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年垂眸注视着她,面上好似没什么,可心头却好似被钝刀子割了般的钝痛。他甚至希望周鸾将他的整只手废了,也不希望她这样平静又冷峭,人虽近在眉睫可魂灵却遥不可及。 “你既这么恨我,怎么又会愚钝到与自己的仇人谋求逋逃之薮?”穆寒年的神色凉下来,瞧着她也不复方才的炙热。 周鸾讽笑着道:“那就要问问我的仇家,问他何时能开开恩德,放了我。” 穆寒年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昨夜床榻之上纠缠似火的是她,还是现在尖冷辩驳的人是她。若一直视他为仇家,那昨夜的痴缠便都是他做得糊涂梦?可若真是梦,他指尖萦绕的香泽和晨间触及的温软,又何曾是幻觉? “等本将腻了你再说。”说着,穆寒年唇畔绽出一朵轻浮的笑。 可纵使皮囊堆出几层笑,心里的钝痛却还是丝毫未减过。 …… 穆寒年以“军中不能有女子”为理,有以“想快些腻烦需得日夜相对”为由,让周鸾在主将的帐子安置下来,为了掩人耳目,还给她搭了个简易的板床,还配了两身行伍装扮。 东隅国君虽昏蒙,到底还是会向胡人偷师的,士兵的袖子皆改了轻便的胡袖,行动起来也总比从前的宽袍大袖要灵巧得多。周鸾用破布绾了男子发髻,再加上一身利落的戎装,面对着铜镜一照,还真有点儿男儿郎飒爽英姿,只是这三年在别苑待的皮肤白了些,不若混在那些个行伍只见也是无人再能认出她来的。 周鸾好久不曾捞到这种轻便着装了,如今穿上便想着正好也出去走走透透风。只是她刚出帐子,那干燥冰冷的风便化成一片片的小刀,直贴着鬓角打过来,厉得好像要将人的脸皮都裁下来才罢休。 只踏出一步便迅速退了回去,周鸾便又将帐子一放又跑到火盆旁边缩着去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若是此时真就叫她逮到一匹马骑着跑了,怕是没走上一里就得连人带马一起冻成冰雕。若是想跑,还是得再想个法子才行…… “你是谁?怎么会在将军的营帐里?”有别于他人的阴柔声音从帐帘那边传来。 周鸾往帐帘边一看,就看见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从帘子外面探了进来,瞧着来人身量不足六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见来人有探究之意,周鸾未免麻烦,便心口胡诌道:“我是新来的,伺候将军饮食起居的。” 本想着,此人只是好奇来问下便会走,没想到那门口的瘦弱男子却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异常尖利。 “将军饮食有伙夫盯着呢,至于起居,将军从来都不喜让任何人伺候,即便是风寒伤病都不曾让人近身,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连这种弥天大谎都敢撒?”只见他越说越气愤,身子的大半都探进营帐来,唯独脚迟迟都不敢踏入帐子一步。 周鸾一直知晓穆寒年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的,可未曾想不喜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听眼前这位说的,似乎是受伤都不让人近身的意思。她确实未曾见过那样的穆寒年,似乎在她印象中,他一直是开放怀抱,像个鼻涕虫一样黏上人就阴魂不散的二皮脸。 那男子见周鸾一言不发还一副低头思索的样子,许是以为戳中了她的身份有可能会被杀人灭口,他便愈加惊惶起来,尖声道:“你怕不是胡人……阿不,怕不是那伙悍匪派过来的细作!竟敢堂而皇之进将军的营帐!” “悍匪老娘我还可承认,细作就太侮辱人了!”周鸾也被他的话刺得跳起脚来。 见着周鸾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的架势,那站在帐帘边的瘦弱男子更怕了,将帐帘一甩,紧接着便是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抓贼人,抓土匪啦!贼人要谋害将军啦!” 那声音刺耳得如同临宰的公鸭,又尖又哑,说不出的呕哑嘲哳。 周鸾扶额,只觉着心中烦乱。 方才不过一场误会,她好好解释也就罢了,又何必与他争执?如此,也不知又得招来何种大阵仗,到时候多少人围来再看一场戏,实在是无趣得很。关键是,闹大了这一场,这军中大体上都跟她认了个脸熟,以后又如何能混出去呢? 可已经晚了,她听到了跫跫声接踵而至,紧接着数十长矛挺近帐中,矛头直指她的咽喉,只要她稍微挪动一下,怕是那些反着寒光的长矛就能将她刺成筛子。 “都是误会。”周鸾叹了口气,睨着最像小头目的人道,“我要面见将军。” 可话音刚落,那个阴阴柔柔的小白脸又捏着指头,直指着周鸾道:“他要暗刺将军,切勿让他面见!” “你可有一官半职在身?”周鸾抬高声音,确保在场大部分人都能听到,“百夫长、副尉亦或是教尉?” “可是在场官职或品级最高者?若不是,不过一白丁。那如此场面哪有你说话的份?” 周鸾说的话虽白,但也算是有根有据字字珠玑,顶得那阴柔男子面皮都憋得红了紫紫了黑,颜色变得那叫一个畅快。 “退下。” 沉闷又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众人都自觉地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第60章 寒刺骨 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 回卷的风雪透进骨头里,雪粒子打到她的眼睛里,周鸾才清醒过来。 