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说明他在意我。”桑湄躺在美人榻上,打着扇子道,“他在意我,我的安全才能得到绝对的保障。” “那若是虞旷……” 桑湄看向秋穗:“你怎么开始为男人说起话来了?” 秋穗低下了头:“奴婢只是觉得……虞侍卫他什么都不知道,有点可怜。” “现在他知道了。”桑湄望向窗外,眯了眯眼。 “公主现在这样,快乐吗?” “为什么不快乐呢?”桑湄笑了笑,“我听说太子从前有个心仪之人,奈何娶不得也动不得,只能找些五官相似的替身。高兴了,宠一宠,抒发一下求而不得的情,不高兴了,便动辄打骂,发泄一下求而不得的恨。我从前觉得他有病,现在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 秋穗垂了眼睛:“若是这样真的能让公主快乐,哪怕找十个八个面首豢养起来,奴婢都不会吭一声,可公主分明就不快乐!” “秋穗!”桑湄停了扇子,盯着她。 秋穗伏在她膝边,恳切道:“公主,是贺公子他有负于你,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放个人在身边,日日提醒你曾经犯的糊涂吗?公主有时间与虞侍卫卿卿我我,何不为回到建康早作打算?建康才是您的家啊,公主!” “建康是我的家吗?”桑湄倚在榻上,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 “母后瞧不起那些普通后妃生的皇子皇女,从不允许我接近他们,可她离世得早,放眼后宫,如今皆被贵妃把持,焉有我插足之地?而太子觊觎我的名声,为了不让我得势,竟将贺家与他的母族牵线,贺家又不傻,公主再有权势,那也只是个公主而已,岂有未来的一国之君划算?至于父皇……”也不必多言了。 “三年守孝,我远离皇权中心,再回到建康,除了舅家或许还能怜惜我几分,我还能有谁相助?又或者,在这三年中,舅舅他们敌不过太子党,衰落了呢?”桑湄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道,“秋穗,母后一辈子都想让我争出个高低,可是我累了。” “公主认输了?” “是放弃了。”桑湄喃喃,“我最近常常在想,我其实对太子的皇位根本没有威胁,他之所以针对我,只不过是延续上一代的恩怨,争一口气罢了。而我为什么非要争那一口气呢?我不是男人,百姓再喜欢我,也不会让我当皇帝。我也不恋那些权势,那还有什么可斗的?” 她不想斗了,真的。 这副清鸾公主的宝石枷锁,她也不想再戴着了。 她厌倦了言笑晏晏地与世家大族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等她离开,他们还会与其他的皇子皇女客气攀谈,计算着该亲近谁,又绝对不能得罪谁。 她也厌倦了温柔体贴地为百姓们祈福送礼,因为她知道他们发自内心感谢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她。 她从未有过什么贪心的想法,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她被推到那样高的位置,只是因为母后想要而已。 秋穗皱眉想了许久,才道:“如果不争不抢,就能让公主的日子变得清静,那奴婢自然支持。只是公主,也别再欺负虞侍卫了,他不该承受贺公子的罪,公主也别把自己变成和太子一样的人。” 桑湄凝视着她:“你喜欢他?” “啊?”秋穗大惊失色,“奴婢绝无此意!” “你如此替他着想,我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桑湄摩挲着扇面上的杜鹃啼血,轻声道,“你若是了解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他以为他一句话不说,就可以掩盖一切,可其实,他的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 秋穗不解。 桑湄微笑道:“你听,院外面来人了。” 秋穗诧异起身,打开房门,就看见隔着长长的花-径,一人正慢慢走来。 桑湄走到秋穗身边,轻轻地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花-径上的那人身影高挑劲瘦,长发高束,常年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一种沉默的凶狠。 他在台阶下停住,半跪行礼,低声道:“卑职虞旷,来给公主请安。” “虞侍卫。”她含笑道,“会下棋么?进来与本宫下棋罢。” 奚旷抬起头,正值夏日,屋内撤了兔毛毯子,光滑干净的竹木地板上,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白色的裙摆。 “卑职不会下棋。” “无妨,本宫教你。”她说完,转身就往里走去,仿佛根本没考虑过他会拒绝。 奚旷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跟了进去。 身后传来秋穗一声细细的叹息。 奚旷在桑湄屋里待了一下午,如他所言,他根本不会下棋,全靠桑湄从头开始耐心教他。临近黄昏,桑湄没有留他用晚膳,放他自行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侍卫长。 到了夜里,秋穗来禀报:“虞侍卫在后巷的杂物堆里翻了好久,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空手回去了。” 桑湄:“所以你看,并不是我在欺负他。” “公主……” “而且,我也没有要欺负他。”她拎起灭烛的铜铛,轻轻盖在了烛台上,“我只是想知道,倘若我不在乎‘清鸾公主’这个名号,放纵地去活一次,会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说: 放弃了/累了/不想斗了/厌倦了……等等,仅限于本章,湄姐正处于人生混乱迷茫期,短暂摆烂一下。 然而虞侍卫还是一头栽进去了。 之前:气死我了把我当替身,把她的兔毛毯子丢掉丢掉! 之后:可是她教我下棋啊……算了,原谅她了,冲动是魔鬼,这就去把毯子捡回来……我的毯子呢??? -
