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贞吓了一跳,急忙去床榻上看。 裴境此时已经坐起身,眼睛亮亮的,哪有喝醉酒睡沉的模样,他将两人在外头廊下说的话都听见了。 “公子没睡沉啊,可是吃醉酒不舒坦,要喝水吗?” 裴境揉了揉额角:“你送白术什么了?” “一锭墨,上回奴婢摔了,白术大哥把他的伤药都给了奴婢,奴婢就想着回礼,托黄鹂姐姐的哥哥在外头买的。” 她目光坦荡,倒是不像有什么私情的样子。 裴境喝了酒,并非完全不难受,他是个不太能喝酒的体质,醒酒的时候总会头疼欲裂。 “公子头疼吗?要不奴婢给您捏捏。” 裴境点点头,示意她试试。 沈妙贞坐到床边,双手按上了他头,解开发髻,缓缓揉捏起来。 别看她的手瘦小,揉捏的力道却很是适中,裴境觉得舒缓了许多:“你这手引导术是跟谁学的?” 沈妙贞愣住:“什么是引导术?” “就是按摩头上的穴位,你按的很好。” “没有跟谁学的,奴婢的娘亲常年卧病在床,晚上总是睡不好,奴婢给她按一按头,娘亲就会缓解一些,若说是谁教的,应该是娘亲教的。” 裴境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离得很近,他可以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非常淡,淡到不仔细嗅根本就嗅不出来。 “你喜欢白术吗?” 他不知为何要问出这话,不过他作为流风阁的主人,问一问倒也没什么,毕竟就算是仆婢互生情愫,也得过了明路,叫他这个主人知道,不然不就成了私相授受了。 他以为自己的理由很正当,所以问的也很理直气壮。 “白术大哥?喜欢啊。” 裴境心里咯噔一声,睁开眼。 “咱们院里的人奴婢都喜欢,除了纹枰不好,偷过奴婢的钱,紫毫姐姐空青大哥白术大哥他们,对奴婢都很好。” 裴境也不知为何,好似忽然松了一口气,可他也不知松了的这口气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也并没有深究。 原来是那种对所有人的喜欢,也是,她年纪还小呢,怎么可能懂这些男欢女爱。 但他还是警告了她。 “端砚,你将来大了,若是瞧上了谁,不论是外头的人还是咱们院里的人,都要如实的禀告我。” “你是我的丫鬟,要懂规矩,我教你念了圣贤书,你便得知道,咱们院里最是容不得私相授受,败坏声誉的人,你如实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懂吗?” 沈妙贞懵懵懂懂,并不能太明白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公子是给她发月银的人,他说了,她就会听。 “公子说的,奴婢晓得了。” 是个很乖的丫头,裴境很满意。 他教她读书,她就会乖乖的念乖乖的背,人也聪慧,让她写字她也刻苦,比起别的丫鬟都叫他觉得满意,心里也多了几分怜惜。 只要她一直这样乖巧聪慧,不会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将来她大了,有了意中人,他这个做主子的,会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叫她嫁的风光。 心情莫名的好了,裴境眉头舒展,也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严肃脸,甚至有情趣打趣她。 “白术给了你伤药,你便回礼人家一块墨锭,你家公子我,待你这样好,你要怎么回报呢?” 沈妙贞张了张嘴:“啊……奴婢,奴婢不是有给公子做糕点……” “你做糕点,自己没吃,还是太太没给你赏赐?这怎么能算回报。” 沈妙贞的脸皱成了一只橘子。 他就很喜欢看她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的样子,心里莫名愉悦。 沈妙贞期期艾艾的,举起手里的绣活:“奴婢,奴婢给公子绣的腰带……算吗?” 她不是个躲懒的,自从知道她的绣活好,她又掌管了他的衣裳,便很自觉的,把衣裳缝补,做荷包绣帕子打络子这种事,揽了下来。 因她服侍的周到小心,又主动干活,待人也和气,别的小丫鬟求她给绣个什么,只要她有时间都不拒绝,即便短短时间就领了一等丫鬟的月例,因为她人好流风阁规矩也严格的缘故,没人敢使绊子,也没人说闲话。 若不是她勤勤恳恳,又怎么可能得了裴境的青眼。 他不过是打趣,故意逗弄逗弄她罢了,难不成还真让她回报他吗。 “好了,我随便说说。” 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这丫头的发丝入手甚是顺滑,手感比狸奴的毛还要好,他忍不住多揉了一会儿。 这些日子在流风阁吃得好吃的饱,这丫头的脸肉眼可见的丰润了,头发也不再枯黄,开始显出一点本身天然的漂亮出来。 可裴境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那些世家贵女,见了他都会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显露出来,他早就被美人儿们惯坏了。 又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一点漂亮上心,再说沈妙贞如今还是个孩子呢。 姜三娘害了相思病,回家便大闹了一场,姜裴两家联姻已成定局,无非是嫁给谁的问题。 裴境虽然生的好,有个名号叫莲花六郎,可姜家伯爷哪里会看中女婿的相貌,裴境虽然有才华,是秀才又是案首,可将来还得考,就算走仕途也得打拼了几十年,哪里比二公子板上钉钉的小侯爷,来的叫人放心。 姜三娘魔怔了一样非说要嫁裴六郎,姜伯爷气的把女儿关起来几日没给饭吃,又让派了几个嬷嬷好好教她规矩,才让她消停了下来。 而裴埕那边也是百般不愿,跟裴境大吐苦水,说那姜三娘娇纵任性,脾气还坏,而且又不喜欢他。 裴境听着,直摇头,这两人凑在一起不是造就一对怨偶,奈何他纵算有出息,这种事也轮不上他来管。 