不出意外,她又出意外了。 “醒了?”一阵如沐清风的哝哝细语从身后传来,“呵呵,我还以为你得再睡上个把个时辰呢。” 这温柔软糯的嗓子,这说不了半句就开笑的笑面虎作风,不是玉容还能是谁? 可即便是猜到了,周鸾仍旧不敢置信地转过头,见到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才试探地喊道:“玉容?!” “嗯。”玉容点点头,又笑着揶揄道,“怎么?三年未见,连故人都忘了?” 周鸾心中虽有准备,可心里知道和真正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世间竟真有易容术。”周鸾心中骇然,仍不敢置信道,“你会易容?” “唔,不才,会点儿。”玉容挑了下眉,看起来有些小嘚瑟。 见了玉容面上,寻常人都会有的细微表情,却着实又是令周鸾一惊。 若说当初黑虎岭上,玉容完全称得上是“笑面虎”来着,这笑面虎不仅仅指的她口蜜腹剑,更是因为除了微笑,其余的表情在她脸上几乎都未曾出现过。为此,其余几个匪首或多或少都曾私下吐槽她是个“假人”来着。 如今,她却亲眼目睹玉容脸上类似于“骄傲”的神情,莫不是天上下红雪了?周鸾揉揉眼,周遭的霜雪依旧是冰冷惨白的,连那日头都被雪遮成了白色,哪有一丁点红色的迹象? 也不怪周鸾如此大惊小怪,是因着实没人能想到玉容脸上,还能有除了淡然微笑以外的表情。不过这样很好,整张脸没了那张面具一样的僵化微笑,整个人倒是活泛了许多,总算像个大活人了。 如此看来,这三年她应当过得很好很畅快,至少要比在黑虎岭之上要痛快许多。 两人此番共骑奔逃,倒和周鸾起初计划的逃跑方式像了个十足十,就是这天寒地冻的架势比她想想得更要严酷些。 玉容估计也是冻得不轻,在腰侧提出个酒囊仰头喝了口递给周鸾,道:“就说,我易容出来的,是不把你也骗过去了?” 周鸾接过酒囊灌了一口,果然一股子热气从肺腑直冲而上,使得身上的寒气驱走了大半。 待消化了酒劲儿,周鸾道:“我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穆寒年。” 玉容抽空摸了摸兜里揣着的易容面皮,懊恼道:“难不成是他脸上有什么小斑小点什么的我没做出来?亦或是身高或肩宽?不能的呀……我做得很精细的……” “不,你易容得很完美。”周鸾垂着眸子仿佛再回忆着什么,“但是看着你那双眼睛,我就知道,你不是。” 玉容默了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当真是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冤家也许就是前辈子不知是谁欠了谁的银子,谁又欠了谁的因果。 “你怎么会在军营?”周鸾突然回过头问她。 玉容此时没个防备,而她手上正勒着缰绳,见周鸾忽然侧过头,她下意识往后一躲,马被勒了脖自然是不干了,历时扬起蹄子嘶鸣起来,继而便开始尥蹶子乱甩,拼了命地想将背上的两个“包袱”丢开。 周鸾下意识抓紧鬃毛,整个人向前几乎趴伏在马背上。 玉容“吁”了几声,可那马耳朵往前一飞,死活不听。 “不行啊,这马太烈,我控不住。”玉容喝道,“我数三下一起跳。” 周鸾看了眼脚下,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她跳下去就算腿没摔折,脖子也得被送到马蹄之下,直接一命呜呼。 没了内力,日常还疏于锻炼,这要是跳下去不是死就是残。 可玉容显然不知道她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也没等周鸾应答,便率先数起数来。 “三、二、一……跳!”玉容说罢,自己便跳了下去,紧接着往旁侧一滚,整个人便算脱离了险境。 “周鸾,那边有一处酒馆,咱们先去那边对付一晚上明天再赶路吧。” “怎么不说话?”玉容以为周鸾是担心刚才军营的事败露,于是道,“你不用怕后面有追兵。告诉你个秘密,穆寒年一时半刻可回不了军营。” “周鸾?”玉容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时,只看到疯跑着的那匹马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墨点奔向天际,细碎的雪尘被扬得漫天飞洒,洒得玉容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方向……是西边的胡山,再往前点就是胡人的地界了。 …… 玉容猜得不错,穆寒年一时半会是回不得军营了。 他人现如今正被扣在土匪寨子里,一个活动范围只有十步的空间,三面只有墙壁,只有一面安着个透着光的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棚顶传来,紧接着便是瓦片轻碰的声音。 穆寒年抬头,就见影卫枫的脸从房顶瓦片窟窿里露了出来。 “主子,您确定不跑路?”影卫枫探出脑袋,轻声问道。 “跑什么?”穆寒年低下头不再看他,动作不疾不徐不慌不忙,若是这房间里有茶水,他怕是就要给自己斟上一杯了。 影卫枫实在不理解主子的脑回路,不管主子急不急,反正他是挺急的。 不过现如今,他也只能飞快地小声提醒道:“属下刚才探查了一圈,可是听外面的那帮‘好汉’说,说您和他们寨主早年有过节,听说这过节还挺大的,差不离就是让您抵命的意思。您确定不逃?” “逃什么?”穆寒年问。 “您就不怕这寨主杀了你?”影卫枫怀疑主子就没仔细听他的话,他只得又言简意赅地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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