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贞踌躇,看裴境,看他点了头,才敢收下谢赏。 二太太神色比方才要温和了许多:“你读书读的怎么样了?” “回母亲的话,儿子一直夙夜苦读不敢懈怠。” 二太太叹气:“你的性子能吃苦本是好事,可是乡试还有半年,倒也不必把自己逼的这么着急,就算考不中,也能给你在洛京府捐个官,你若想去西京,你外祖家也能给你活动一番。” “捐钱得来的官,能有什么出息,儿子也不稀罕,儿子能读书,定能考取功名,给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若是别的做娘的,听到儿子这话,定会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太太却只是淡淡。 “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旁的话竟是一句也不愿多说。 倒是那几个姨娘打扮的女人,那个给他们打过帘子的,凑着趣道:“咱们公子得了案首,外头可都在传,说咱们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这乡试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太太放宽心,咱们二房的哥儿,可是侯府第一有出息的人,太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一番奉承话,二太太并没有眉开眼笑,手里的茶杯放在桌案上,发出咯噔一声,她的眼睛微微一扫过去,便见这位姨娘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这话咱我们院里说也就罢了,你出去这般大肆宣扬,叫大房听见了,还以为我是故意要压他们一头。” “是……是,妾身知错了。” “你的确错了,这些日子便在你屋子好生呆着,若是无事,多抄些佛经吧。” “是,妾知道了。” 这老姨娘在二太太面前,宛如一只安静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沈妙贞看的有些呆,没想到二太太瞧着如此清淡出尘,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在姨娘们面前,也是这样有威严。 二太太咳嗽几声,脸色有些发白,此时另外一个年轻些的,也是姨娘打扮的女子,便亲自端着痰盂上前,让二太太漱口吐水。 沈妙贞暗暗看在心里,这一番服侍下来,竟然都没用丫鬟们,几个姨娘就担了丫鬟的责。 她垂下头去,暗暗想起黄鹂劝画眉的话,等二公子的正室夫人过了门,画眉也会这样服侍主母吗? 不过也是,主母的意思便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既然都是主人,自然需要服侍,而通房姨娘又是什么,画眉还是家生奴婢,家里的女主人若要她伺候,也是天经地义。 “母亲的身子怎的还是这样,没请大夫看一看?” 裴境关心母亲,二太太自己却不大上心:“老毛病了,不打紧,闺阁时一到冬日,我便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裴境还想说点什么,门口的帘子打开,两只绣着金云纹的皂靴踏入内室,其主人是个很是英俊的中年男子,与裴境有三分想象,下巴上的胡子,也遮掩不住男子身上成熟韵味。 这边是侯府的嫡次子二老爷裴迎,他一进来,除了二太太,那几个侍候在一旁的姨娘,立刻来了精神,有年轻一点的,偷偷拿眼钩子去勾二老爷。 谁知他看也不看,眼里只有二太太一个,连自家儿子都没给一个眼色。 “今儿天气更凉了,怎的不在屋里多加个暖炉,受了寒可怎么办?” 二老爷去握二太太的手,这种焦急模样,实在是个关心妻子的好相公。 二太太咳嗽一声,缩回手不让他握住:“孩子还在这,你也注意一些。” 沈妙贞看着觉得古怪,总觉得二太太拿裴境做理由,不让二老爷握她的手似的,脸上也没有打情骂俏,恩爱夫妻的羞涩,就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二老爷凤眼中闪过暗芒,却也不恼,像是此时才发现裴境也在场,问了几句他的学问,就打发他出来。 裴境出了二太太的院子,脸上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沈妙贞跟在他身后,一时陷入了沉默。 “随我去梅园那边走走吧。” 21、21 “公子把大氅披上吧,现在天凉了,梅园那里也冷。” 裴境点点头,由着她把皮毛的大氅给他披上。 沈妙贞踮起脚给系上脖子前的带子时,手不经意的蹭到了他的脖子,非常轻的触感,裴境却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她碰到了他,而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丫头的手指,很冰冷。 低下头瞧着她身上的衣裳,一身镶着兔毛边的鹅黄小棉袄,同色的裙子,还是来了他院子里,新做的衣裳,刚来的时候,她穿的更加单薄。 虽然别的院子的丫鬟是这样,甚至他身边的徽墨,紫毫也是如此,可裴境就是忽然心一软。 “手炉你拿着。” 沈妙贞接过手炉,里头的炭火的热力顿时隔着铜盆传递了过来,从手上传导到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不少。 “公子,不用手炉取暖,会冷啊,而且奴婢还要给公子打灯照着路。” “那手炉我嫌麻烦,你给我拿着,灯给我就行了,你个子这么小,看不清路把灯摔了,十个你也不够赔这盏绣球琉璃灯。” 沈妙贞哦了一声,把灯交给裴境,心里头有点委屈,她才不是那么笨手笨脚的人。 不过手里有暖炉,叫她暖和了许多。 这些年,裴境如此努力,考秀才中了个案首,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晓,除了自己真有抱负,不愿躺在祖先的遗泽上混吃等死,此外便是想让自己更加优秀,给母亲争光,好让母亲多看自己一眼。