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徽墨自以为是一碗水端平,做的天衣无缝,端砚是刚来的,这么怯生生的模样,难道还敢对公子直接告状去? 她定然是不敢的。 公子用完早膳后,一个丫鬟也没留,只叫小厮在旁边伺候笔墨,纹枰几人也都被打发回去了。 裴境抬起眼皮问了问:“可问出来了?” 徽墨忙道:“问出来了,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确实是她自己不小心,公子放心,咱们院子里头人口少,纵有些小口角,也不过是年轻女孩子们有点意气之争,哪会下那么狠的手呢。” 裴境默然片刻。 徽墨还以为公子对她的处置不满意,忙道:“请公子宽心,我再劝和劝和,以后定不会再出这种小口角。” 裴境淡淡看了她一眼:“但愿如此。” 随即他便低下头去不再理会此事。 徽墨松了一口气,放下心中忐忑,打定主意,也要去说说纹枰。 若是这事处置不好,叫公子怀疑她的能力,可就不是她想看见的了,想到这,徽墨心里难免有些埋怨沈妙贞。 素日都好好的,偏她来了,就惹起这么多的事端。 一个干巴巴的黄毛丫头,公子偏还注意了她。 徽墨心里有点酸溜溜,却还惦记着差事,去寻纹枰。 一进纹枰屋子,便见她偷偷在沈妙贞的床铺那扒拉着什么东西,徽墨面色顿时一变,她反手关上房门,不叫外头人瞧见。 听到门吱呀一声响起,纹枰吓了一跳,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往外看,一件是徽墨,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是徽墨姐姐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谁?端砚?还是别人?”徽墨疾声厉色,却怕旁人听见,压低了声音。 纹枰一点也不紧张也不在意,笑嘻嘻道:“若是旁人,我自是十分害怕,可是姐姐你,我怕什么。” 徽墨气坏了:“你别同我嬉皮笑脸,我且问你,你偷偷的在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纹枰撅嘴:“我就是瞧瞧,端砚那小蹄子,都带了什么东西,她那样精乖,能搭上老太太房里的黄鹂姐姐,肯定是用什么好东西贿赂了。” “所以你就偷偷翻人家东西?要是人家真有什么好东西,你要怎的,难道你还想据为己有?” 徽墨正色道:“平日你的那些小动作无伤大雅,反正也闹不到公子面前去,我便不管你,可咱们院里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你若是有这心思,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纹枰撇撇嘴,凑上来,拉着徽墨坐下:“好姐姐,你消消气,我哪是那种眼皮子浅的,我是查查端砚这个小蹄子。” 纹枰掏出珍藏了许久的六安瓜片,给徽墨沏了一杯茶,还亲自端到她手边。 见纹枰这副机灵做派,徽墨心里头那点气也消了一些,哪怕有公子的吩咐,人也是有个远近亲疏的。 端砚刚来,哪里比得上她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纹枰与她俱是裴家的家生子,纹枰的阿娘跟她阿娘,可是未出五服的表姐妹,她们是亲戚。当初纹枰进流风阁服侍,还是徽墨使的法子,将这个小表妹弄进来的。她自然向着纹枰。 而且,因为公子不知何原因叫她关心端砚,徽墨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嫉妒。 “你别同我卖乖,你好好回答我,你是不是欺负端砚了?” 纹枰撅嘴:“好姐姐,你这是要为端砚出头,来罚我了?” 她本嬉皮笑脸,却见徽墨满脸严肃,立刻收了脸上的嬉笑:“我是欺负她了,谁叫她钻营,明明我为公子采梅露,公子却从没夸过我,偏她来了,就得了公子的赞,入了公子的眼?” “她夺了我露脸的机会,我心里憋气,便用绣绷子砸了她。” “怎的,她这便急吼吼的跟姐姐告状了?” 徽墨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脾气,我说了你好几回了,你都不改,你用绣绷子砸她,给她手上砸那么大一个伤口,被公子瞧见了。” 纹枰一下子慌张起来,脸都白了:“这……这……难道是她去跟公子告状了?我就是气不过,顺手便砸了她一下,她怎的如此小气,这么点小伤就跟公子告状?再说她才来多久,公子就相信她了?” 徽墨无奈:“那能是小伤?我都瞧了,她手背被你砸的,皮开肉绽,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竟说是小伤?” 眼看纹枰越来越慌张,急的都要哭出来,徽墨安慰道:“端砚这孩子还算实诚,没跟公子告什么状,是公子瞧见了她手上的伤,问她,她只说是自己伤的。咱们公子何等细心,她刚来没干什么粗活,那种伤口怎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伤的呢。” “公子派我来问一问,我已经敲打过端砚,她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怨怼,这才私下来问你,果然是你欺负了她。” 纹枰松了一口气,见徽墨责备,满心的委屈:“公子不知何故向着端砚那小贱蹄子,表姐难道也向着她?她才刚来,就得了公子青眼,抢了我的风头,表姐还为她说话,我看她就是表面老实,心里钻营的很,为了给她讨回公道,表姐就来责备我。此人若没心计,怎会搭上老太太院里的黄鹂姐姐呢,表姐现在为她责备我,小心哪天她将表姐排挤的,都在公子面前没了位置!” 纹枰一喊表姐,徽墨便先心软了几分。 待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徽墨心底不禁触动,她咬了咬下唇,强笑道:“我看端砚是个老实孩子,应不会那么做。” 她嘴上虽这么说,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击中她的七寸。 