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道,“臣妾明白,都是臣妾不好,总是让皇上担心。” 皇上望向我的肚子,“乐儿,你怀的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朕希望他能平安降生,健康成长,朕对他寄予厚望,亦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因为他是乐儿为朕所生育之子,自然往后咱们还会有很多个孩子,每一个朕都会一般疼爱,一视同仁,绝不偏心。” 我羞怯道,“皇上扯得也太远了。” 我忽然想到,皇上是先帝的第三子,亦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原本世人大多最为疼爱幼子,可皇室不同,先帝就算是内心深处念着皇上,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表现出来,否则便是害了皇上。 因此皇上年幼时吃了很多苦头,加之生母过早离世,皇上在这三宫六院之中,仿佛是个漂流的浮萍,明明贵为皇子,却无人在意,无人照拂。 皇上他那些年来,想必一直很孤单,常常觉得很无助吧。 虽则我幼时也有很多烦恼,不擅琴棋书画,亦都不感兴趣,总爱跟些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块胡闹,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常被爹娘念叨,也被许多外人在背地里批评,但我尽情享受了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应有的待遇,养尊处优,任性忘我,况且我身在宫外,自然天大地大,无拘无束,再多的忧愁烦恼也都能自我排解。 我完全无法想象若是易地而处,我自小被拘在宫中,又没有爹娘爱护关心,亲人形同虚设,朋友寥寥无几,琼楼玉宇浑如铜墙铁壁,我该如何度日,我如今又会成长为什么样。 皇上能成为今日的皇上,实在很不容易,个中艰难困苦,非常人能够领会。 我想到这些,同情心便有些泛滥,皇上说他会对每个孩子都一般好,绝不偏心,想来便是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再去经受一回。 我仰脸望向皇上,神态有些犯痴,“为夫君生儿育女本是妻子的职责所在,若是皇上喜欢,臣妾自当尽职尽责。” 皇上似是愣了一瞬,忽而十分动情地望着我,“乐儿,你能这么说,朕很高兴。” 我亦感到欣慰,毕竟我常常怕惹恼了他,而今终于能说出令他高兴的话来,我自是和他一样高兴。 我窝进他怀里,“皇上,抱着臣妾入睡吧,臣妾困了。” 皇上笑道,“好。” 老实说,有皇上搂着,浑身都暖洋洋的,尽管皇后寝殿四季和暖如春,天气一冷便点起了探炉,彻夜不熄,但我总觉得皇上在时比不在时更暖和一些,或许是因为我心里更暖了,也更能安定下来。 若能夜夜如此,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惜我身为皇后,不该有此奢望,只能是偶尔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第25章 许愿树 三日之期已过,我途经凤羽阁遭遇落瓦坠击之事也该有个结果。 …… 三日之期已过,我途经凤羽阁遭遇落瓦坠击之事也该有个结果。 皇上临上朝前让我等他下朝到恪勤殿去,和他一起听沈侍卫交代。 我在殿内等着的时候,拿起那枚荷包来琢磨,妍儿给我奉了杯茶,我端起杯盘仰头一饮而尽,又道,“给本宫倒一壶来。” 妍儿惊问,“娘娘渴得厉害?” 我单手支额,“本宫只是想不明白,皇上目光如炬,怎么能看得上这玩意儿。” 昨晚那句视若珍宝,委实给我惊得够呛。 妍儿道,“皇上看中的是娘娘的心意,并非这东西的好坏。” 我道,“虽是如此说,可本宫…” 也没大上心啊…不过是无聊时捣鼓些东西消磨时光罢了,若我一针一线都用了十分的心,如今也不至于如此不安了。 可我一向不大有耐心,半途而废是老毛病了,行事只图新鲜有趣,过去连与人来往也是这般。记得七岁那年我和一个外号“胖虎”的男娃子打交道,他总嚷嚷着认我作义妹,说是跟我投缘聊得来,我压根儿没点头同意,他便对外自诩为我义兄,还常常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不论出了什么事,有他给我兜着。 我不过和他一起偷偷潜入御桃园摘过几回御桃,后来便发觉他这人粗笨得很,头脑也不大灵活,要说聊得来,简直是个笑话,只因他反应迟钝,挨骂还不自知,惹人发笑罢了。 我渐渐觉得无趣,便不大理他了,可他非要缠着我不可,加之坏我名声,不与我相熟之人还以为我和他一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时的我还没有如今这般淡泊声名,孩童心性让我为之苦恼。为了摆脱现状,我当着他的面打碎了琅祺轩里的白玉盏,那是宫中珍宝,轻易碰不得,他想不到我如此大胆,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没动弹。 我问他,既自诩为我义兄,又曾对我有过保证,此事能否为我顶罪。 他支吾不语,我也没多说什么,双手环胸等在原地,不时来了一堆人质问我俩,那满地碎片是谁干的好事。我若无其事地瞅着他,他却冷汗直下,面色发白,两股战战,连嘴唇都似乎在打哆嗦。 当时的场景是谁心虚一目了然,管事嬷嬷立马命人把胖虎抓起来,胖虎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抽动,跟耍赖似的哭嚎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那嚎的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全场人都懵了,眼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否认,我轻飘飘举了举手,“是我干的。” 