潮湿的味道。 沈宝用穿过一排晾衣杆架来到后面的房子前,她刚要进去,就从里面出来一个内侍,白净微胖,他冲着一个婢女嚷嚷:“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我看北三宫你也不用待了,直接去乱岗好了。” 乱岗就在北三宫这边的宫墙外,犯了错死掉的没有家人接尸的宫人都会被扔到那里,再由专门清理的人员集中掩埋,可谓是连个入土为安都是奢侈。 那婢女直叩头:“承管事,奴婢再也不敢了,您饶我一回。” 被称为承管事的人:“我饶你,谁饶我啊,拉下去。” 两个内侍随即站出来把人拉走了。承管事拍了拍手,正要大声说些什么,忽然看到沈宝用这个生面孔。 他把要说的咽了下去,先问道:“你哪来的?” 沈宝用:“从李尚留那里过来的,这是我的牌子。” 承管事接过来一看,然后道:“新来的,倒也好。本来就有缺,现在又拉走一个,正好你补上。” 然后他站在屋门正中,大声地呵斥威胁了一通,说完环视四周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所有浣衣局的奴婢全部答道:“奴婢们听明白了。” 沈宝用感受着承管事的目光要朝她看过来,她赶紧跟上:“奴婢明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8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