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照办。 假苏芷深吸一口气,只得跃上屋脊,折回宫中。 苏芷总算是被她换回来了,不过她遍体鳞伤,为求不露馅儿,她也让假苏芷生生受过一回刀子割肉的痛楚。 苏芷拿了解药后,再次返回密室,喂假苏芷服药。 她同假苏芷道:“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总归救我一次。放心,若大业功成,我不会伤你。” 假苏芷浑身都是新鲜的刀伤,好在还有药敷,能姑且保住性命。 她正要骂苏芷虚情假意,转念一想,又觉得女人还算诚实,好歹带回了解药,没骗她。 即便她不愿承认,也知苏芷是个磊落人。 “快走吧,若是叫大殿下瞧见,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假苏芷剜了她一记,纵她离去,留自个儿虚与委蛇,应对陈风。 她不傻,可不敢让陈风知道她被掉了包,届时,她定是头一个丧命。 要多活几日,好歹活到这群反贼谋逆那日……万一成了事,她顶着功,保不住还有一条明路可走,不必死在这里。 假苏芷只求,这群人真有点能耐。 苏芷死里逃生,朗朗明月洒下银辉,笼罩她。 活着真好。 苏芷浑身萦绕着血腥味,马不停蹄奔向沈寒山的寝院。 她原以为还要萧叔通报一句,岂料沈寒山就站在檐下等她。 郎君今日穿一身缠枝纹艾绿圆领袍,腰间系着一根玉簪绿绳带,这样浅的衣,盛满了月色,如羽化飞升的谪仙一般清贵高雅。 她忽然感到窘迫,她满身是血,这样脏,万一染上郎君簇新的衣袍怎么办? 她近乡情怯似的,止住了步子。 苏芷怕满身伤痕,要吓到沈寒山,迟迟不敢动作。 沈寒山遥遥望着心上娇娘,眼眶生热,眼尾潮红。 他一眼便认出了她,眉眼流露千万分担心,嘴上却不饶人:“你是真的芷芷么?我不敢认,总要让我看看腿侧番号毁了没有。” 苏芷看他这般不着调,恨得骂出声:“找死么你!” 明眸善睐,宜喜宜嗔,俱是他熟悉的小姑娘。 沈寒山鼻尖生涩,有许多话想说。他要好好惩戒她,怪罪她。 可最终,他把心上人纳入怀抱,一寸寸收缩臂骨,连抱都不敢抱紧。 他心疼苏芷,他怕她疼。 沈寒山搂住她,头一次,语带哽咽:“我在此处恭迎你这般久,日升盼到月落,你可算回来了。” “傻子吗?我不会有事的。”苏芷欣喜,感受郎君的柔情。 她不再压抑心绪,反手抱住了沈寒山。 她埋在他的温柔乡里,喟叹一声,喁喁:“沈寒山,我回来了。” “沈寒山,我叛了旧国,再也不走了。” 她很庆幸,能再见到沈寒山。 郎君的奸计终于得逞,他引诱她乱了心志,背叛故国,成了他同船贼人。 往后,苏芷没了退路,只能和他“同流合污”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完结啦!!!!谢谢大家陪我到这里=3=
第一百零四章 陈屹近日睡得不够安稳, 夜里宿在榻上,总能梦到先皇。 他已经执了剑,要同他们厮杀一场, 可是他们并不动杀心。一家四口人,只是静静坐着, 盯着他。 那脸如生时一般, 并无可怖伤痕。 但陈屹还是畏惧,仿佛他张牙舞爪的躯壳被人看透了。 他们知道他是假货,知他的狼狈与无措。 若不是畏惧,又怎会如此打杀他们留下的孽种。 陈屹确实害怕逆臣夺走江山,届时,他如何砍死的前朝皇裔,那些刀枪便会如法炮制,落在他身上。 他会死得很惨, 万劫不复,无人搭救。 陈屹从梦中惊醒, 满额都是热汗。 他喊内侍端来一碗甜汤,陈屹饮了两口, 稍安下心。 他已经派出假苏芷迷惑沈寒山了,他对她用情至深, 不会疑她的。若沈寒山真是前朝三皇子, 那他必死无疑。不过这一次, 沈寒山连同他背后的军士,都会被陈屹一网打尽。 到时候, 他的江山就稳了, 再无人能阻他大业。 陈屹稍定了定神, 倒是想念佛经来解乏, 只是每每诵起经文,他总止不住地战栗,或许是他杀业太重,佛祖已经不留他了。 这时,内侍垂首,与陈屹通禀:“陛下,苏司使有要事觐见。” 陈屹知道,苏芷是假货。她这样匆忙赶来,定然是觉察到什么事了。难道沈寒山要动手了?兹事体大,不得耽误。 陈屹沉声:“宣。” “诺。”内侍宣苏芷进殿。 苏芷再次踏入这一座鬼气森森的皇城,她恍惚想起,其实她第一日事职皇城司就多有不适。她觉得皇城阴冷,那时怪簌簌白雪,怪黎明寒霜,就是没怪庙堂中人险恶的居心。 她后来适应了在宫中生活,也是因为有柳押班的照拂,赵都知的看顾。冷的是人心,热的也是人心,世间万物,真的好没道理。 苏芷一步步走得很稳,她再次见到陈屹。 这一次,她学乖了,临摹假货的谄媚,问陈屹:“陛下,臣的腰刀,要解下么?” 陈屹道:“不必。你夜入皇城,可是有要事?” “自然是有的。”苏芷为难地扫了一眼四下,“陛下,人多眼杂,恐有沈寒山线人……” 闻言,天子震怒:“朕的皇宫,如何会有内贼!简直一派胡言!”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 叫嚣过后,陈屹还是老实撤下了旁侧的宫人。 他怒道:“奏来!” 苏芷低头,手已扣上腰刀。 电光火石间,她拔刀朝上,凛冽的刀刃径直抵在陈屹颈上。 陈屹大惊失色,正要反击,却听得女子勒令:“别动,刃上淬了毒,见血封喉,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屹再如何狂妄,也是惜命的。 