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她又被什么人从穆寒年手中给掳走了? 那岂不是刚脱狼口又入虎穴? 周鸾脑中疯狂旋转,可身子却还像方才那般软得一塌糊涂,生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软筋散。 周鸾想着,又转而抬头望着翠花道:“我渴了,能不能递杯茶水来,我这手着实抬不起来。” “哦哦,瞧奴婢竟然忘了,范大人说您醒来必是口渴的,还让奴婢为您水。” 翠花说着,便将那灯笼挂在顶棚的铜勾上,这才手脚麻利地提起一旁矮几上的茶壶,又从旁边的梨花木暗柜里掏出一个茶杯来,忙叨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茶杯端到周鸾跟前。 眼见着这丫头就要为喂她,周鸾却拒绝了,执意伸手要去接。 翠花拗不过她,只得又从旁拿了梨花木的托盘,先垫了托盘才又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周鸾手边的塌子上。 周鸾只觉着这丫头学这繁冗的规矩倒是快,若是她周鸾怕是一年都别想学会。她想着,却也庆幸当时爹娘没将她卖了去为奴为婢,不然她怕是不到一月就得被主家轰出去自生自灭。 如此,她倒是对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有了些敬佩,只道这真是个伶俐的妙人儿,只是那实诚性子倒是得改改,如若不然以后得吃了亏去。 周鸾心中乱想着,手也碰到了杯沿,稍使了些力那茶盏便抬了起来。 只她心中正暗喜着,手上却又一松,整只手倏地使了力,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捏住杯沿。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饶是周鸾平日里在冷静的人,遇到这事却也开始神无主起来。 这是一种事情超脱控制的无力感,尤其是她这般习武多年却一朝变得如此手无缚鸡之力,这半强烈的反差,任是何人都无法立即接受。 或许是看出了周鸾脸上的挫败,翠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您别急,许是方才那大夫给您诊治的时候,下了些安神的药,才使您这般全身无力的,估摸着今晚睡上一觉,明早便能好转了。” 周鸾听了她这话,眼神却也恢复了些光彩,“你说是因为刚才请大夫给我开了安神的药?” “是呀。”翠花回道。 周鸾得到肯定答案,心中安定了许多。 是了,传闻那蒙汗也有使人躯体麻木的效用,怕是这安神的药中也有些蒙汗的成分? 周鸾听了翠花的话随即闭上眼想要快些入眠。可这一闭上眼,眼前这又是满目的血海……那血汹涌着,无边无际的血海奔腾着向她砸过来。 周鸾心中抽痛,猛地又睁开眼。 “您怎么了?”翠花问她道。 周鸾没说那些个血海的事儿,只作平常道:“睡不着。” “要不……奴婢给您唱个家乡哄睡孩子的曲子?奴婢小时候睡不着,奴婢的娘便唱这首曲子给奴婢听,只要听这首曲子就能睡着啦。”翠花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好的画面,说这话时嘴边带着一朵甜笑。 周鸾似乎也被她折抹笑感染,心口的痛楚和缓了几分。 周鸾想对她勾起笑,努力了一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是嘴角抽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鸾放弃了勉强的笑,只对那丫头说:“好吧,那就唱来听听。” 翠花闻言便清了清嗓子,瞧着周鸾还是睁着一双眼睛瞧着她,她顿时脸便染上了几分红晕。 “您怎么不把眼睛闭上?那要怎么睡觉呢?”翠花问道。 周鸾这回却勉强笑了出来,道:“我就不闭眼了,听着你那儿歌要是困了再闭上。” 翠花只道是这位主子的习惯,便也没再说什么,忍着被人瞧着唱歌的羞,半晌才张开嘴开嗓唱了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1】” 小调婉转,带着乡音,听着那词朗朗上口,那曲儿也婉转动听。 周鸾听着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且听着听着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从前也在哪儿听过一样。 在哪儿呢? 周鸾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儿时。 那时夏日炎炎,便是夜里也闷热得很,她躺在娘亲的膝上,而娘亲则是手拿着草编的扇子为她轻轻打着扇。 娘亲手中的扇子将热气扇去了几分,却又有蚊虫过来扰她不得安眠。 周鸾身上鼓起几个大包,手上不停地抓着,只觉得身上痒得无法安眠。 娘亲却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药膏,细细给她涂了,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晃悠着,嘴里还哼着小调。 那小调的音律似乎与这丫头唱的这个儿歌如出一辙。 周鸾听着,倒像是回到了儿时躺在娘亲怀中,心中的痛楚竟就这般暂时被安抚下去,脑子也逐渐昏沉,她任由着这昏沉席卷灵台,就这般慢慢闭了眼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东北摇篮曲》
