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只是心中愧意难挡,不知是何功德来此。”阮萤初鼻尖酸楚,池月瑶想让她先回茶馆,阮萤初不愿,朝旧庙走。 旧庙是数十年前建造的旧文庙,因为修建了新的文庙在城内,就废弃了城郊的这块旧地,无人看管,也因此给这些跑来的灾民一点庇护。 破裂的墙壁和漏雨的瓦片,门口的石像残垣断壁,睡在避风处的,有咳喘不息的老人,有昏睡的小孩,旁边坐着面色青白的妇人,手掌覆在隆起的肚子上,无人讲话,但轻重交接的呼吸声足够厚重,告诉这里发生的一切。 阮萤初步子站定在门口,即便这样也没有人用多余的力气抬眼看她们,她后悔没有带上些吃的过来,手足无措又帮不上忙地站在原地,眼圈就红了起来。 “萤初妹妹。”池月瑶轻声安慰她,阮萤初接着就问:“我去拿些吃的来,再把城里郎中请过来,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她知道答案,仅仅几人是能够这样照料周全,眼下的人快有一个寨子这么多,还有赶来路上大大小小家财尽失,无家可归的人来此期盼一点点希望,那点希望就是里州送来的救济粮,那也还是不够,就有人把地上的麦麸扫起来熬汤。 “来,萤初妹妹。”池月瑶牵起她的手登到文庙高台上,远处看到的零落黑点,就是奔向此处来的灾民。 “萤初妹妹看他们苦,还那么多人赶着来,可想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安顿。”池月瑶说起来,“这也是里州下了收留灾民的话,他们才不至于被驱赶,其他州未必有这样的气魄。” “那怒州呢,就看着百姓不管不顾?”阮萤初觉得各地户籍管理严格,在这种时候受灾地的官吏怎会如此放手。 “怒州知州,怕是最先跑的人。”池月瑶苦笑,怒州知州向来名声恶臭,因是从京都贬官到了怒州,上面还有人担着他的底气,所作所为,怒州的百姓人人憎恨。 说成这样,阮萤初就知晓其中利害。 多说无解,池月瑶回到布善的事上:“我来看看是对的,还说选个便利灾民的地方,这里就是了。” 她见阮萤初眉头紧锁,笑笑说:“现在看好了布善的位置,我同萤初妹妹回去,其实妹妹无需自责,济善堂就是把能做的事做到。” “池姐姐不用顾我心思,我只是被今日所见震慑,想的多了些。”阮萤初听到济善堂,想起账本的事,和池月瑶说了假账本的来去。 池月瑶听后:“要让柳氏拿出真的账本,不想同她交好,何不……” “抢。”阮萤初和池月瑶一同说出。 两人噗嗤一笑,阮萤初说:“我想过,抢那些夫人的追随,才能堂堂正正接过账本。可是,我不会她们那一套服侍夫君的交好。” “萤初妹妹,不用你来交好,可以让王爷同他们夫君交好。”池月瑶这么说,阮萤初没听出夫妻同心,倒是觉得段沐宸有点用处,可以试试。 “我回去想想。”阮萤若有所思,和池月瑶下了高台,回去茶馆。 快离开破庙时,阮萤初看见草棚下回来的男人抱着自己妻子,妻子病恹恹的睁不开眼,嘴里说的是夫君有带什么回来,阮萤初看见男子回头找寻地上的物件,下意识把玉佩落下,拉起池月瑶跑开。 离开旧庙附近,阮萤初走得越来越慢,在一处街巷口停下,池月瑶才发现阮萤初哭了,她知道那份无力和怜悯在亲眼所见时多让人不忍落泪,便挡在阮萤初身前,拿起她手里捏紧的手绢替她擦掉泪痕。 这一幕恰好被从月老庙出来,要去寻个喝酒好地方的顾中哲看见,他看着书生打扮的男子将阮萤初护在怀中,阮萤初留着眼泪,多么苦命的一对鸳鸯,多么可怜的段兄。 顾中哲觉得眼见为实也不可信,王妃名门闺秀,断不会做这样的事。 于是,在池月瑶去买糖糕来给阮萤初时,顾中哲出现在阮萤初面前:“好巧,嫂嫂这是要去哪儿?” 阮萤初不想让人知道她来的旧庙,她现在脸上又是哭过的样子,将着红了眼说:“我本和丫鬟来月老庙还愿,朵红去取茶,我出来走走,这会迷了路,还好遇到了中哲君。” “嫂嫂,这是和丫鬟走丢了?”顾中哲见阮萤初眼圈泛红,美人落泪动人心弦,脑子一乱,顺着阮萤初的话走。 阮萤初点头,顾中哲忙说:“我带嫂嫂过去就是,月老庙的茶馆,我出来看见过。” “多谢中哲君。”阮萤初跟着顾中哲的步子,手伸向背后,对着糖糕摊子前的池月瑶挥手。 来到茶馆,有顾中哲的帮忙,朵红也信了阮萤初迷了路,可王妃哪里是迷了路就落泪的人,朵红想不明白。 阮萤初叫了壶茶,顾中哲则没有作陪,说了有事在身离开,其实是脑袋清醒过后,想起看见的青衫男子,要再去探探看。 他出了茶馆没走多远,不一会儿,青衫男子就进了茶馆,又与阮萤初上了马车。 顾中哲内心气愤,嫂嫂这是有了新欢,他哪里还有心情喝酒,骑马回了王府,要见他苦命的好兄弟。