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对他不像别人对自己的儿子那样的亲昵。 大伯母对待二哥,就像对待心肝宝贝一般疼宠,他的娘亲虽然不曾苛待他,却从不亲近,自他懂事起,一直都是奶嬷嬷和婢女们照顾,他的娘亲从没有抱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他看的也很分明,娘亲不仅是对自己不亲近,对待父亲更加疏远,就好像嫁到这个家,嫁给阿爹,根本不是她本来的意愿似的。 他刚懂事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些姨娘的存在,让母亲变成这样,可根本就不是。 那些姨娘,是老太太安排的,父亲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把那些姨娘当回事,自从娶了母亲,就只与母亲亲近。 若不是如此,母亲身子弱,父亲也早该庶子成群。 然而这些年只他一个子嗣,母亲也该明白,父亲对她的一心一意。 可为什么母亲会这样? 裴境不懂,心里的难受又不知该跟谁去说,只能在梅园走一走,孤独的消化一下。 有淅淅沥沥的小雪落下来,轻的像是柳絮。 沈妙贞问,需不需要回去拿把伞,裴境摇了摇头,雪天赏梅,也颇有些趣味。 “你那日怎么想起来采梅雪?用梅雪代替梅露,也不怕我罚你。” 沈妙贞很老实:“纹枰说要带奴婢去采梅露,可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却没起,叫我自己去,谁知那天却下了雪,奴婢以为公子每日都要以梅露煮茶,雪化成了水不就是露,奴婢以为差不多,就只能硬着头皮用梅雪相替。” “玉碗閒挥拨玉尘,梅花烹就腊前春。梅雪竹露烹茶,本就是最为风雅之事,你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裴境赏了梅花,心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晚上光线不大好,梅园里虽然也挂着灯笼,却也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的。 沈妙贞也看着那些梅花发呆,她既没有诗兴大发也没有什么文思泉涌,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看,这么大一个园子,光打理园子的仆婢便十几人,侯府是真的财大气粗。 裴境偏过头,就看到沈妙贞也在瞧着那些花发呆,她的眼睛很大,亮闪闪的,好像有璀璨的星辰藏在其中。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上的肤色,遮掩了她脸色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发黄。 这么一看,她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不可爱,站在梅花树底下,简直像个小梅精。 裴境为自己想的笑了起来,他摘下一朵绿梅,递给她:“簪上吧,绿梅俏皮,最是适合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带。” 他方才直视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想直接给她簪上这朵绿梅,还是忍住了。 就算她还是个小丫头,亲自给她簪花,这种行为也太过暧昧了。 沈妙贞接过,欢欢喜喜的带在头上,哪个姑娘能不爱带花呢,只是梅园的花他们这些奴婢,是不能随意摘的。 若是随意摘被别人发现了,保不准就是一顿罚。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公子允了的。 这小丫头,高兴起来的时候,两只大眼睛都眯成新月一样的月牙。 裴境也笑了,他折了两只红梅,准备回去养在瓶子里,也得些意趣。 “呀,谁在这里折花,好好地花,摘了作甚,真是牛嚼牡丹不懂风雅!” 一个姑娘的声音,气急败坏从花丛后传来。 她冒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上来就扯住裴境手里的梅花枝。 裴境皱眉,放开另一头,他可不想跟个陌生的姑娘纠缠,不仅放开,他还后退了一步,离那姑娘远一些。 刚听声音,他就确定这不是自家的那些姐姐妹妹,而是不认识的。 那姑娘还不依不饶:“喂,你知不知道这是乌羽玉梅,很珍贵的品种,怎能随意攀折?” 她一抬头,便见到冷着脸的裴境,如此一张神仙玉颜,顿时失了声,红霞飞上脸颊,一幅少女怀春的样子。 “是伯爵府的姜姑娘,黄鹂姐姐告诉我的。” 沈妙贞一看这姑娘抬头,就看到了她的脸,认出这不是那个眼高于顶的姑娘,于是凑到裴境身边提醒着他。 裴境皱眉,姜家姑娘是老太太请来,暂住几天的。 因为裴家和姜家是有姻亲关系的,老太太的亲女儿就是嫁到了工部侍郎姜家,而工部侍郎姜家家主与伯爵府姜伯爵,是堂兄弟,算起来,这位姜姑娘也是可以叫他一声表哥的。 此女排行行三,乃是伯爵府的嫡女,洛京的大族之女。 老太太接她来,一是为了亲近,二是为了考验一番她的品性,没准这姑娘会是未来的侯府主人。 裴境并没有不给面子,直接离开。 果然,姜三娘羞的低下了头:“是六表哥吗?我,我是姜家三娘子,不知是六表哥的花,惊扰了表哥。” 裴境没否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方才还不依不饶要对他怎样,直接上来就要夺他的梅枝,现在一瞧见是他,便转变了态度,做出这副娇羞样子给谁看呢。 “哦,三娘子既然在这里赏梅,在下就不打扰了。” 他抱了抱拳,直接便要离开。 姜三娘面色一变,竟然追上来,递上那截梅枝:“六表哥,你的梅枝……” “不必了,三娘子既然喜欢,拿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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