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霍钰,一骑着马的男人突然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兰姑怔了下,不由回头看一眼,马上的男人穿着锦衣华服,发束玉冠,身材挺拔英伟,看那背影倒是很像霍钰。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而且那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富大贵的人,霍钰是去投靠他父亲故友的,应该不可能穿得这样奢华吧?兰姑笑了笑,收回视线,往前方的方向看去。 霍钰正骑着马往前行,忽然勒紧手上缰绳,使马调转了个头,霍钰目光落向前方的马车,眯了眯眼,他方才好像在那马车上看到了兰姑。 应该只是看走眼了。 那女人远在千里之外的牛头村,怎么可能会来到京城?想想便知不可能,霍钰为了自己的错觉而自嘲一笑。 霍钰调回马头,继续前行。 回到宅邸,霍钰将马交给林卫,便回了自己的住所寂园,这寂园原本没有名字,是牧云音帮他取的,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霍钰没问,只不过因为她喜欢,他就把它变成了寂园,并让人弄了块匾额挂在院门口。这次回京之后,霍钰便让人把那块匾额摘了下来。 因为常年不在京城,宅邸一直都很冷清,根本不像是一个大将军的宅邸,当然他如今也不是大将军了,他如今只是一个失势的人,这样的冷清很衬他的身份。 宅邸的仆人很少,也没有女眷。霍钰是个孤儿,在这件事上,霍钰并没有欺骗兰姑。 他家几代忠烈,他的曾祖父为开国元勋,死后被追封为异姓王,他祖父亦是一生征战沙,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他的父亲也曾是威震四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只是在他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时便战死在沙场上,他母亲是武侯之女,也随他父亲上过几次战场,而那一场战,他母亲也在。一夜之间,他痛失了最敬爱的双亲。 霍钰始终不明白当年他爹为何会输了那场战,那一场战的敌人是他父亲的老对手,与他父亲交过无数次手,每次都是以惨败收场。可是最后一战,他的父亲却输了,并为此付出了性命。霍钰那时候在京城,并不知道那一场战究竟是如何打的,只是从朝中收到的军报中得知,他父亲太过轻敌,所以中了敌军圈套,对此霍钰虽一直怀有疑议,但却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霍父死后,霍钰继承其遗志,继续为朝廷驱逐外敌,守卫北国江山。霍家的儿郎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是他父亲常对他说的话,霍钰一直谨记此话,心中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他不知道将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他如今只是一只被折断翅膀,无法翱翔的雄鹰。 霍钰靠在舒适华美的榻上,手上拿着一本讲述兵法的书籍,那是他十八岁时写的,他随意翻了几页,便撇下了书,目光落向院中,如今已是深秋,早晨才叫人打扫的落叶,这会儿又落得满地都是,风过,卷得落叶狂舞。若是以往,他是绝对没有时间去观察这落叶。 霍钰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清闲,如此无聊过。在牛头村时,他至少有事可做,帮兰姑干干家务活,为了挣钱去打猎,给人当武师。那女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会顾忌他,嬉笑怒骂全凭她心意,她对他是一点都不客气,有时候还很凶,不过……她也会对他嘘寒问暖,担心他的安全,为他料理一日三餐。 如今回了京城,他不必再为了生活去奔波忙碌,山珍海味想吃什么便吃什么,银子要多少有多少,然而他却不感到满足,反而有股空虚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又具体说不上来缺了什么。 霍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怀念起在牛头村的日子,在那里生活虽平淡却不枯燥,因为有一个完全不畏惧他的女人,还有一个依赖他,喜欢缠着他的可爱孩子,而在这座宅邸里,所有的人只会敬畏他,把他当做主子。霍钰以前从不知寂寞为何物,如今却感觉到了些许寂寞。 “爷。” 林卫从外头走进来,躬身行礼。 霍钰收回目光,摒除心头杂念,淡淡地看向他,“何事?” 林卫抬眸瞟了他一眼,又微微低下头,“爷,牧姑娘求见。” 霍钰搭在窗口上的手指尖很明显地动了下,他眼底掠过阴霾,“以后她再来,便说我不在。”霍钰收回手,拿起一旁的兵书,垂眼若无其事地翻看起来。 林卫下意识地去观察霍钰的反应,虽然他表现得漠不关心,但林卫反而觉得这是他这是在意的表现。他们回京的路上阻碍不小,晋王派了死士来刺杀他们,牧云音也出现了,一开始林卫以为是牧云音通知的晋王,但让他惊讶的是,牧云音竟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还杀了对方的几名死士,甚至还为了他家爷受了伤,虽然那伤受得可能没必要。 林卫不知道那牧云音为什么突然背叛晋王,他有些担心他家爷会因此动容,也担心那是牧云音施的苦肉计。 “是。”林卫领命退下。 霍钰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然而时间过了许久,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书面的第一列字上。
