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怎样?” 沈妙贞这句话像是问着公子,也像是问着自己,她眼神空虚,像是透过裴境在看着什么虚无的东西。 “我还要怎样呢?” 流风阁的丫鬟们羡慕她,外面想要嫁给公子的女人嫉妒她,连自己的爹爹也骂她矫情。 原先就是个吃不饱饭的农家女,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嫁个村汉猎户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 现在却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过的像个大家小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裴境察觉到了她的精神状态,像是绷紧了的弦,坚硬到了极致反而会十分脆弱,轻轻一碰就会断了。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也实在太冰冷,不应该这样待她,于是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生出想要走的想法,除了不能让你做正室,难道,我待你不好吗?” 沈妙贞笑着点点头:“公子待我当然很好,如果不是公子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世家小姐学的东西,我也不会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这一身,穿的戴的都是公子所赐,我的家人公子也安置妥当,我弟弟能考中秀才,更是仰仗公子扶持。” “公子的大恩大德,对我来说,如再生父母一般,便是我万死也不能报答公子分毫。” 她说着这些,根本就不是裴境想要的答案,他感觉到一切都在失控。 “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报答,我想要的,是你的……” 爱这个字,对于冷静自持的裴境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就在几年前,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爱产生什么联系。 他对人生的规划中,除了父母和自己,别的都是棋子,包括那个现在不知在哪,也不知是谁的正妻。 他只是需要一个身份匹配,能堪当主母职责的女人,她为他操持内宅,生儿育女,他也会给与相应的尊重和理解。 可要说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根本就是狗屁。 沈妙贞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公子想要我爱您?” 沈妙贞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是,公子生的如此俊美,又如此优秀,只考样貌就足以让很多姑娘都爱你,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更不能免俗。” “尤其是,公子待我还很好,又如何能让我不爱你?” 裴境的眸光软了下来:“那你还要说离开我的话,你爱我,我对你又不错,我们这样相互陪伴下去,难道不好吗?” 他以为又是一次因为吃醋引发的事故,哄一哄就过去了,毕竟以前也是这样。 她聪明却不事故,懂事又贴心,不会叫他为难。 “不好。”沈妙贞摇摇头:“一点都不好。” “我感激公子,将我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我一度以为,我自己也能成为这人上人的一员。” “然而越在其中生活,我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我就像是一只伪装成狼的绵羊,不论怎样的装饰自己,内里也得不到改变,狼群也永远无法认可我。” 她说的话有些隐晦,裴境却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 “哪怕我穿着好看的料子,金贵的首饰,在他们眼中,我仍然只是个靠美色迷惑公子的,卑微的奴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裴境抿唇,他没有办法否认,哪怕他没有这样看她,可他自己又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自成为公子的妾侍后,我每日都在害怕,害怕自己像二公子房里那些妾一样,被主母磋磨折辱,被不知发卖到哪里去。” “公子待我很好,给了我承诺,我不再害怕了,却开始患得患失,因为无论我如何努力去学,让自己不比那些世家贵女们差,可我的身份,仍旧决定了,我只能是妾,不是妻,因为我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甚至都拿不出丰厚的嫁妆。” “公子给我钱,我感恩,可我却更觉得屈辱,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公子,用公子的钱,只会叫我感觉到心里更加难受,觉得更欠了你。” 裴境攥紧了手:“这就是你宁愿把自己那条珠链当了,都不愿意跟我要钱的原因?” “公子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隐藏的事被公子发现,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每一天,我都在想,那个不曾出现的,公子的正妻,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贤惠温和还是活泼灵动?然后我就会想到,公子待那个女子,也会温柔吗?会为她准备礼物,会给她挑选衣料首饰,在打雷下雨的夜晚会陪着她安歇。” “会不会,也像抱着我,安慰我一样,去抱着那个女人?” “日复一日的想,想起来,心口就疼得要命。” 她脸上的表情,空洞而茫然,捂着自己的心口,这副可怜无措的模样,叫裴境心疼,他想伸出手,去安慰她,手臂却像是坠着千金坠,沉重的无法抬起。 “嫉妒啃食着我,让我变得不再像自己,有一天我会不会也会变成那些惹是生非,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到最后面目全非,被你厌恶,然后遗忘在内宅的那些老姨娘一样呢?” 