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是胸前背后一并上涌的后怕,冷汗的湿意浸透了她的衣裙。 她下意识地朝远处看去,帝王的身影已然消失,心里悬着的铁块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她庆幸而后怕地在内心里不断重复这个词,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方才帝王那令人生惧的眼眸,仿佛有什么在她的心间撕开了一道口子,涌上了一阵浓厚的血腥之气。 宋霜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攥着发皱染湿的袖子,不敢再多想。 ----- 半个时辰前,皇宫西侧校场,禁军及锦衣卫林立,森严守卫着周边,一切大小动静皆被收入耳中。 校场正中,萧问渊持剑作舞,右臂长探,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后,利落地收剑回身。 四周无比寂静,除了剑刃破空之声以外,安静得连鸟鸣声都听不到,禁卫们如同雕像,屏气凝神,胸膛处起伏微弱,呼吸几不可闻,沉默地守护着他们的君王。 王礼轻轻地移动脚步,捧着巾帕到了帝王身侧,萧问渊随手接过,擦过面颈处的薄汗,轻懒地说道:“准备启程回宫。” 王礼闻言,略有些诧异地小心问道:“圣上可还有旁的要务,奴才替您先去准备。”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按照往常的惯例,帝王来校场练剑,通常都有一个时辰,而今日,却反常地提前了半个时辰。 萧问渊斜睨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半晌后才慢慢道:“有人可是在那边等着。”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作过多的解释,只是拿起一块丝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宝剑的剑身。 帝王手中之剑名为龙渊,是上古名剑之一,历代主人皆是一时风流人物,几经流转到了他手中。 因是取千年玄铁,九天寒泉之水锻造而成,整个剑身在夜色中反射着银白色的光,锋刃处点缀着幽蓝寒芒。 不同于旁人,萧问渊用蜀地产的云锦擦拭龙渊剑,丝绸质地光滑细密,流转着波光,从寒冷锋利的剑上滑过,颇有些矛盾破碎又统一融洽的重合。 在漆黑的夜空中,帝王微微垂首,右手提剑,左手持锦,姿态闲适,表情漫不经心,剑身上的寒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有些冰凉冷锐。 王礼微俯身子,恭敬道:“圣上,今日是十月初九,还未至十一。” 此话一出,空气都更为寂静了几分。 萧问渊陡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手掌停在了宝剑的中段。 宋秋觅那日离去之前,与帝王约定好,三日一见,烦请他教习,而今夜,将将过了一日。 王礼自是不敢说是帝王记错了,便只能旁敲侧击地默默提醒。 萧问渊微微偏首,目光似乎投向着远处深沉夜色中茫茫的雾霭,无人知道此刻天子心里在想着什么。 须臾,他将手中丝绸丢在了地面上,任由其委顿零落在沙土之中,尔后微微笑了起来:“哦,那她现在在何处?” 王礼看不到帝王的表情,亦不知此刻他是真笑,还是只是语气中虚虚带着微淡的笑意,揣测不了心思,便只是如实回答:“回圣上,太子妃娘娘此时正在寝殿之中,也就是东宫柔仪殿。” “太子殿下上午便去了,尔后便一直没有出来,据线人说,殿下一直待在娘娘的寝房内,直到傍晚,常侍左右,未尝断离。”王礼的声音越往后面说便越小。 只因他注意到帝王重新举起了龙渊剑,凉薄的目光顺着剑尖一路扫下来,唇角噙着一丝微有些冷的笑。 王礼的脊梁乃至于头皮开始一路发麻,他侍奉帝王多年,每当萧问渊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正说明他心里处于怒极的状态,如同汹涌岩浆之上,火山口的短暂寂静,一触即发。 而帝王手中那柄龙渊之剑,多年前宫变夺位之际,正是它砍下了几位皇子以及先帝的头颅,薄薄而又炽热的鲜血喷在剑上,新君微微弯身,漫不经心而又随意地将它在尸首的华丽衣袍上擦拭。 血迹拭去,寒光乍现,半面剑身如同明镜,映照着新帝薄凉的唇峰和冷淡的下颚线。 王礼的脑中飞速运转着自己可能出现过的纰漏之处,忽然灵光闪过,意识到了先前被忽略过的一点,重重地在地上叩起了头,冷汗涔涔地边说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先前奴才将东宫那边的信报放在了您的案头,见您当时处理事务,便也没有特地提醒您,太子妃娘娘今晨就病了,是染了风寒之症,太医已经去看过了,无大碍,休养一些时日就能好全。” 帝王之所以没及时看那封信报,王礼也猜到了,多半是当时事务繁多,信报上又只写着来自东宫,圣上只是撇了一眼,以为是太子的,便没有多加留意。 可谁又能想到,昨夜还好生生的太子妃,今日怎么就病了呢。 王礼此时万分后悔,自己先前没有多嘴一句。无论如何,现在来看,也只能是他这做奴才的过错了。 萧问渊的视线自跪地的王礼身上扫过,薄唇吐出一句:“去东宫。”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微的烦闷,都懒于去罚王礼,越发话少。 这一句话沉沉地落下来,砸到王礼的心上,他如蒙大赦,急忙从地上起来,奔到外面,去吩咐其余宫人准备好舆辇仪仗,也不管此时这个时辰,帝王大动干戈地驾临储君的宫殿,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王礼这种人,向来是行君之事,替君分忧,萧问渊决定的事,他从来不会去质疑合理性,只会不遗余力地贯彻到底。 