第41章 长恨 细雨敲风铎,寂静由此来。 周鸾身穿一身不分男女形制的缟素立于屋檐之下,伸出一只素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承接檐下滴落的雨水。 她正看着手出神,屋没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双髻的丫头飞快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身青色的披风。 “小姐,雨凉,别站在风口了,小心染上风寒。”说着,那丫头便打开那披风,垫起脚来往她肩上系。 周鸾回过神来,转过身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翠……碧玲,你家小姐我身子骨强健得很,没必要稍微淋点儿雨就这般大惊小怪的,何况我现在就站在屋檐下哪能接到几滴雨来?” 说着她还怕年前的丫头不信似的,又那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神气十足地道:“要知道,我可是在雨中站上两个时辰都没事的人。” 可这话刚说完,她便捂住嘴咳嗽起来,偏生还想忍住不咳,却哪能忍得住,只片刻便又剧烈得咳了起来,就好似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 碧玲叹了口气,连忙又是端茶又是顺气的,待那咳嗽止了,她才状似埋怨地道:“也不知谁一月内就病了两遭,也不知谁夜半一直高热不退,就这般也能说成身子骨强健,那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病弱之人了?” 碧玲虽埋怨着,可手上仍是将早早就备好的银碳手炉一股脑地揣到了她怀中。 周鸾含着笑,将手炉搂进怀里,抿嘴却不言语。 碧玲叹了口气,反正这些话她不知说了几次,也不知这位祖宗到底听没听进去一个字。 反正自从被人买来伺候了这位,碧玲觉着自个儿也变了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名字。 在这新都,即便是一个别苑里的丫鬟名字都是文雅的,什么月啊什么玉的,最差也是个芍药栀子的,却偏偏她原本的名字叫“翠花”。这颇为乡土气的名字可没少被这别苑里的人,或明面或暗地里的嘲笑,她虽愚钝,可这些个嘲笑讽刺她却又都知晓。 却是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却一丁点都不嘲笑她这名字,每天翠花翠花的叫个不停,还总是说这名字听起来就亲切。 只是她却实在受不住别人叫她名字时的那股子揶揄劲儿,索性便求到周鸾面前请求赐个名。 谁料周鸾却瞧着她,纳罕道:“你之前的名字多好听,为什么要改?” 碧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您确定您觉得这名字好听吗?” 周鸾耸肩:“怎么就不算好听呢?” 碧玲:“……” 不过,周鸾还是想了半天给她想了“碧玲”这个名字,据这位祖宗所说,这新名字的含义与之前的“翠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说都是那么个意思,只是听着厉害了些。 除了她,碧玲也觉着主子变了许多。从一开始一次次勉强自己抬重物又一次次跌倒在地不让她搀扶,到现在能摊则摊,能坐着就不站着,生生一团懒肉的模样。 不过这每天都能懒出新高度的模样,却让碧玲的心中安定了许多。且不论主子如何犯懒,只要是能吃得香睡得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只知自个儿幸运,被父母卖出来碰到的第一个主子就是这般的好人。待她亲切,吃穿用度只要主子有的都会分给她,就好似她不是个下人,而是被主子收下的小弟。 只是……最近来的一个老婆子却有些不好对付的。 碧玲想到这人,便又好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道:“小姐,那顾嬷嬷又来了,说是得了个劳什子大补汤的方子,让我给您炖上。” “郭嬷嬷又来了?”周鸾捂着手中的手炉,且看她虽回着话,可那眼神明显却是在魂游。 “小姐又想那个人了。”碧玲肯定地道。 周鸾苦笑了下,却也并没有否认。 诚然,在马车行至东隅新都伊始,周鸾便知晓将她掳来的就不是什么陌生人,正是那个将她骗得团团转,又趁黑虎岭被争斗中伤之际端了整个山岭的男人。 这一路上她一直等待着一个时机,一个身体恢复的时机,想着等气力回复了便跳下马车逃之夭夭,甚至跑的路线她都想好了,可惜……这将近半月的路程,她丹田里却始终是空空荡荡的感知不到丝毫内力的存在。 她那一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凭空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中的枯木,整日只能瘫到在塌上连腿都使不上力。起先甚至是一个小小的茶盘都抬不起来,而如今又过了一月,她每日磕磕绊绊的就算满身是汗也要将一套拳打下来。 如此努力之下,至少日常的一些物品她不用再张口求人递过来能拿了。可那稍微沉些的,譬如说装了水的木桶,往前她能轻松提起的东西现在却使上全身的气力都提不起来了。 挫败,消沉,愤恨,所有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缠得她日日不得安眠,为此碧玲还请了大夫过来开些安神汤却又效用甚微。如此不得安枕整日劳心伤脾的,免不了的就让周鸾就起了场病。 连夜的高热没夺走她的生命,却反倒是让她睡了个好觉。许是整个人都烧透了脑中的沟壑都展开了,而那颗被悲恨填满而躁动的心迅速冷静了下来,理智也逐渐回转。 这场病倒是让某个人坐不住了,便是烧糊涂了,周鸾也不是全无知觉的,她知晓自己被人抱在怀中,那人在她耳畔絮絮叨叨说着一堆话,可她能听清的那句只有:“周鸾,你可恨我?” 周鸾迷迷糊糊中还是点了头,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淌。 怎么能不恨呢? 住了十年的匪山被一朝倾覆,曾在儿时救她性命的义母现在怕也是命丧黄泉,而亦亲亦友的孟云,就那样被他刺伤,生生死在她面前…… 她半睁开眼,用着布满血丝的瞳子凝着他,道:“恨,恨不得饮尔血喝尔肉。” “所以,你就在枕下藏了这簪子意图杀我?”他从枕下抽出簪子放于她手中,俯下身子唇压在她耳畔声音温柔,“你是想什么时候杀我?现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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