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道:“那天你们也见到公子的处置了,没给她发卖了,就是看在你们也算是服侍过老太爷的份上,她自己作死,可别怪上旁人。” 翠娟越发哭天抹泪,嚎啕起来:“我被撵出来了,脸都丢尽了,我没法做人了!” 王仁家的也擦擦眼角的泪珠子,又哀求:“徽墨,算是表姨求求你,跟公子求求情,你表妹这回被撵出来,要是回不去,以后可就找不着好婆家了,那些在主子面前得力的小厮,将来都能升个管事什么的,人家求的不是外头的良民女子,便是主子面前得力的丫头,以后你表妹可怎么找婆家啊。” “表姐,你得帮我啊,都怪那个端砚,要不是她抢了我的差事,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的好像是别人指使她偷人家的钱似的,徽墨厌恶极了,可她更厌恶端砚,这个小丫头片子,一来院子里头,爬的就如此之快,谁能信她没有心机。 不管翠娟是怎么活该,她得赶紧回去,把端砚斗倒,这小丫头片子,迟早会爬到自己头上。 徽墨哪怕此刻自己的处境也并不乐观,也不愿意叫别人看出来,仍在强撑:“我知道了,等过完年,我去跟公子说一说。” 王仁和他婆娘脸上的笑意还没落下,徽墨又道:“不过公子能不能让她回来,那就不是我能做主得了。” 王仁赔笑:“徽墨,谁不知道你是六公子身边第一的大丫鬟,六公子前途无量,他也到了年纪,总要放房里人,这公子身边,谁能比得上你呢,将来你成了六公子身边的姨娘,你表妹在内院服侍你,也算是个助力。” 他这一番拍马,拍的徽墨心情大悦,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放心吧,我会跟公子求求情。” 王仁带着翠娟走了,她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下来,根本支撑不住,刚才的喜笑颜开变成了愁云惨淡,她得赶紧想法子回去。 跟徽墨的胶着不同,流风阁的仆婢们,这个年过的格外开心,丫鬟们不仅额外得了一件小披风穿,用的都是新尺头新棉花,还有上好的兔毛,过年,六公子还会发利是封,里头乃是辛苦了一年,六公子的赏银。 不仅是六公子单独给了赏银,侯府也有利是封,里头的碎银子铜钱加在一起,足足有一两之多,大概是一个大丫鬟的月银。 沈妙贞开心极了,她攒了不少的钱,算上二太太赏赐的,现在手里足足有九两银子。 她留了四两银子傍身,剩下的五两叫大哥拿回去,可以给娘亲治病,也能给弟弟交束脩,村里有个秀才开了馆,弟弟过了年也有十岁,正好可以去上学,娘亲虽然撑着病体教他认识了几个字,可正经的四书五经,还是得老师去教的。 “端砚,我们跟别院的鸳鸯他们去赌钱去,你去不去?” 紫毫推门,叫她一起去玩耍。 沈妙贞摇摇头:“姐姐自去吧,我也不会,在一旁好没意思的,怕扰了你们的兴致。” 因为是过年,老太太格外开恩,也不妨碍底下的丫鬟婆子吃酒赌钱,老太太也要府里的太太姑娘们陪着打叶子牌,整个侯府上下一团欢乐。 下头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玩闹起来,打不了叶子牌那么高端的东西,掷掷骰子还是允许的。 不过沈妙贞没有余钱去赌着玩,也不爱做那些事,怕扫她们的兴致。 紫毫也不强求,现在流风阁也不剩几个人了:“那你好好看着家里头,我们去玩了。” 沈妙贞点点头,看着他们走了,穿上披风,在廊下坐了一会儿,小雪还在下着,不一会她的睫毛上就沾满了晶莹的雪,看着像是个小玉人儿。 寒风还是有些冷的,她搓了搓手,流风阁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此时她想起了娘亲爹爹大哥和小弟。 娘亲常年卧床不起,病一直没好,爹爹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大哥也像爹爹一样的老实巴交,话都不怎么爱说,弟弟相貌像娘亲,很是清秀,只有她长得既不像娘亲,也不像爹爹。 过完今年,她十二了,年岁一年比一年长,却也不知弟弟变成了什么模样,家里来的信是小弟写的,小弟的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可现在认识的字也不少。 今年家里的收成不错,交了租子,还剩下三石粮食,大哥有时候上山打猎能打些野味,不打猎的时候就去城里找些零散的帮工活儿来做,日子也算是过得去。只是大哥今年二十了,也该说媳妇儿,可村里的丫头阿娘又有些瞧不上,还要五粮银子加上一头猪一头羊的聘礼,他们家拿不出来,若是给小弟交了束脩,大哥便娶不上媳妇。 一家子商量后,还是决定先让小弟上学,大哥是个老实人,却也知道轻重,若是将来小弟有出息,也能考中,当上了举人老爷,他作为举人老爷的哥哥,还怕娶不上媳妇吗。 末了,小弟还在信里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念。 做了人家奴婢,万事都不由人,她好几年都没能回家,跟家里人一起过年了。 梁园虽好,却非久居之乡,侯府这个富贵窝,终究不是她的容身之所,比起这里,她宁愿回那个徒有四壁的家,跟亲人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呢。 她幼年的时候,依稀记得,家里没有现在这么穷,她的阿娘是有些首饰的,后来阿娘病了,那些首饰当了银子,买了药吊着命,家里才渐渐入不敷出,变得越来越贫困,以至于到最后,不得不卖了她,换些银子。 