她服侍公子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公子为哪个丫鬟出头过,这回虽只是略问了问,却足引起她的警惕。 徽墨心里头七上八下难受死了,脸上却不显露出来。 “我私下来问你,便是已经将此事压住,端砚也不打算追究,我得提醒你,端砚现在在公子面前挂上了名号,你以后需对她和蔼一些,莫要生事端。公子的为人你也清楚,最是厌恶底下的服侍的人心眼子多互相倾轧。你需的小心谨慎才是。再说以后一个院子住着,都是一起伺候公子的,你们相处和气些,难道不好?” 纹枰越想越难受,直接哭出声:“我,我就是不服。” 徽墨叹了一口气:“你也别说人家抢了你出头的机会,那日不是你非要带人家去采梅露?下着雪你又懒惰不去了,叫人家自己去采?” “是,我是偷了懒,可表姐,我每每给公子采梅露,公子也没赞过我,偏她来了,下了雪,她去采梅雪,就得了公子青眼,我怎么能服,便不说我,表姐跟羊豪姐姐哪个不比她资历深,难道服侍公子就不用心了?偏她就如此好运?” 徽墨烦得要命:“好了,你别再哭闹了,在我跟前也就罢了,若是闹到公子面前去,这件事你就有理?公子每日读书累的很,端砚也没揪着不放,这事就过去了。” 纹枰抽抽噎噎,仍是不服不忿。 徽墨只能软语安慰了几句,便出了来,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头觉得堵得很。 这是个小事,的确没必要闹得不依不饶,但是纹枰有句话说对了,端砚,她凭什么。 徽墨服侍公子这么多年,素日赏赐也是有的,却也没得过公子如此细心询问,因着端砚伤了手,便差遣她来调解。 徽墨在外头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虽公子发了话,她可以再睡一会儿,但沈妙贞都已经醒了,她素来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而且徽墨她们都在外面伺候,她却在里间歇着,总觉得不自在的很。 公子没对她不满意,可她却觉得初来乍到的,心里头不踏实,生怕被赶走。 在里间做了一会儿,沈妙贞便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外间去。 外间,裴境正执笔做一篇论。 听纹枰说,她们公子裴境裴六郎,乃是洛京第一美男,前几天沈妙贞提心吊胆的,根本不敢打量这位六公子。 现在,也不知是因着那瓶金疮药,还是昨晚让给她吃的荷包蛋。 沈妙贞敢抬头好生瞧瞧她要服侍的这位公子了。 裴境喜欢轩朗开阔,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到角楼上的书房里头呆着。卧室内也有书桌,就放在窗边,微光从窗缝中照射进来,打在他的侧颜。 将他白皙如玉的脸照的宛如通透的琉璃,薄而有形的唇显得嫣红粉嫩,他垂着眼眸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有种奇异的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沈妙贞看的有些呆了。 她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没读过什么书,并不知道什么郎艳独绝公子如玉那些华丽辞藻。 她只是觉得裴境长得确实很好看,好看的像是画上的人。 他们村里有个木匠,平日里除了做些木头家具,偶尔也会雕些美人像去集上卖。 她觉得现在的裴境,就像是雕刻出来的美人像,好看的不像真人似的。 这么胡思乱想,裴境好像问了她什么话,她便顺嘴秃噜出来。 “公子长得好看,好像我们村里木匠雕的那些小像。” 这话一出,裴境身边的小厮空青立马瞪大双眼,吓得够呛,盯着仍然有点呆呆的沈妙贞不住的打眼色。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勇的丫鬟,当着公子的面夸公子好看? 10、10 裴境知道自己长的出色,他出色的相貌来源于他英俊的父亲绝色的母亲。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哪怕祖宗相貌不好,可有了权势,成了世袭罔替的武安候,选妇的时候不仅要看女方家世,也要看女方相貌品性。 若是纳妾则更简单,只看美不美,主家喜不喜欢就够了。 这样一代代传承下来,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漂亮。 这就是为何,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子弟很少有相貌丑陋的。 裴境的脸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幼年时就长的像个小仙童,年画上的福娃,随着年龄增长,他也越来越英俊。 这种赞叹的眼神,他见过很多,男人瞧他,赞叹中夹杂着丑陋的欲望,女人瞧他,赞叹中混合着让他不适的爱慕。 他在书院读书,也曾遇到过好男风,想要跟他相好之人,他均拒绝,若是想设计他,想霸王硬上弓,也得问问武安候家的权势和他手里的拳头同不同意。 而那些少女的爱慕,一开始他也曾沾沾自喜,因为可笑的虚荣心,暗搓搓享受着那些世家女子的追捧。 但后来,他却觉得厌烦,只凭着一张脸,就喜欢上了他,她们了解他什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的志向吗,看见男人长的俊,就喜欢,这种喜欢也太过肤浅。 大概是物极必反,自中案首,他便更加厌恶,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 然而,当这个瘦弱的姑娘抬着头看着他,说他长的好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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