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武举应该是没问题的,若是考过了,可以来我的巡防营,我有关系,可以照顾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寻不到门路而强。” “若是能到小公爷麾下,自然是更好。” 温齐却摇摇头:“不是到我麾下,我年后便不想在巡防营呆着了,如今边疆漠北蛮族又有异动,今年已经连着两次南下打草谷,虽然北宁府府君抵挡住,却也元气大伤。漠北始终不归化大梁,就像一只不驯服的狼,不给他彻底打服,始终对我大梁百姓是个威胁。” “我有意调任昭武军,可能年后就会走。” 裴邺大吃一惊:“小公爷,那昭武军可是边防军队,若是调任去那,迟早要跟漠北蛮族对上,这实在危险,温国公让舍得您去?” 温齐轻轻说了一番话,却豪气冲天,叫裴邺热血沸腾。 “我们家祖爷爷,第一任温国公便是跟着昭烈帝南征北战,好男儿志在四方,温家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血洒疆场马革裹尸,那也是身为大梁男儿应有之义,为大梁战死,为保护大梁百姓,我何惧之有?” 温齐年纪比沈妙贞还小一岁,却能有如此见识,如此胆魄,实在叫人佩服至极。 裴邺被激的,若是有酒,恨不得就要敬他几大杯。 “不过,我也有私心,是想挣一份真正的军工,叫我爹脸上有光,在西京不论是巡防营还是金吾卫,晋升的机会几乎就是没有,若不去边防军,不打仗怎么有军功可挣呢。” “咱们武将跟文臣不同,有军功才能升得快,虽然我出身国公府,不用这么拼命也行,但我姓温,乃是元成圣后的母族,可不能给祖宗脸上抹黑。裴大哥你的话,既然已经娶了妻,有了家庭,还是先考虑家里好一些,一旦打起仗来,不是闹着玩的。” 裴邺也是个烈烈男儿,并非只图安稳享受,自然也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他现在便很是心动。 温齐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神色忽然一肃:“我也不同你掩饰,我喜欢沈姐姐,但我们的交情坦坦荡荡并无阴私,一直都是我在纠缠沈姐姐,盼着姐姐回心转意,沈姐姐有眼无珠,选择了你,事已至此,我却不是那等夺人之妻的小人。你对沈姐姐不错,我才选择放你一马。” “你要一直待她这么好下去,不然小爷我名声在外,可不怕陛下斥责,我的拳头是不认人的,若以后你敢欺负沈姐姐,让她不高兴,我就来把她夺走,还要揍你一顿,裴邺公子,你可记住了?” ◉ 143、143 小公爷年纪小, 做事却坦荡,还真心给了裴邺武举的建议,让裴邺尊敬不已。 而原本沈妙贞还担心六公子会做些什么, 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了那些担忧, 沈妙贞开始认认真真绣嫁衣, 描了凤凰花的纹样, 嫁衣后背的大片乃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 穿梭于凤凰花之中,绣线均用的是金线。 不论那位未来的六少夫人穿不穿她做的嫁衣,她的心意是到了。 没过半月, 武举考核在即, 半夜十分,他们还在睡梦中, 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像是兵荒马乱的声音。 裴邺不让沈妙贞去看, 紧闭房门,两人害怕的抱着度过一晚。裴邺打算天一亮,便去六公子处打探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第二日就有官员发布通告, 昨夜,陛下驾崩, 雍郡王带着叛军杀入皇宫, 太子带着禁军与叛党作战。 关键时刻,谢大将军倒戈, 带走了金吾卫的大半兵力, 而温国公指挥巡防营与太子里应外合消灭了叛军。 雍郡王已经被关押了起来, 郡王府上下被禁卫重重把守,看来是要清算,雍王一党羽,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种皇室的权力斗争,跟沈妙贞裴邺这种升斗小民,关系实在不大,裴邺只关心武举人的考试会不会受影响,去问完后,果然被推迟了一个月,要等到太子登基后才能开考。 东郊校场的考官也是好言相劝:“你们是交好运了,太子登基后你便能赶上头一回武举,若是考中了,太子定然会给你们安排好去处。” 太子登基,要清算雍王一党,剿除各部雍王的亲信,这下头的官员机会不就来了。 武举虽然不像文举那么郑重其事,但也是太子门生,若要用人,自然从他们这些没有派系的人中提拔,所以才说裴邺他们赶上了好时候。 裴邺听了,更加认真备考,发誓要考中回来,谋个一官半职,好让一家子都跟着他过上好日子。 陛下驾崩乃是国丧,太子与陛下虽是同龄,却是叔侄,但陛下活着的时候并未让太子改换门庭,收其为嗣子。 萧直亲自为陛下守灵半月,将陛下葬入祖陵,后登基为帝。 而新帝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雍郡王和世界子贬为庶人赐死,雍郡王子女皆剥夺封号供奉,同样贬为庶人,罚没一切私产收归国库。 只是处置了雍郡王和世子,放过了郡王年幼的庶出子和家中女眷,谁不赞一句,新帝仁慈。 沈妙贞与裴邺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正看到大理寺的官兵在抄雍郡王府的家,王妃侧妃一大堆叫不上号的侍妾,还有府里年幼的孩童,只穿着一件素衣,什么都没让带,就被赶到了大街上。 她在那些人里,还看到了披散着头发双目通红,倔强的跟官兵理论的长乐郡主。 现在已经不应该叫她长乐郡主,而是萧冰云。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打扮的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长乐郡主,此时也成了落架的凤凰,还不如家鸡神气,脱去那身华美的衣裳,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 那个折辱她,一句话就能定了她的生死的萧冰云,也变成了庶民,还是个贫穷的庶民。 