就算百般不愿,裴二郎娶姜三娘的事也已经定下来,世家贵女定了婚事便一直在闺阁中备嫁,不能随意出去走动了 不过这些跟流风阁没什么关系,裴境要准备八月的秋闱,不是闷头读书便是去书院的老师家,做一做试题,得些指点。 其实他中举是十拿九稳,只是他对自己要求甚高,一定要博个好名次。 徽墨又一次递了话进来,裴境终于松口,叫她回来服侍。 徽墨回了院子,过了这些日子忐忑日子,实在叫她心慌,到了自己跟紫毫那间小屋子,看到床上的那件兔毛粉色小披风,徽墨喜极而泣,公子到底是念着她的。 而她珍重的穿上,一出来便看到穿着同款天青色披风的沈妙贞,笑容凝在脸上。 27、27 在裴家这个富贵窝里呆久了,又怎么可能不认得好东西,端砚身上穿的披风,布料分明更好,那镶的毛却不是跟她一样都是兔毛,明明就是更加名贵的狐狸毛。 徽墨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自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进了院子,就到处惹事,爬的这叫个快,把她都要踩在脚底下了。 现在公子赏赐东西,都要给她好的,以后若真让她得意了,还不知有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她恨恨的看着一眼沈妙贞,便去给公子谢恩,沈妙贞又不知哪里惹了她不高兴,得这么个白眼,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 紫毫看的分明,摇摇头,徽墨若是再瞧不清形势,这么作下去,早晚公子得打发了她。 拍了拍沈妙贞的肩膀,两人一同进去。 便见徽墨盈盈下拜,声音柔柔:“公子,奴婢已经大好了,奴婢在外头养病,一日都不曾忘了差事,病了这么些日子,实在躲了懒了。” 裴境皱眉,放下手里的杯子:“既然回来了,就一心一意干活,莫要再生出别的什么心思。” 徽墨脸色一白,没想到公子居然如此不念旧情,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她咬着牙低下了头,道了一声是。 见裴境杯子里的茶没了,她便想去给公子续茶。 裴境直接把那被挪到另一边:“端砚,续茶。” 徽墨尴尬的缩回手,双眼通红眼看着憋不住就要哭出来。 沈妙贞却完全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能去给公子续茶,徽墨暗暗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叫她心里毛毛的。 一天服侍下来,裴境并不怎么理会徽墨,把她衬成了一个尴尬人儿。 在得知自己管着公子衣裳的职,也转给了沈妙贞,徽墨强忍着,回到自己的小屋,立时就痛哭出声来。 她越发的恨沈妙贞,若不是这个小贱人,何至于她的立足之地都要没了。 紫毫跟她住一个厢房,进来换衣裳,便看到她在那里哭。 “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哭什么,叫公子瞧见了,岂不是更厌恶。” 徽墨气的爬起来,瞪着红肿的眼睛:“我才没有被公子厌恶,你胡说什么呢,要不是端砚那个小蹄子,我何至于到这个份上,都是她,满腹心机只想往上爬,现在她得意了,霸占了我的地位,我在这院子还怎么活!” 紫毫无奈:“公子晾着你,跟端砚有什么关系,你素日纵着纹枰做下的那些事,真当公子不知道吗?这回回来了,别再起逆,好好服侍公子才是咱们做丫鬟的本分。” 徽墨更是生气,双目赤红,脸都扭曲了,好像要吃人一般:“不是端砚那个小贱人,又能是谁,我素日兢兢业业的服侍公子,她一来就夺了我的差事,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呢,就想骑在我头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下流手段蛊惑公子,哪里来的下流胚子,一个外头买来的丫鬟,也敢欺负我!” “你够了!” 紫毫低喝一声,污言秽语听得入不了耳了。 “你这样大声吵嚷,是想公子听见吗?不管公子喜欢谁,倚重谁,都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徽墨,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只提醒你一次,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通房当姨娘,你以为真能轮得到你?你这回办了错事,公子罚你,望你能改过,你既然顺利回了院子,便别再想七想八的,也别跟端砚起争执。不然到时候,惹怒了公子,谁也保不住你。” 紫毫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得去服侍公子用膳,撂下这些话,头也不回的离开厢房。 徽墨却恍若不觉,死死的攥着身下的单子,咬着牙齿,分明丝毫没把紫毫的话听进去。 端砚,端砚,都是因为端砚,不把她弄出去,她徽墨誓不为人! 徽墨虽然恨上了沈妙贞,却也知道大哭大闹是行不通的,只能先暗暗忍耐住,等她寻到机会着,暂时也没什么行动。 然而公子对她不冷不热,她也不敢再为纹枰求情。 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秋闱,这是侯府的大事,除了裴境秋闱便是秋闱过后要操持裴二公子的婚事。 洛京本就是省城,所以这乡试不必跋山涉水去别处考。 入了秋,天气已经凉了,科举查的严,秀才们入了考试院,连身上带纹的衣裳都是不能穿的,还只能是单层,沈妙贞针线最好,这做衣裳的活自然成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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