第21章 奚旷觉得,自己一定是生了一副贱骨头,所以才会在知道她明明心有所属,明明将他当做贺暄的替身后,还会巴巴地去见她一面。 他原本囤着满心的怨怼与愤懑,可当桑湄拉着他在棋盘前坐下,笑语盈盈,耐心地教他如何下棋时,他忽然又不那么怨愤了。 他与贺暄是表兄弟,他的母亲与贺暄的母亲是双胞姐妹。他从小就知道,姨母家的那位表兄是多么聪明伶俐,模样讨喜。不像他,因为母亲的疯病,也被迫与母亲一起关在小院子里,不能见到外面的景色,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好好教导他。 想来贺暄那样出色的人,是不需要公主亲自教他下棋的,对罢? 只有他才需要。 他有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会被公主注意到,或许是因为占了一张脸的便宜,但从头到尾,她其实都没有认错过人,她一直在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人对待。 ……应该是这样罢。 他在后巷翻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那块被自己冲动之下丢弃的兔毛毯子——公主府时常有不要的东西,很多穷苦百姓会偷偷来附近捡一点回去自用,他的那块兔毛毯子,想必就是这样没有的。 很久以后,奚旷才幡然醒悟,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这是上天的暗示,让他及早抽身,是他愚妄自苦,才会越陷越深。 但当时的他并不会想这么多。 侍卫长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与桑湄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更亲近了一些——她会在晚上留他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具体的事情,撷阳郡的夏日,昼夜温差有些大,她常常坐在窗前,靠在他的怀里,对月自酌,静静地听他讲故事。 他给她讲:“从前有个女子,有个双胞姐姐,嫁给了皇城的一户好人家,那女子要去姐姐家探亲,结果路上遇到了一个同路的后生,那后生遭野兽袭击,受了伤,妹妹好心,就照顾了他几日……” 桑湄就笑:“然后就私定终身了?好俗套。” “没有私定终身。”奚旷说,“女子到了皇城后,就与姐姐说了这件事,说他二人两情相悦,想要结为连理。其实按照姐姐的身份,妹妹不应再嫁给一个无名之辈。但奈何妹妹喜欢,姐姐也拗不过,便说把父母接过来商议,后生也得好好查查底细。” “查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查出,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奚旷淡淡地说,“后生父母双亡,是来皇城寻机会的,人也聪明,其实有几分本事,这高门大户便觉得,办事有这么个好拿捏的助力,让他当妹夫也不是不可以。后来,父母也来了,见过了后生,这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然后呢?” “然后,后生用全部积蓄,加上借的银子,在京城置办了一间小宅子,那女子也从高门大户一道偏门嫁出去了。”奚旷低低道,“可是新婚后没多久,后生就不见了。” 桑湄终于来了兴趣,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快讲。 他喉头有些涩然,避开她的目光,继续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去了哪里。按理来说,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高门大户动用全部关系,也找不到他的下落,那就十分奇怪了。” 桑湄:“不会是来骗婚的吧?看中了这女子姐姐是高门妇,想从这高门里得到什么?” “不知道……可是这户高门里,什么也没有丢,什么也没有损失。而人,也再也没有找到过。” “那女子呢?丈夫失踪,她要怎么办?” “她找了很久的丈夫,后来诊出来有孕,也就不找丈夫了,老老实实地养胎。”奚旷说,“父母本想把她接回老家,但是姐姐说这事是因妹妹探亲而起,她不能放着妹妹不管,所以把妹妹接到了府中后院,日日请良医来看。至于妹夫失踪这件事,毕竟疑点太多,不大光彩,所以也被压下去了。” “孩子生下来了么?” “生下来了。” “这女子还活着么?” “……活着。” 桑湄目露迷惑:“那这个故事是想说……” “没有任何寓意。”奚旷说,“公主,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没有任何寓意,仅仅只是发生过而已。” 桑湄:“你说的是真事?我还以为是你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奚旷:“是真事,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听来的。非要有个结局的话,那就是这女子后来疯了。” 桑湄唏嘘:“若是编的故事,结局肯定不是这样。” “那会是怎样?” “这失踪的新郎后生,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多年以后,这女子携儿子与他重逢,尘满面,鬓如霜。两人把话说开,才知道对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最后要么欢喜团圆,要么抱憾终身。” 奚旷没有说话。 桑湄:“你怎么不吭声了?” 奚旷抱着她,闷闷道:“公主,壶中的酒,能赏卑职一口么?” 桑湄大为吃惊:“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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