那些官兵们又从一个孩子身上搜出了几两银子,萧冰云气的上前要夺回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连几两银子都不给我们留,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为首的那个官兵满脸严肃:“陛下说抄家,你们一点银钱就不能留。” 萧冰云想要去抢,拉扯间被一边像是副官的人推倒在地,这个副官说的话就太直白了:“咋着,你还以为你是郡主呢?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没给你们夺了国姓就不错了,陛下留着你们的性命那是仁慈,要俺说弄死你们,老百姓才拍手叫好呢,这些年雍郡王做了多少坏事,草菅人命,强抢民女,你们还想要银子?我呸!” 萧冰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她身为高高在上的郡主,想要什么,父王都会满足她。 现在父王这颗大树倒了,他们的靠山没了,她就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你不过是个小兵,居然敢推我,你们,你们……” 一朝失势,萧冰云才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是谋反忤逆,她那张嘴终于开始谨慎起来。 然而被这个个小兵欺负,她还是不能接受,此时已经开始痛哭流涕,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可是皇亲国戚,你敢对我们不敬,我要去告到宗人府!” 那副官更乐了,语气不屑:“你去阿,什么皇亲国戚,还以为自己是郡主呢?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一群犯上逆党,宗人府都不接你们的案子。” “是阿,要不是她姓萧,早就拉进教坊司,咱们爷们只要使银子就能去乐一乐,就是这个‘郡主’生的忒丑,怕是没人愿意花钱点她。” 这些兵油子在那里说着下流笑话,王府女眷都红了眼圈,羞臊的想要扒开地缝钻进去,雍郡王一个生的有些美貌的侧妃,瞧着是有些骨气的,直接冲向柱子撞了过去,直接便头破血流,没了气了。 为首的那个军官,丝毫不以为意,叫人摊开一块布收敛了那侧妃而尸体。 “莫要在此处闹,尔等已经不再是皇亲国戚,不过是一群庶出民,抄家抄的就是你们的私产,能让你们身上穿着衣裳,就已是陛下开恩,若再闹事,小心巡防营来把你们抓进大牢,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萧冰云气坏了,那位侧妃平日是很疼爱她的,如今却死在了这里,她手指扣地面,狠狠的抓着地上的泥土,咬着牙齿恨透了,她恨萧直,恨临时反水的谢家,恨忽然改变立场帮助萧直的温家。 她萧冰云只要活着一日,跟这些人不共戴天,她要杀了这些人。 很恨的抓起一把尘土扬起,传来一阵惊呼声。 萧冰云抬头望去,顺着一片雌霓色的衣角往上看,这衣裳的料子是只有身家丰厚的贵女们才能穿的花罗。 一抬头,便撞见一张眼熟的脸,她如何能忘记这张脸,这个女人生的绝色容颜,叫人好生嫉妒,而温齐就是为了她,众目睽睽之下下她的面子。 温齐,他好没有心肝,明明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却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若是温齐将她娶了,哪怕父王去了,温家也能庇护她。 她好恨。 “妙儿,没事吧。”裴邺听到她的声音,急忙过来护着她。 “我没事,只是裙子被碱上了泥点子。” 沈妙贞好一阵心疼,这花罗是金贵东西,这么一匹就要二十两银子,泥点子不仅蹭上衣裙,还浸到了布料深处去。 那副官一见,是一位天仙似的夫人,且穿的雅致中可见富贵,更是不敢惹。 “这位夫人,您若被这女人弄脏了裙子,可以拎着她去县衙提告,索要赔偿。” 萧冰云吓坏了,再不甘心,却也只能垂着头咬着牙,她拿什么赔,身上分文全无,连下一顿饭在哪都不知道。 一个中年妇人冲了过来,脸上陪着笑:“姑娘,姑娘,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您别跟我们计较。” 她虽穿着素衣,可一张脸保养的很好,气质也不错,可见从前应是没吃过什么苦,看她把萧冰云护着在身后的样子,她应当是萧冰云的母亲,从前的雍郡王王妃。 显然是从前做惯了人上人,这样谄媚的巴结的,求饶的笑容,做不习惯显得很是怪异。 沈妙贞是个十分容易心软的人,此刻却没有半分的恻隐之心,哪怕对王妃的慈母模样,也丝毫没有感觉。 她低下头,俯视着她,与当初她被萧冰云的仆妇们压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样子,现在完全是调换了位置。 “萧冰云,当日你在珍园折磨我,想要杀我的时候,可有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沦落到尘埃里,卑微如泥土,被从前不如你的人,被你随意使唤的人折辱?” 中年妇人脸上更加惶恐害怕,原来是跟女儿有仇的。 可她没了儿子,不能再没有女儿,王爷成年的男丁都被杀了,往日里是西京贵妇们巴结对象的前雍王妃,此刻却面露恳求。 “不论从前什么仇怨,我们都这样了,姑娘便可怜可怜我们,放我们一马吧,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怎么有银子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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