他后知后觉,问:“你是……苏芷?” “不错。”苏芷上前一步,挟持住陈屹。她确实想一刀了断狗皇帝的命,这样快意恩仇,这样干净。可苏芷知道,到时候她和沈寒山都得给陈屹陪葬。 而他,不配这样厚葬。 官家遇难,成千上万的御林军由范献领头,全闯入了宫阙。 宫中禁卫军近日被调遣入宫,足有三千人! 三千军士出入龙庭,声势浩大,撼动河山。 那样乌泱泱的大军,确实很有压迫感,只可惜,苏芷从不是怂包,她无惧这些将士! 更要紧的是,他们留有后手…… 兵浪自后方开始颤动,刀剑声声入耳,火光窜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井井有条的军队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人心也乱了。 沈寒山带来的人手很多,老的少的,前朝新朝,足足有近万人。 ‘碎云’死士破开了宫门,引军攻入皇城。很快,这群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便被包抄,愿降的留下命,不愿的也只能赴死。 苏芷眼见着这一幕人间惨案,也知,这是无奈的事。 宫闱争斗,从来都是鲜血与硝烟。 只能以小换大,来安自己的良心。 不杀陈屹,往后死伤更重。 他囚着整座皇城,把控民声流言,大家活在囚笼之中,更是生不如死。 就连苏芷,也曾是他麾下鹰犬爪牙。 后来的死士领队包抄了御林军,困住了整座城池。 沈寒山,终于回到了故土。 他负手,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他缓步迈入大殿,不必如从前那般对着杀亲仇人卑躬屈膝。 算是扬眉吐气吗?家人都死绝了,算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 即便陈屹死了,他家人的命也还不来。 沈寒山目光灼灼,迎向陈屹,道:“你命军士向我大兄射箭,明明一箭穿心就可了断他的命。可为何射了百余箭?又为何泰半都是正中他的膝骨?可惜,我大兄英伟无双,不会向你伏跪。” 不必旁人说也知道,陈屹有多卑劣。 他想看前朝君王伏跪于他身前,想让他们亲眼看看,他将登上帝位,万民朝圣。 偏偏,那位储君这样傲气,傲骨峥嵘,衬得他……如同跳梁小丑。 不可饶恕。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陈屹笑道:“沈寒山,你以为你赢了吗?我老了,没多少年可活了,但我还有儿子在。这江山,终究与你无缘。” 言毕,殿外又是攘攘熙熙,一流煌煌火光入内,竟是陈风领着成千上万的军士入了宫!官家手上,可不止这三千御林军! 他们来势汹汹,一径包抄了沈寒山的人。 人数虽不至于碾压苏芷他们带来的人马,却也足够厮杀一场。 最要紧的是,陈风执刀推入殿内的人,是她的母亲! “阿娘!” “苏婶娘!” 沈寒山和苏芷俱是惊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疾风这样武艺高强,也没能带苏母成功脱险。 陈风冷笑道:“你们也不想她死吧?既如此,把我父君还来!” 苏芷死死扼住陈屹,不肯放手。 她知道,若陈风得到陈屹,他们父子还是明面上的君主。那么苏芷和沈寒山这些乱臣贼子,没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绝对、绝对不能放。 陈风见他们死鸭子嘴硬,发了狠,手起刀落,削下苏母一层皮肉。 凛冽的刃破开衣布,血自臂膀喷涌而出,老妇人痛得发颤,眉眼狰狞。 苏母生生忍下来,她咬紧牙关,同苏芷道:“阿芷,别怕。你爹爹也不曾当过逃兵,你不可……辱没苏家门楣!” “阿娘!”苏芷泪盈于睫。 可是、可是她如何忍心,看亲娘蒙受苦难。 只是,她不能从了陈风的意,若是她放了手,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给他们陪葬。 没有人能活下来,没有人! 王权,一贯如此残忍。 除非,她不放手,借陈屹的命,要挟陈风就范。 这般,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那样的话,相当于苏芷放弃了苏母的命。 她恐怕……做不到。 “好孩子,好孩子。”苏母泪盈于睫,“阿娘从未觉得你有多异于常人,你比旁人英武,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言毕,她似下了什么决心,咬碎了银牙。 “噗——”苏母喷出一口黑血,血星子溅上陈风的眉眼。 他手里的把柄,就这样轻飘飘落了地,再也拾不起了。 苏芷明白了,苏母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她甘心被陈风逮捕,甘心为她手间人质。 因为,她早已把毒藏在牙间,她不会成为苏芷的负累。 这样,就能庇护苏芷,走得更远、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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