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是个有本事的,就算没我,也能在洛京混的不错。” 送走那男人,裴境进了内室,沈妙贞满脸的好奇。 “公子,那人是谁啊?” “外廊五嫂子的儿子,叫裴邺,虽然也姓裴,但与我已经出了五服。” “那日咱们在庄子上,奴婢在厨房见过他,他误闯了厨房,虽然看着人高马大叫人害怕,可人倒是守礼温和,跟奴婢道了歉就退了出去。” 裴境叫沈妙贞给他解下外衫,换上常服。 “他是个不错的人,比我的几个亲堂兄弟都优秀,可惜家里两个弟弟都不争气,脱了他的后腿。上一回在庄子上,也是因为他帮忙,才能抓到徽墨的那个表哥。” “公子这是又遇到人才了?想要资助一二?” 裴境挑眉,捏了捏她的鼻子:“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调侃你家公子我。” “我倒是想资助一二,但裴邺自尊心极强,不会接受嗟来之食,侯府要开始动工修园子,除了大房,其他几房的院子都要重修,划出个宽敞的地方来给大房。” 沈妙贞一愣:“那这是要分家了吗?” “老太太尚在,也不算分家,只是二哥已经成家,他那院子早就不够住了,再有两年五哥也要成婚,三哥是大房庶子,二哥成婚后本就该轮到他了,其他几房自然都得给大房让步。” “不必担心,我们的院子是小了一些,但我们不在此处常住,要搬出去住了,开心吗?”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裴境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不是捏捏她的脸,就是揪揪她的发辫,揉揉她白皙滑腻仿若无骨的小手。 有时候,他很想更进一步,反正也已经过了明路,有礼法的保护,他对她做什么都行,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每次看到她那双,纯澈无辜的眼睛,懵懵懂懂,却对他满含信任与崇拜的样子。 裴境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仿佛多做些什么,就亵渎了她的这份心一般。 他始终记得家训,娶正室前,决不可有庶长子,哪怕他如此喜欢端砚,喜欢这个本分的姑娘,也不可能为她破例。 他问她搬出去住,开不开心。 她只是个奴婢,只要服侍公子舒服就好,在哪里住不是当奴婢。 可公子却满怀期待的望着她,她不是个傻子,相反却聪明的很,知道他想听到的是什么。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道:“跟公子在一起,在哪里都很好。” 裴境满意的笑了。 沈妙贞为他解着腰带,裴境低头凝视着她,她的睫毛很长,浓密,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扇子,掩盖住了她所有的心事。 有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这个姑娘,陪在他身边,真的是开心的吗? 为何这么长的时间,总也不见她撒过娇,表达过不愿意,就好像,她天生没有这种情绪似的。 还是说,她只是不会跟他撒娇,或者这就是她真正的性情,太过温顺,太过老实,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从。 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一瞬,便被他抛在脑后,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裴境很自信,不论是外面的世家贵女还是侯府的奴婢,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就千万个愿意。 她是个幸运的姑娘。 “我要去一趟齐地,带你一起去,如何?” ◉ 70、70 去齐地, 也就是云州,公子并没有告诉她是去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带着她随便去玩玩。 沈妙贞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公子不说,她就也不问, 问清了何时出发, 便默默的收拾行李。 他要去云州的事, 也回禀了二老爷和老太太等人, 也不知父子两人秘谈了什么,二老爷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 云州又远, 坐马车要走上一个月才能到,他特意找了自己的好友, 寻了一些武功极好的江湖老手做护卫。 公子自己也养着一些清客,不乏有武功出色的, 但为确保稳妥,他还是收了二老爷派来的人。 这一来一回就要小半年的时间,沈妙贞想说不必带着她一起去,她在府里等着公子回来便是, 可公子既然已经发话,也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路途遥远, 回来便得是年底, 她请了假回家一趟,至少要见一见家里人, 告个别。 谁知, 她跟裴境告假想要回家一趟, 只需要景天或白术驾车送她一趟就行,谁知裴境知晓了,却道要跟她一起回去。 “奴婢就是回家看看爹爹,也不用麻烦公子送的。” 裴境本支着头靠在马车上假寐,听她这么说,睁开眼,看到她垂着头不安的搅着手指。 “怎么,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是……” 裴境嗤了一声:“你在怕什么,我也许就没见沈天,也要考校考校他的功课,看看他这些天有没有偷懒,又不是去盯着你,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叫我看?” “不是这样,奴婢只是觉得,公子待奴婢已经很好,不想麻烦公子。” 裴境定定的盯了她半晌:“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必轻易说麻烦,或是谢谢。” 沈妙贞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裴境似乎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从前你是奴婢,谨小慎微老实干活,我很欣赏你的守规矩,可现在不同。” “有什么不同?”