第48章 兰姑和王文清花了好几日时间才在城内杨柳巷寻了一所住宅, 那住宅远离了闹市,很幽静, 周围绿树环绕, 环境极好。住宅不大,几间房,还有一小庭院,院中栽种一些树木花草, 还有一六角亭, 月租金是一两银子, 兰姑和王文清两人一人分摊一两银子, 和屋主说好了先租半年。 搬进去后又要添置一些家具锅碗等东西,林林总总花去了不少银子,这京城的东西比她们镇上的东西贵了不少, 兰姑用起银子来有些肉疼。看着只出不进的银子,兰姑心里有些不安,她打算过阵子便去揽一些绣活来做,但人生地不熟,她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绣活。 隔壁的一家是本地人, 家里只有女主人和她的一儿一女在。那女主人叫春娘,看着比兰姑还大几岁, 她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兰姑搬进来的第一天, 她便送了些果子点心过来, 在她这里坐了一会儿才走。第一天兰姑也回送她一些东西,这一来一往的,兰姑就和她相识了。春娘也是乡下来的,她男人是京中人, 前几年她男人去当了兵,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兰姑因为忙着收拾房屋和熟悉周围环境,并不急着去找霍钰,但崽崽却日日吵着要去找他,兰姑被他闹得也起了心思。 兰姑向春娘打听了霍钰的住址,得知霍钰的住处离她这里不算太远,坐轿子一个多时辰左右能到,马车更快一些。兰姑不认路,而且雇轿子也贵,兰姑不大舍得出这个钱。最后春娘帮忙雇了辆独轮车,这独轮车比轿子便宜许多,一般人都能坐。 兰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一身衣服,也就是用买给霍钰的布料缝制的那一身。兰姑平日里都不大舍得穿这身衣服,但想着要去见霍钰便穿上了,总不能穿着那一身粗布衣裙去,到时被他身旁的人笑话。 衣服的颜色是月白色的,兰姑还在上面绣了木芙蓉花纹,恰好庭院里有几株木芙蓉,兰姑没有什么头饰,便摘了几朵淡粉色的木芙蓉当做簪花,戴在了发髻上。 兰姑带着崽崽出了门,王文清送了出去,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兰姑。 这是兰姑买了一些礼品,虽不是贵重的东西,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空手去探望他总归不大好。 王文清站在门口,看着兰姑,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穿了这一身衣服,便更加显得洁白,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仿佛真成了一朵木芙蓉。她特意打扮成这样去见那个抛下的男人,王文清虽然不赞同,却也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文清,你回去看书吧。”兰姑微笑道。 自从兰姑说要与他以姐弟相称后,兰姑就改了口,叫他文清。而王文清也不能再叫她嫂子了,要改口叫她姐姐。 王文清其实宁可叫她嫂子,也不想叫她姐姐,嫂子毕竟没血缘关系,姐姐可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王文清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兰姑提出以姐弟相称的时候没有提出自己的想法,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他们是姐弟。更不妙的是,兰姑似乎真把他当成了弟弟,有时候看他的眼眸里总是透着一股慈祥,王文清不禁感到有些惆怅。 一个多时辰后,独轮车在一座巍峨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兰姑抱着崽崽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赫赫的门庭以及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 这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才住得起的宅邸,兰姑不禁心生些许退缩的感觉,站了片刻后,她鼓起勇气牵起崽崽的手,迈上石阶,询问其中一名站得笔挺的守门人,有些拘谨地问道:“请问,霍九在么?” 那守门人听闻霍九两字,不由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眼崽崽,脸上掠过些许诧异之色,“你是霍管家何人?” 霍管家?他给人当了管家?兰姑早已准备好一番话语,见门卫问话,便回答道:“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我来探望他一下。” 门卫与另一门卫对视了一眼,才和兰姑说道:“你且等一下。”说着他便进门往右侧走廊而去,来到一间狭小的室内,正中间的案桌坐着一穿着武士服的男人。 那门卫禀报道:“头儿,外头来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姑娘,说是霍管家的亲戚,来探望他的,要不要去通知霍管家?” 那头儿正提着笔书写东西,闻言头也不抬,“这点小事你也来烦我?直接去通知霍管家。” 门卫笑嘻嘻道:“头儿,我平时可没听见过霍管家有什么远方亲戚,外头那姑娘年轻得很,还直呼霍管家的名字,这不大像是亲戚啊,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他在外头养的……” “别胡说八道。”那男人斥责道,随后想了想,放下笔,站起身走出大门口,看了兰姑一眼,问:“你是霍管家的亲戚?” 兰姑见这男人有些凶,内心不禁有些忐忑,“霍管家就是霍九么?” 听闻兰姑直呼霍管家的名字,男人皱了皱眉,也感觉到了奇怪,“霍管家虽叫霍九,但是……你真是霍管家亲戚?” 兰姑以为他看出来自己在撒谎,不禁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我真是他亲戚,不信你把他叫出来,我们当面相认。” 那男人看着她说这话的神情举止,总觉得有些古怪,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可否形容一下霍管家这个人?长相什么的。” 兰姑想了下,才回:“他的五官很深……鼻子很挺直……总之生得十分英俊,身材很高大。”兰姑看了眼前高大的男人一眼,又补充了句:“好像比你还高一点。” 男人觉得她的话更像是在形容他们的将军,“姑娘,你认识的霍九多大年纪?” 兰姑有些尴尬,“我不大记得他的年纪了,大概是一十四五岁吧。” 男人叹了口气:“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们霍管家是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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