第23章 马车内,池月瑶问及刚才的人:“看他的样子只顾着送你回茶馆,萤初妹妹是害怕他起疑?” “这个顾中哲性子散漫,为人倒是坦直。”阮萤初看了眼朵红:“我想是不会多嘴我来见你的事。” “好好好,等到我府上,我寻了新的吃茶方法,我们边吃边聊布善的事。”池月瑶见阮萤初别有深意地看她笑,知道她怕说漏嘴,没再说遇见顾中哲的事。 张家府邸一到,阮萤初觉得眼熟,她来里州出门时,每次都会经过一户府邸,因上面的题字和周围打眼的爬墙绿枝,在阮萤初这里留存印象,不想就是池姐姐的住处。 柳氏一群没有说错的是,池姐姐不光商铺选得兴旺,连住宅都是在里州最宽敞的路面上,位置居中,四周不算嘈杂,通行又很方便,虽然不是宏大气派的布局,看起来也是宜居宝地。 “池姐姐这住宅是极好。”阮萤初看完题字,说的是实话,池月瑶看她很有兴致,邀她进去坐:“萤初妹妹京都看过的人家不胜枚举,我这方陋室还入了眼,妹妹喜欢就太好了。” 进到府内,池月瑶带阮萤初到花园亭子内坐下,里州的气候白日里日头还晒,在凉亭中坐下后,一阵子就是凉意袭来,阮萤初坐下发现亭子做了琉璃顶,阳光散开只投下斑驳光点,不晒也不觉得发凉,视线通透可看见蓝天白云。 “萤初妹妹尝尝这个。”池月瑶把丫鬟送过来的茶壶提起,倒好一碗棕乳色的茶到阮萤初面前,阮萤初看了后还不太想尝,见池月瑶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再请她尝,她就小口抿了一点。 有茶味加上甜甜的奶香,竟和她想得不一样,原以为是会发苦的凉茶或是药膳,入口柔滑细腻,茶叶压住乳制品的腻味,又把甜融合的刚好。 见阮萤初眼里露出喜色,池月瑶说起:“前段时间来了个欧罗巴商人,要喝牛奶泡茶,陪他品尝后觉得挺有意思,只是我喜甜,又加了糖,口感更好一点。” “我同池姐姐一样,偏好甜口。”阮萤初再次喝了口,这次没有那么小心,顺理成章接受了味道,只是这名贵熟茶用来泡牛奶,有些可惜。 琉璃瓦的光点忽明忽暗,阮萤初品着香香甜甜的茶,池月瑶好似和她一见如故,往日里她也听过很多女人和她说过寡妇难当,但池月瑶任凭自我喜好来的生活,让阮萤初羡慕。 她不加任何婉转地说:“池姐姐,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池月瑶笑问,看阮萤初捧着茶碗点头,池月瑶说:“没有人管束是好,能管束所悦之人也好。” “我当时嫁给张家,不过是父亲的一句酒后承诺,并非两情相悦。”池月瑶放下茶碗,眼神暗了些:“我在想,我嫁过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又想如何惹他生厌,把所有的不满意都怪在他身上,不知还未过门他已经病重,拜完堂就没了性命。” “姐姐并不喜欢他?”听池月瑶这么说,阮萤初觉得像是听到些许她的处境,她就没那么好运了。 池月瑶点头:“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就是成亲之时。” “那池姐姐说要惹他生厌,是想了什么法子?”阮萤初有了一点私心,问了她最想问的。 “法子嘛,我也没试过。我娘总说男子最怕失了颜面,又怕内院祸水,怕妻薄情怕妾情深。”池月瑶讲得无心,阮萤初听得用心。 “不说这些了。”池月瑶想到那日在月老庙阮萤初的神情,段王府的事轮不到她来过问,但她不想让阮萤初听进什么不该听的,转去说布善的事。 阮萤初听出来意思,不再追问下去,话是记了下来,池月瑶安排好布善的事,她答应来帮着给灾民分发米粥,之后离开了张家府邸。 回去路上,阮萤初把池姐姐的法子想了想,她先前只顾着靠周围人来彰显王妃多不合适,想借别人的口舌来帮她挡避段沐宸的迁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段沐宸做事都只按他一个人的心意来,阮萤初作弄了他人,段沐宸就多赏赐些补偿,只要没搅乱到段沐宸面前,他就没什么意见。 阮萤初都以为这位油盐不进的王爷是铁石心肠,武场的事后,她再没有好脸色都无用。今日听池月瑶的法子,虽然池母的用意在于给女儿说道开为妻之道,可反过来就是让夫君生厌的事,池月瑶收住了话,阮萤初还是琢磨着要跟段沐宸当面讨个说法,再薄情多情的样子用些,只对着段沐宸一人来,段沐宸就避无可避。 她想到要拉近和夫人群的关系拿回账本,还需段沐宸陪她去他人府中走动,阮萤初恰想借这个理由闹一闹,把目的达到。 “王妃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朵红抱着刚炒好的冬绒茶,此茶只在这个时节现炒,她刚取完上了马车,看见阮萤初眉色愉悦。 “和池姐姐说说话,在里州好久没有这么快怡。”阮萤初瞧见这包茶,要朵红送去给王爷,交代:“就说是我今日特地买来给王爷的。” 朵红再问个踏实:“王妃,真要这样说?” “就这样说,请王爷务必尝尝看。”阮萤初晶亮的眸子闪过,有了早日回到京都的坚定期盼。 王府书房,顾中哲还未等清风通报,推门进来,直奔段沐宸面前。 跟在后面的清风摊手看向段沐宸,段沐宸点头让清风无需在意,清风便关上门出去。 “段兄,我有事要与你详谈。”顾中哲双手贴紧腰侧,眼睛盯着段沐宸,突然正经起来,段沐宸放下书说:“喝酒?不去。” “我今日是要去寻个喝酒好地,可是我看见,看见了嫂嫂在茶馆。”顾中哲快在心里碾碎了那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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