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微微低下了头,将半倚起来的小姑娘重新按了下去,又替她盖好被子,心中万千未明的思绪,最终汇成一条:“你思虑太重了,对休养不是好事。” 最终,他最开始关注的依旧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她的安危。 帝王的面容在夜色与忽明忽暗的灯火间显得格外温和,平易近人,即使他此时穿着一身玄黑色的织锦暗纹龙袍,腾龙凌赫其上,栩栩如生,气势威威,但他刻意压低了这种气息。 “其实,你不必对朕抱有这种过度的感激。”他略略停顿,似乎在斟酌思索着接下来怎么说更合适,“朕这样做,并且继续施行,自然是得到了对于朕来说切实可得的好处,我们公平交易,既然定下了契约,就没有谁欠谁的。” 萧问渊眉眼俊美而昳丽,在宋秋觅的眼里,暗沉的环境里,仿佛不真切梦境中的人物。 他徐徐道:“你以为朕是平白无故与你交易么?不是的。朕也不是你想象中做赔本买卖的人,若真是这般,早就不会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染着清浅笑意,似乎真有什么神秘不可说的事情,瞒着她进行。 “小姑娘。”他轻叹着,眸光在她的眼睛以及额头上徘徊,“你还是先担心些你自己吧,如此单纯,回头被旁人卖了也许都不知道。” “朕长你许多岁,还是比你多见些人情世故的,世间险恶,你这般一腔热忱,反令朕有些忧虑,将来离了朕,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只是这般随口一说,却未想到,被宋秋觅听进了耳里,她顺口接道:“那我就一直留在圣上身边,为圣上效劳,再也不离开,难道不好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清澈坦然。 萧问渊当即怔在了原地,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未想过她会这般说。 于是一时有些失语。 若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寻常小姑娘,他或许会笑着打趣说,说什么胡话,将来有了心上人,该是恨不得早日离去,过自己的恩爱生活,但转念想到宋秋觅已然嫁人,却偏遇人不淑,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如意郎君,这话便也不适合说出口了。 最终只是微喑着嗓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你年纪大些,见多了世面,再做出符合本心的决定。” “你无需顾忌所谓朕对你的恩情,朕已说过,朕不过是对所获之物的对等反馈,待有一日契约结束,你做成了所想之事,朕亦不会强留你自由。” 宋秋觅未多想,反倒是萧问渊顾虑重重,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与此同时,她一直困惑的是,帝王所说的她给予的对等之物,究竟是什么,竟然当得起他对她的厚待,如此重要之物,怎么她从未知晓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重点:应该,表示一定的概率)还有一更吧(如果没做到当我没说)
第26章 权柄 还有点颇令宋秋觅感到在意的是, 萧问渊话里话外都将她当做是一个小姑娘, 虽然她确实年轻他许多,但也总不至于时时刻刻提醒她吧。 好似她被他以长辈的视线关怀着, 注视着, 像看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嫩孩子般。 她心里有些不满,夹杂着隐隐的不服气,她也可以成为帮到他的人, 为他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若是能力不足, 她就去学,若是阅历不够, 经历多了,自然会弥补。 见着宋秋觅眼底有些抵触的小情绪, 萧问渊还有些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她略带着点气性说:“我虽年岁上虚您,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您可以把我当成大人了。”暗示着他,完全可以对她的自我生存感到放心,甚至委以重任。 其实她这话说的没问题,在今朝,出嫁了就已算作是成人了,嫁为人妇的女子不仅要参与夫家的日常庶务,主持中馈,甚至还需要承担生儿育女的重任。 但萧问渊却不这样想,眼前少女的脸是如此的青稚, 他下意识地将她排除在旁人之外。 但见她眸中隐隐透露出来的不满情绪, 又觉好笑, 不想让她不高兴,便说:“当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怜你年幼……” 这话说到一半,就被小姑娘气鼓鼓地打断:“不是年幼。” 萧问渊愣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改口道:“是,不是年幼,是年轻。” 两人此时话语间轻松自如,宋秋觅自己都没有发现,方才居然径直打断了帝王的话,还插嘴反驳。 帝王凝睇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朕一直很相信你,信赖你的能力,其实有件事,朕考虑已久了,先前是怕你太过劳累,但现下却觉你应会乐于此事,不如今日就正式委托给你。” 宋秋觅闻言,微微睁大了眸子:“是什么?” 萧问渊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待冬猎回去以后,便将六宫宫务都交由你来决断,可好?” 他这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说,字句亦很是简短,但宋秋觅听到耳里,却是心神一震。 她目前,仅仅是理一理东宫的宫务,而六宫是除前朝范围以外的其他所有宫殿机构的总和,其中的宫务包括宫中六局及其所辖二十四司的管辖范围,亦包括先帝朝留下的太妃们的相关事务。 