对于侯府,不过是买个丫鬟的钱,可对他们家来说,却是给娘亲买药的救命钱。 那时候,家里还有一点富余时,过年的时候,阿娘会给她煮一碗桂花汤圆,细白的糯米香甜的内馅,别人都没有份,阿娘只叫她吃。 这个热闹的年,流风阁静悄悄的,她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叫。 方才看见小厨房倒是有糯米,也许她可以去煮一碗汤圆来吃,这么想着,就更觉得饿了。 因为她要给二太太和六公子做糕点,有时候还要偷偷给六公子做夜宵吃,这小厨房基本成了她的地盘,她煮一碗汤圆自己吃,公子大度也不会说什么的。 揉捏圆乎乎,白胖胖的汤圆,在滚水中浮了上来,她刚盛出一碗,想要品尝,门外就传来响声。 沈妙贞忙去开门,白术扶着脚步有些踉跄的公子走了进来,裴境脸上带了一丝红晕,双眸也好似蒙上一层水汽,他生的雌雄莫辩,此时正如书上说的那般,色若春晓之花面若中秋之月,把沈妙贞看的呆了呆。 “公子在外头应酬,喝了一些酒,可否煮些醒酒汤来。” 裴境并没有完全醉,他只是微熏,可不装成醉了的样子,他那些纨绔同窗们便不让他开溜。 酒宴中途,兴昌侯家的那个小侯爷,叫了好些个穿着暴露的舞女上来,他实在厌烦,便装醉回来。 沈妙贞煮完醒酒汤回来,便看到裴境拿着她已经盛好的那碗汤圆吃了起来,鉴于公子是她的主子,吃也就吃了,她把话咽了下去。 还好她捏的时候,多捏了一些,不然自己想吃这口汤圆,就吃不到了。 “公子喝点醒酒汤吧。” 裴境摇摇头,叫她把醒酒汤放在一边,这碗汤圆非常对他的胃口,是桂花味的里面是奶黄馅的,放了一点花生碎,非常香甜度也不是很高,他喜欢不太甜的甜点。 默默的等他吃完,见他神色疲惫,靠在床榻上休息,沈妙贞给他脱了靴,解了外衣服侍他休息,这才掩了门,离了主屋。 外面,白术还在兢兢业业的守着。 “大过年的,白术大哥不回家过年吗?” 白术摇摇头,他不算侯府的家生子,只是个幸运的被公子留在身边的小乞儿,一个孤儿哪里有家呢,公子身边就是他的家。 “我煮了些汤圆,白术大哥也来吃一点暖暖身子吧。” 26、26 白术竟没想到自己也有。 沈妙贞笑眯眯的,盛了两碗,两人就在外头的屋檐下,就着雪景吃了起来。 白瓷碗里五个胖乎乎的糯米汤圆,滚卧在一处,热气蒸腾上来,糯米的香气钻进人的鼻子里,叫人食指大动。 白术拨拉着那些软软的胖汤圆,吃进嘴里一个,顿时满嘴的奶香,这样的寒冬吃上这么一碗汤圆,实在叫人无比满足。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给公子做夜宵糕点吃,只是公子嘴刁,流风阁的奴婢们虽然也是服侍人的,但侯府这些丫鬟,除了做杂活的,一个个都养的像是副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的口味并不好,不如侯府大厨房做的或是用点银子去外头买。 那个徽墨,为了体现自己贤惠,从前也整治过膳食,可惜公子瞧不上她的手艺,她若是做,只有公子的份,旁人是没有的。 公子并不小气,不舍得那点吃食,不过是徽墨眼里只有公子一个,旁的紫毫空青,不过都是奴才秧子,不值得她上心罢了。 而沈妙贞却不同,开一回火,做一回吃食,有时候总有剩余的,放着又会坏,她请示了公子,只要有剩的,便做了分给院里的人吃。 他有口福,这一回赶上了。 “很好吃。” 做的比鼎福轩的汤圆还要香甜许多。 沈妙贞笑眯眯的,有人欣赏她的手艺,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帕子来:“上回你把药膏送了我,我用了,很好用,几天就消了肿,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个送你。” 那手帕上还带着她身上的香气,白术嗅到了,仿佛是一股兰香,味道非常的淡,似有若无的。 打开帕子,那里面是一锭墨,墨本身制作的就很精致,上头雕刻着松鹤纹路,散发着上好松烟墨的香气,而这墨中间还用丝带系着蝴蝶结,粉色的丝跟黑漆漆的墨着实有些不搭。 “听说你已经跟着公子读书,我也没有旁的能谢你,囊中羞涩只能买一锭墨送你,是市面货,跟府里头的墨肯定比不了,你别嫌弃。” 帕子包裹着墨锭是从她袖口中逃出来的,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白术的耳根红的几乎能滴血,但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墨锭,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这已经很好了,侯府的墨锭是好,可都是公子小姐们用,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厮用。 用了这一碗汤圆,白术得出院子,他虽是小厮,却也是外男,不能留在内院休息的,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而紫毫等丫鬟还没回来,沈妙贞收拾了碗筷,就往公子屋里去。 公子喝醉了,一会要叫水什么的,屋里若是没人服侍,就是她的失职。 内室里,公子还在睡着,沈妙贞放下心来,拿着自己的绣活在旁边的软塌上坐着绣起来。 “你送白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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