他很想说,不会的,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公子,我不想变成这样,到最后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裴境的指甲都已经扣到手心,流出了血,可他却完全没有察觉。 这个问题解决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娶她为妻,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们两个长相厮守,没有外人的插入,更不存在压在她头上的正妻。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解决方式,裴境根本无法给出这个承诺。 “而最重要的,公子今日没有来救我,因为你的前程,你的名声,比我更加重要,对不对?” 裴境无法否认,他不敢再看沈妙贞灼灼的目光:“我没有不想救你,我只是有些纠结……” 沈妙贞了然,才陷入了绝望和痛苦:“公子,你的世界很大,有你的家族,你的前程,可我只要是你的侍妾一天,世界里就只有你,也唯有你。” “我不想这么患得患失,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活。” 其实,这些世家女子,嫁人后也都是如此,但她们因为身份的不同,跟她这种,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妾完全不同,得不到夫君的爱,还可以管理家中的产业,教育自己的孩子。 “我对你的好,不足以让你受点委屈,留在我的身边吗?” 裴境很委屈,也很不理解,他从未对一个姑娘这么好,这么为她考虑过。 他自觉已经尽了全力。 沈妙贞笑了,这是个甜蜜中夹杂着苦涩,明媚中又混合了无奈的笑容,笑着笑着,晶莹的泪珠就从她的脸上滑落。 “有时候我想坚持下去,哪怕是为了报答公子的恩德,可是我好累啊,也好痛苦。” “我想歇一歇,再也不过这种生活,公子,你可以放我走吗?” 她说完,那样期盼着看他,裴境觉得有些冷,心口空落落的,胸闷的好疼好疼,像是有人用锥子再凿刻他的心。 他无法回答她,更没有办法轻易放手。 沈妙贞却闭上双眼,人事不知的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120、120 她没有摔到地上, 落到了盈满雪松香气的怀抱中,裴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除了肿胀的侧脸,另一半边脸也很红, 是发了高烧。 在这里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她, 他要把她带回去。 焦急的温齐和江秀雪, 等来的不是两人和好如初, 相携走来,裴境将她横抱着,而沈妙贞人事不知, 躺在他的怀中。 “你对沈姐姐做了什么?” 温齐跳了起来, 伸手就要去夺他怀中的沈妙贞。 裴境往后退了一步,就躲开了他的抢夺, 他现在已经完全清楚,温齐这厮就是抱着对沈妙贞不纯的心思, 要不当初在云州,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三天两头的找他。 还隐晦的问过,他对那些文人换妾是什么想法。 然而此时, 他实在没那个精力去对付温齐,只是沈妙贞一个, 就让他心烦意乱的想不起别的事了。 “她发烧了, 我要带她回去。” 温齐满脸狐疑,挡在他身前, 不让他带人走。 裴境终于忍不住, 喜怒不形于色完全破功, 对沈妙贞他尚且能温柔的对待,唯恐说重话伤了她,而对别人,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了。 “我能对她做什么,她是我的女人!” 温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也不必再摆出一幅好兄弟的模样。 “沈姐姐是你的女人,你还应该保护她呢,你怎么没有做到。” 裴境完全哑火,忍耐着怒火:“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沈姐姐的事,就跟我有关!” “她病了,我要把她带回去,在这里她怎么休息的好。” “我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沈姐姐留在这一样能休息的好,若是你把她带走,对她做什么暴力的事怎么办!” 裴境气的眉头直跳,恨不得立刻跟温齐打一架,如果不是怀里抱着沈妙贞的话。 还是江秀雪凑了过来,摸了摸沈妙贞的额头,摸了一手滚烫,开口劝架:“两位别在这里置气了,赶紧找个代付给她看看才是正经,小公爷,你对端砚是好意,可不管将来如何,端砚明面上还是裴家的人,您这么拦着实在没道理。” “这珍园虽然有屋子,可不常住人,一应的用具都没有,难不成要现准备?小公爷也没法把她带回家去吧?” 温齐明白,自己此时发难实在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沈妙贞的谁,但他放不下心。 “你真的不会欺负她吧。” 裴境摇摇头,在温齐默默无言的躲开后,大步离开,抱着沈妙贞上马车,又叫空青立刻去寻西京最好的大夫。 江秀雪也跟他们俩同乘一辆马车,她掏出帕子,给沈妙贞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怎么忽然晕倒了,是受了风寒吗?我今日就不该提这件事,实在不该带她出来玩,还遇上了长乐郡主,本来先是瞧见了你跟那位傅小姐在一起,她就哭了一场,又遭此灾难。” “你说什么?她看到了我跟傅如诗?” 江秀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可不是,我们瞧见你跟那个傅小姐谈笑风生,想要去问你,被她阻止了,她跟我大哭了一场,本就难受着,又遇见长乐郡主那个灾星。” “她还有郁症呢。” “郁症?”裴境头一次露出呆傻的样子,显然没能明白,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平和,怎么会得郁症。 江秀雪抚额:“我的好表哥,你到底对这姑娘上不上心,说你不上心吧,你确实对她不错,不吝啬银钱,把人养的跟大家小姐似的,可要说上心,你怎么连她的身体情况都不清楚,连她心里怎么想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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