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能决定,这种东西是先天合理的,该被所有人奉为真理? 宋秋觅越思索,越是眉头紧皱,往日里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 以往,她似乎给萧祁加了太多的滤镜,在眼中不自觉地美化了他,自动填补了他的缺陷,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太合适。 萧祁因着喜欢她,时常对她很是殷切,但他似乎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他不懂她心底真正的烦忧和渴求,亦不懂什么是她表面上摆出用于应对世人的面具,什么是真实的她自己。 或许她从前也未给他太多真正了解她的机会,但他好像也并不敏感与此,日常交流大多浮于表面上的说说笑笑。 也许,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他们从来没有过心灵上的共鸣,那种不顾一切的互相吸引,以至于想了解对方的一切。 未出阁时,萧祁从不吝于给她物质上的关怀,他怜她在府中或许匮乏这些,但当她提出想更多地参与到他的日常生活中去的时候,却被他断然拒绝。 或许是他依照同龄人之间的习惯,并不乐于带女眷前往,或许是他觉得她乃一介弱女子,怎能参与那些不符合身份的,只有男人才能接触的事务。 但不管怎样,理由是何都不重要了,从这些日常中无数的细小枝末开始,虽然他们表面上依旧如故,但心却已是渐行渐远了。 如果他们只是做一对天下寻常的夫妻,相敬如宾,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满心都扑在夫君孩子,家庭事务之上,或许这样并不会影响什么。但她自幼在父亲的藏书中开阔了眼界,见证了天地之大,便再也不能容忍如此拘束的一生。 萧祁的出现,是恰到好处的,甚至合乎话本里正常发展的情节,在她最艰难孤寂的时候,成为她人生中射进来的一束光,让她发觉,自己也是被人所爱的。 但当这束光某一日黯淡,或被更盛的光辉掩映下去之后,现实的空洞与平庸便会被映照出来,无可遁形。 宋秋觅没有用丑陋这个词来称呼,是因为,无论如何,萧祁都在她过去的岁月中扮演了不可否定的角色,也是有了那段过去,才有了如今的她,塑造出了她现在的人格。 对过去,她心存感激,并不抹掉萧祁曾对他的好,但是对未来,他们注定是分道扬镳。 他们不适合成为人生的伴侣,无论是对待人生的态度,还是看待世界的观点,抑或是自身的价值认知,趁早发现,或许是个好事。 当宋秋觅在凝眉思考之际,萧问渊一直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姣美的脸颊,他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怀念,时而遗憾,时而坚定,却一直没有出声打断她。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能言说的过去,需要自己独自消化,用心思考,如果需要他人的帮助,他自然愿意去助她一臂之力,如果只想一个人安静整理,他亦不会贸然打扰。 直到他见她面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亦同时会心地笑了笑。 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宋秋觅慢慢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才发现,帝王一直在她的身侧,她却好像独自发呆了许久。 一瞬间面上染上了红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所幸萧问渊好像并没有发现她方才的异样一样,反而十分自然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顺着继续说起了引弓的要诀。 她莫名感到这回他包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引得她拉弓时胳膊亦在轻轻颤抖。 “放松些。”帝王醇厚的声音在宋秋觅耳边响起,在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风带来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了微末笑意。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帝王眼睛微眯,嘴角略微扬起,又往下压的神情。 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远,宋秋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在这种时候想这些无关之事,直到箭矢飞出,远方传来击中箭靶的声音,胳膊被弓弦回弹的力量激得一震,她才骤然回神。 “很好。”头顶上传来帝王及时的声音。 宋秋觅往前方看去,这次距离上次,又离靶心近了些,确实是进步,但…… 萧问渊总是这般不吝于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夸赞,会令她怀疑,是不是朝中大臣所传失真,明明是相处甚易的仁君,又哪会将他们逼得怖惧交加,闻者色变? “圣上过誉了。”嘴上这么说,但在宋秋觅不愿意承认,在她内心深处的角落里,还是隐隐生出了一些隐秘的欢喜。 她尽量掩饰,一如既往地平稳着声音,进退自如。 教习结束之后,宋秋觅将拇指上的玉扳指褪下来,还给了帝王。 帝王随手接过,十分自然地将之戴回了自己的大拇指上,因是量身定制的,嵌合得体,严丝合缝。 宋秋觅忽想起这羊脂白玉本来就触手温润,方又被她戴在手上,捂了一会儿,此时该是温热的,分明地染着她的体温。 可现在却贴着他的皮肤,亲密如斯。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写还好,写完改错别字时无比的慢。今天又和我妹聊一个刺激的梗聊嗨了,晚了些。