胖虎哭嚎顿止,世界都清静下来,他睁着又红又肿的双目看着我,我对那管事嬷嬷道,“明日我爹进了宫来,让他赔你就是了。” 管事嬷嬷毕竟是个老道的,发怒前先往旁侧瞄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凑前一步,在她耳下小声道,“好像是宁国公之女,兰绮乐。” 那管事嬷嬷立马敛了怒气,进而谄笑道,“兰小姐既如此说,想来小姐也不是有心的,方才吓到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养养神,这里让下人收拾就成。” 我扬了扬眉,“那便没我什么事了?” 管事嬷嬷连连应声,我便在胖虎惊诧不已的目光中负手挺胸走了出去。 隔日我爹让人送了十个白玉盏到那琅祺轩中,象征性地递了几句好话,此事便就翻篇,无人敢多议论。之后胖虎躲家里不露面,想来是觉着没法面对我,我感到解脱的同时心里也有点儿愧疚,毕竟让昔日玩伴受了一场惊吓。再往后在国子监里遇见时,我还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个招呼,他却能躲则躲,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起初活泼伶俐后边却越来越端庄文静的王府千金周艺礼,表面潇洒从容实则攻于算计的户部尚书之子汤晋安,原本聪颖机灵却因家道中落而变得郁郁寡欢的祭酒之女黄敏嘉,若是细数起来,我曾经的玩伴还真不少,可惜情谊留存至今的却是一个也无。 说起来在这方面,我从不多在乎,若是需要刻意维系的情谊,那还不如随它去,我为人处世的准则便在于顺其自然,何必让自己感到心累。唯独周勉哥哥不同,我自小心系于他,痴痴等了他三年,到头来却是我一厢情愿,纵然如今我与他再无半分可能,而我也慢慢地安于现状,可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仍装着过去之事,仍对与他有关的过往放不下。 我的目光停留在荷包上许久,当初思慕周勉哥哥时,我曾想亲手编织一枚平安结赠与他,那是我头一回那么热切地做女红,连翠玉我都提前准备好了,我还想着若他挂在褡裢上,恐怕要被同窗笑话,倒不如藏于家中,若他能日日看着,也该明了我的一番心意了。 可惜我忙活许久做出来个四不像,连那玲珑剔透的翠玉都不好意思串在上头,感觉是暴殄天物,更别说送给周勉哥哥了,我是万万拿不出手的,便将那四不像丢进了箱子底,我看清了自己不是块做手工活的料,而用银子买来的东西又太肤浅,无法代表我之衷情,赠礼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我也曾想过给周勉哥哥寄情诗,可我文采有限,怎么写也写不出来令自己满意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自然更不愿让周勉哥哥看了笑话。 那些年我为周勉哥哥动过多少心思,默默付出过多少努力,都是他不知道的,因为我始终没能落到实处,所以不能怪他,只能怪自己无才无能罢了。我最真实最无用最不争气的一面,似乎只在那时还是三皇子殿下的周赴面前展现。我心里最深处的想法,也只对他说,包括我其实很不喜欢个别自作清高之人,虽其文采斐然,资质出众,不论性子多么孤傲不合群,身边也总有人围着他打转,尤其是一些家世显耀,样貌不俗的女子。 我觉得她们那般实在是自降身份,有失颜面,但她们自己乐在其中,心甘情愿,我也不好在明面上评头论足,哪怕是背地里,也只与周赴说起过。 就连我觉得娘亲与爹爹表面上情谊深笃,实则娘亲对爹爹多为敬重,而爹爹对娘亲也多是尊敬礼待这些心事,我也只与周赴倾诉过。 娘亲生前,爹爹只娶了她这么一位妻子,而无一房妾室,这之于一名女子而言,原该是莫大的幸福,可娘亲心底里却深感不安,她的心里话从没有对爹爹说起过,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而爹爹也一直没能真正领悟。 那时我尚年幼,周赴比我还小一岁,自然更不懂得这些,再者他一向话少,指望他来安慰,简直难于上青天,不过我也不需要他同我说好听的话,他只要默默听着就好了。我愿意说给他听,也是看中他守口如瓶,不会四处宣扬这一点。 印象最深的是我十一岁那年冬季,我将要从国子监退学,往后自是没什么机会入宫,也就不能常常见到周赴和周勉哥哥了。加之娘亲病危,我心忧难解,强烈的不安笼罩着我,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使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我在国子监的最后一日下学后,本想强打精神对周赴说几句道别之语,而后就此别过,有缘再会。哪知他竟邀约我去一个地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从来都是我生拉硬拽地把他带去我认为好玩的地方,从没有过他给我带路的时候,那是第一次,我没法不答应。 于是我跟着他来到一颗据说承雍国开国前便已是参天大树的老榕树下,因其长寿而被视为有福之树,周赴说他有什么愿望都会告诉这棵老榕树,不论能否实现,在心里存一丝希冀也是好的。 那天时已近黄昏,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雪,飘进这座处处是规矩,处处是限制,处处金碧辉煌、坚若寒铁的皇宫里,轻盈地落在老榕树上,仿佛洁白无瑕的梨花,给这深沉压抑之地增添了一抹纯净,而渐暗的光线又仿佛催促着我尽早离开。 也正因如此,周遭并无他人,只有我与周赴两个。此地地处偏僻,四下极是凄清冷寂,想来平日里若不是有像周赴一样来向老榕树许愿之人,便乏人问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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