沈妙贞忽然抬起头,水淋淋的眼眸直愣愣的望着他。 她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活着,不会叫公子有一点不开心,也不会外露自己的情绪。 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名为端砚的壳里。 她是流风阁里守规矩,被器重的大丫鬟。 是服侍六公子的通房,哪怕公子屡屡为其破例,她也依然恪守本分,丝毫没有嚣张跋扈,反而越发谨慎小心。 这是她头一次,这样毫不客气,直白的问他。 裴境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可奇异的是,这种算得上冒犯的行为,他却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有种隐隐的喜悦。 裴境的面容越发温和,话语也不复之前的锐利。 “现在当然不一样,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与我已成一体,你的家人,也算是我的家人,你说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她歪着头,好似在品他这些话,忽然她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那笑却与平日,温和的没有脾气的假笑,完全不同。 那样妩媚,那样俏皮,还带着些许的讥讽。 她本就相貌绝色,拥有一双极灵动水润的双眸,因为裴境的喜好,她打扮的非常素淡,发间只有两件首饰,身上的衣裳,也是素净的耦合色。 然而从这浅浅的笑中,裴境却发觉了不属于端砚这个人的,那样明媚,璀璨,甚至叫人移不开眼的妩媚的美。 他看的直了眼睛。 但六公子是谁,多少绝色女子他也瞧过。 大抵是因为,因为他自身的出色和英俊,那些女子在他面前都是展现自己的美,而非不堪,他早已经被女人宠坏。 可现在,他一直熟悉的,圈在身边的小姑娘,却展露出与平日不一样的明丽,冷静而自持的六公子,竟也破天荒的看的呆住。 裴境的自控能力何其出色,哪怕此时,因为她的一个笑,就叫他如百爪挠心,如猫尾瘙着他的胸口,叫他想要情不自禁的,去亲亲她。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惊艳的目光。 这里是马车上,太不合时宜了,想要亲她,不能在这里。 “奴婢是不是应该谢谢公子的恩德?” 沈妙贞嘲讽的笑了笑,让裴境被骚动的心,冷却了下来,她今日,很有些不对劲。 裴境没有呵斥她不守规矩,甚至都没有用不赞同的神色看着她,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听她想要说些什么。 虽然不复从前的温顺和乖巧,可现在的她,也远比之前更加鲜活,更加的像个真实的人。 从前的她,温和守规矩,内宅的事都能帮他安排妥当,若有应酬回家晚了总会有醒酒汤和温热的夜宵,因为知道他吃醉了酒就一定吃不饱。 他喝茶要喝泡的恰到好处的茶,梅雪要配庐山云雾,荷露要配碧涧明月,用香要用雪松香,还最喜欢一件一件的用香笼熏衣裳。 这些规矩繁琐的小习惯,哪怕是紫毫也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她总是恰到好处。 然而她如此完美,他却觉得,这般温顺的她,像个幽魂,或是残影,不是真正的她。 “公子不是最重规矩的人,奴婢虽然是外头买来的,比家生子可能金贵些。” 她嘲讽的笑着,对上裴境的双眼。 “可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个从奴婢爬上来的通房丫鬟,连个正经的妾,姨娘,都不是。” “姨娘的亲戚,可不算正经的亲戚,谁把姨娘的弟弟当做真正的小舅子呢,公子不是最重规矩,如今却口口声声说,奴婢的亲人也算是您的亲人?” 她想说的很多,非常多,公子待她已经很不错,她能过这种不愁吃穿,甚至穿金戴银的生活,都是因为公子。 然而她的心却煎熬着,难过着,隐忍着接受自己的身份。 一个奴婢,一个妾侍。 “公子待我很好,奴婢感恩,所以要报答您,要更好的服侍您?” 她明明是笑着,却像是在哭。 可哪怕她如此的安分守己,在背后仍然会有人说她,到底只是个妾。 江秀雪已经将她视为朋友,却仍然能当着她的面,说公子未来的正室夫人,可能会是谁。 会是谁,反正不会是她沈妙贞。 因为在这些世家小姐眼里,她一个奴婢提拔起来的妾,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竞争对手。 “等您明媒正娶的妻子进了门,奴婢也会当牛做马,好生报答您和主母。” 裴境并不是完全不懂女孩子心的傻子,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愿意去探究,对于他不想娶的女人,揣摩她们的心思,很耗费时间也没有意义。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些。 “江秀雪跟你说了什么?” 沈妙贞只是摇头:“表小姐能对我说什么。” 裴境有些怒意,平心而论,他已经对她足够好,可她却仍旧不开心。 现在才明白,她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你是担心我未来的妻子,会容不下你?” “怎的这样傻,我会寻一个贤惠大度,能容人的,不会叫她欺负你的,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 裴境揉揉额头,语气忽的带了一丝严厉:“你不会是想,让我扶你做正妻?” 他想呵斥,荒唐,更想骂她一通,痴心妄想。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做我的正室! 他本应这么说,对于存着妄想心思的妾,就要狠狠的骂她,罚她,让她不能起幺蛾子,这也是为了将来内宅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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