第23章 发觉 分别之前, 宋秋觅行完礼, 正欲告退,却忽被帝王叫住了。 萧问渊看着她, 眸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待冬狩回来,朕亦可教你丹青之技。” 他面上浮现出温和的淡笑:“从前教你的人或许不够用心,自身在此道上亦未行至半, 朕师承前朝名家郑世通, 浅显技巧, 还是可以教你的。” 宋秋觅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帝王提起此事, 她蹙眉想着,莫非他什么时候见过她的画, 但是思来想去, 也未想到。 只以为是萧问渊兴致突起。 丹青不同于一些书本上记载的文字知识,初入门之时, 极需有经验者的指导,才能奠定良好基础,她从前条件不好,只是跟着堂姐妹听了一些课,更多的是在所藏的古画谱上自学,后来认识了萧祁,他时常也会指点她一二。 对于这些寻常印象中适合女子修习的东西,他倒是很支持她去学。 为了表示感谢,她画技熟练一些后, 便绘制了自己的小像, 连同香囊一起赠给了他。 故以如今的丹青中, 或多或少沾染着一些萧祁的影子。 今日帝王提及此事,她虽意外,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些机会稍纵即逝,她不愿任由其如流沙般于指间漏出。 可话到了嘴边,又深觉近日麻烦他太多,实在开不了口。 萧问渊看出了她的心中所忧,眼中有一道暗光极速地滑过,转瞬即逝,随即淡笑道:“朕这些时日忙于军机要务,许久不碰丹青,倒也生疏了,冬狩回来后,正巧将老师留下的画谱拿出来临摹温习,顺带教你,并不耽搁什么。” 他的语气自然,宋秋觅不疑有他,于是应下:“那就先谢过圣上了,您近日照拂我甚多,无以为报,心中万千言语,临到口中,却不知说些什么。” 她的语气诚恳,满怀着深切的感激,郑世通的画她也曾在纸上临摹过,他是丹青大家,她仰慕许久。 萧问渊听着,眸色渐沉,眼睫轻眨,最终却只是笑了笑:“无妨。” ----- 萧祁自从那日被帝王叫去了校场,回来以后神思亦一直紧绷,他十分担忧帝王真会让他上场和西域的那些戎子比试,于是不敢懈怠,专门请了武师为他进行紧急加练。 每日从练武场回来,都是精疲力尽,无暇再去想其他事,于是一连多日,竟难得没有去找宋秋觅。 宋秋觅也正因此得了多日清闲。 直到冬狩之日来临。 入冬以后,许多动物因蓄了一秋的生息,骠肥体壮,正是行猎的好时节,每年冬狩,亦是全年规模最大的一次皇家狩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都会随驾一同前往木兰围场,加上所带家眷,人数众多,浩浩荡荡。 离开东宫之时,萧祁才终于有机会见到了宋秋觅。 这次他为了避免惹得她不悦,并未带上谢婉玉,加之宋霜眠先前去了南安郡王府,此次冬狩之行身边竟无比清净。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将宋秋觅安排和他一辆马车,想着没有外人干扰,或许两人的感情能修复一些。 难得宋秋觅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先行登上了马车。 去往木兰围场就有一两日的路程,萧祁本想借着这个独处的时间,与她说说话,聊聊天,润物细无声,却没想到,自从上了马车以后,宋秋觅就一直捧着一本书,靠在马车的另一头,低头看着。 她一路一言不发,又坐得与他相隔甚远,倒好像两个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般。 起初萧祁以为她是做做样子,只是不想与他说话,但细致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好像是真的很投入地在阅读,以至于达到忘我之境,忽略了他的存在。 似是带着些不甘,又似是带着些疑窦,他悄然贴近了她的身侧,从她的旁侧,足以看清书中的内容。 凑过去的时候,萧祁还在心里想着,若是她喜欢什么,他也可以与她谈论,但当他看清书本里的文字时,却很是惊愕地张开了口。 不为别的,只因书中的文字,他一句话都看不懂。 此时,宋秋觅也发觉了萧祁的存在,不着痕迹地往旁挪了挪,距离他远了些,不咸不淡地问道:“殿下有何贵干?” 萧祁看着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吞了吞口水,踟蹰道:“阿觅……你看的是什么书,为何我从未见过其中的文字?” 宋秋觅微扬起脸,亦同时扬了扬手中的书籍:“这是以西域语写就的书,殿下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她的话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情绪,萧祁却突然觉得有些羞耻,他突然意识到,他作为储君,多年的学识,居然不如一个女子。 想起先前圣上问他可有了解过西域诸国的历史与现状,他答不上来的情形,心情更是复杂。 话语在喉间滚了又滚,萧祁艰难出声:“阿觅,这是谁教你的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会这些,或是对此感兴趣?” 宋秋觅随口道:“近些时日自学的,了解些不同于我朝的域外之事,也颇有意趣。至于妾身感兴趣的事……” 她微微顿了一下:“还多着呢,不过殿下日理万机,不知道也正常。”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以前她总是喜欢替萧祁找补,偶尔他失约于她,她会自我劝慰道,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他身为南安郡王府的顶梁柱,事务繁多,有时不能赴约,也可以理解。 后来萧祁成了太子,她更是如此想。 但现在回想起来,萧祁再怎么繁忙,也不会忙过圣上,圣上都从未失约于她,萧祁习惯性的行为,只能说明,他早已将她视为他的所有之物,不再上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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