虽今上后宫空置,但仍有数量甚多的宫人内侍,需要统管,例如园苑的管理,人事的调动,膳食原材料的进账及来源,虽不需要她一一去亲力亲为,但光是繁杂的账目,便是一个大工程。 不过虽然此事有些劳累,但自古以来,无数人都是争破了头也想获得管理六宫之权,只因其所附属的巨大权力,以及甚至能耀及家族的荣耀。 帝王将如此大的权柄交给了她,若是传出去,恐怕前朝亦要震动一番,开始揣测圣上的用意。 宋秋觅思索了又思索,最后谨慎地开口道:“圣上,您所待甚厚,只是传出去,怕是朝野也要议论甚多,妾身来主导此事,怕是不合规矩。” “有何不合规矩的。”帝王似乎丝毫不将所谓的朝野震动一事放在心上,气定神闲,不以为意地说道:“朕说的话就是规矩,你看他们到时候何人敢反对。” “此外——”帝王的声音略微一顿,多了几分淡然,“前朝就有太子妃代管宫务的先例,本来在没有皇后太后的情况下,六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女眷当属太子妃,就算是有高位宫妃,也越不过去。” “何况当今宫中,连高位宫妃也没有,前朝的太妃年纪大了,深居简出,这事论到朝堂上,何人有异议,莫非他们还能说出一个更适合的方案来?”帝王这话说的十分笃定,“再者,此乃朕之家事,与外人无关。” “以前让王礼等司礼监的人代管,本就不合礼法,此事交给你,才是名正言顺。” 萧问渊话语间尽是理所当然,宋秋觅一时哑然,竟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踟蹰了会儿,慢吞吞开口道:“若圣上非要交付宫权,妾身也不是不可,但妾身初次接触,恐怕多有些不妥之处,不若妾身先随着王公公等人从旁学习一番,若圣上认可,妾身再接受也不迟……” 她语带犹疑,显然是有些不自信,萧问渊却轻笑道:“方才见你还质疑朕不够信任你,此刻怎么反倒自我怀疑起来了,你大可放心,朕会派张仪等人从旁协助你,以你的能力,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办。” “而且,朕也不想累坏了你,交到你手上的大多是经下面人手处理过的,剩下需要你决断的大事,且安心。” 帝王想的周到,安排得也细致,这样一来,宋秋觅就再也没有推诿的理由了,最终应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回去其他人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这也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她只需做到尽职尽责,无愧于心,若是萧问渊能对她的成果感到满意,就更好了。 两人在黯淡的灯光下也说了许久话,萧问渊看看刻钟,发现时辰也不早了,便不欲再拉着她闲谈,扰了她休息,只是温沉下眉眼,轻声道:“你睡吧。” 宋秋觅刚想按照他说的,拉起被角,翻过身子,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但临闭眼前,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她重新睁开了双眼,眨了眨,望向萧问渊:“圣上不去休憩吗?这么晚了,我现在没什么事,您不用守着了,明日还有狩猎哩。” 小姑娘的头半蒙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又软又甜,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地眨动着,扑闪着,望着他不曾移开。 帝王的声音越发有些艰涩:“你睡罢。”他又重复了一遍,“朕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说罢,他指了指案角的一摞奏折。 宋秋觅“哦”了一声,这次不再劝说,但刚刚睡好,转身又说道:“这么多奏折,圣上要看到何时去?” 帝王此时已经平复好了波动,朝她温温一笑:“很快的,你先休息,不用管朕。”说罢,他已经拿起了一本奏折,翻开了封面,又提了一支朱笔出来,似是真要开始处理朝务了。 直到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宋秋觅睡了没有,却不期然间和她清凌凌的双眸撞在了一起,在一霎那,他发觉慌张的不是宋秋觅,而是他。 帝王略微掩饰了下被撞破的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微笑道:“是有什么心绪么,怎的睡不着?” 谁料她摇了摇头,用手指尖从被衾里探出来,指了指帝王手里拿着的奏折:“圣上,您好像拿倒了。” 帝王闻言低首下去,竟真发现自己手中奏折所写之字,尽是倒置的,一瞬之间,顿觉着这奏折有些烫手,双手不知该如何放置。 却是再也不敢看她,亦不敢言语了。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不敢看宋秋觅之后,萧问渊的效率反倒突飞猛进起来,没多会便批完了一大半的奏折,这时他再回首看她,发觉她已重新沉入安谧梦乡,目光不觉之间温柔了许多。 又见她受伤的右手不知何时从衾被里伸了出来,他又微微凑上前去,想帮她把胳膊放回去。 触及到她手上肌肤时刻,指尖一颤,与此同时触觉仿佛顺着经脉一路传递到他的心口一样,引得他的心间也是一颤。 只因他这个时候,又看到了她手上绑着的绷带。 萧问渊忍不住将宋秋觅的手轻轻执起,原本顺着小臂一路到腕间的优美线条,硬是被这一圈圈缠绕,紧缚着的绷带给破坏了,心中的隐痛再次出现,越发后悔没有早料到她会往那边走,平白连累了她。 他并不忧虑于自身的安危,即使昨夜不是早就设下的计谋,也没有提前布防严密的安排,经历过远比这凶险万分之事的他,早已学会了淡然处之。 而当出现在他身上,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伤口,平白无故在她身上留下的时候,他却只恨这帮人下手没个轻重,如此狠毒。内心亦是出现一种细细密密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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