旁人以及萧祁的想法,更不会在帝王的考虑范围内,王礼离去的短暂间隙里,萧问渊低头扫过此时身穿的黑色劲装,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身衣服原本是为练剑而换的,却并算不上正式,一番动作之下,难免沾染上一层薄汗。 萧问渊望着远处的夜幕,若有所思。 ----- 萧祁一是因为真的担心宋秋觅,二是为了表现自己,从巳时来到宋秋觅的寝殿后,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连用午膳都是叫人送进来吃的。 他甚至一度想亲自喂宋秋觅吃饭喝药,但又在对方清明淡薄的目光中讪讪地收回了手,但也不肯因此挪动,而是继续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将药小口小口地喝下,内心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不少。 为了不惹宋秋觅讨嫌,他拿着几本书和奏本在旁边看,偶尔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瞄她几眼,心中获得短暂的抚慰。 此时,萧祁抬起头,看向前方案上摆着的座钟,距离上一次药汤送来已经超过一个半时辰了,他脸色一沉,径直唤来李庆:“药房那边的人呢,你去派人看看是怎么回事,这药都不能及时送到,怎么能保证药效?”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怀疑宋霜眠,想着莫非是她故意怠慢,若真是如此,她就太令他失望了,不过是伏低做小,替太子妃煎一日的药,就抱着这么大的怨气,来无视他的命令? 不知何时,往日心中那个笑得甜美,温柔又懂事的解语花,在萧祁心里渐渐褪去了色彩,离开滤镜,他再次在心中打量宋霜眠,越发觉得,她无论是礼仪品行,还是容貌才华,都远不及宋秋觅。 同样是姐妹,差别怎就这般大呢,别说是替身了,现在的宋霜眠去做宋秋觅的代餐,他也只会觉得荒谬。 因为根本就风牛马不相及,二者之别,如同宵壤,萤火又怎可与明月争辉。 萧祁如今只盼宋霜眠懂点事,乖乖待着,别闹出幺蛾子,前朝的事本就令人焦头烂额,不要再让他后院起火,雪上加霜了。 李庆接到萧祁的吩咐,正转头要去办事,却被宋秋觅叫住了:“不劳烦公公了。” 她的语调清淡,虽是生病,但仍自带一股气韵,她淡淡抬眼看向萧祁:“殿下回去吧,今日已在这里待了太久,此时夜深了,妾身也要就寝了。” “烦请殿下将宋侧妃也一并带回去,剩下的药,妾身会派人去看着。” 萧祁犹豫了一番,最终在宋秋觅不肯妥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掀袍起身,理了理袖口衣角:“那本宫就先回去了,你继续好好养病,这几日可切莫注意不要再着了凉,能让宫人做的就让他们做,不要……” 他的话语突然顿住了,只因他在一旁的紫檀团凤衣架上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披风。 是昨日夜间披在宋秋觅身上的,那时他便觉得眼熟,而且这披风看上去过大,十分不合她的体型。 夜里昏暗,他看得不甚清晰,加之那日与她说话,心中受伤,被转移了注意力,就没有想起什么,夜里回去忙着黯然神伤,也忘了此事。 此时殿内的灯光明亮,将那披风清晰地映照在眼前,其上暗绣的九龙九凤纹在辉煌的灯火下,泛着低调内敛的暗金光泽。 先前陡然流失的灵光被萧祁抓住了,他终于想了起来。 此乃御用之物。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风月难渡》,在专栏。 楚洇是长公主的遗孤,亦是秦王养在府中多年的私宠,这是大梁人尽皆知的事情。 秦王年少上疆场,驱逐蛮夷,立下赫赫战功,以宫婢之子的身份,从不受宠的皇子到威慑天下的大将军王,也不过寥寥数载。 与此同时,小他数岁的七弟,病弱难支的太子,看上去却门庭飘摇,岌岌可危。 ** 秦王强势惯了,对于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因幼时的无意招惹,楚洇从此逃脱不得,锦绣华裳,金馔玉露,不过是最华丽的囚笼。 秦王喜怒无常,为人多疑,曾因楚洇多看了别人一眼,就当众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金殿上强吻。 难堪退场后,转角却不期而遇—— 病弱苍白的少年玉容月色,仙姿佚貌,声音温沉清透。 “洇姐姐。” 他一身雪狐裘拢身,眉间似有月华凝聚,微微俯身,轻柔拭去她面容的痕迹,留下清淡的雪莲花香。 楚洇怔忡看着他飘然离去的背影,依稀想起,幼时她也是见过这个太子表弟的。 ** 太子曾路过门外,听见他们如厮亲密的声音,起初,他目不斜视,心如止水,却未想之后竟成了心头的深刺,令他寸步难行。 世人皆知她是秦王的执念,却不知,她更是他的生念。 女非男C,强取豪夺疯批狠辣大将军王vs清冷病弱厌世黑心莲皇太子 此文男主已定,是太子,女主没喜欢过男配,男配的行为可以看做是一厢情愿强迫性,女主和男配也没有律法上的关系,所以任何阶段都是1v1 男主男配都爱女主要死要活,但是路径过程不同,所以结局也不同。
第14章 “别动” 萧祁茫然了一瞬,脑中一片空白,全无思绪,似是想不明白为何御用之物会出现在宋秋觅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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