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眸光流转,也未多言。 我的视线回到萧贵人身上,萧贵人几乎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受伤的雀鸟,周围的丁点动静都会使她吓得发抖。 我心中复叹了口气,眼看她就要指控出元妃了,元妃她们竟恰好在最关键的时候赶来,这不是砸场子吗?有她们在,再想使萧贵人开口,恐怕是万万不能的了。 要不改日再来? 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 我清了清嗓子道,“萧贵人,你先起来吧,小薛子,把轻絮带进来。” 萧贵人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可她两腿发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便是想起来也起不来了。 我本就无意对无辜之人动刑,先前一番折腾不过是做戏给她看,殊料半路杀出三个不速之客,这出白脸戏显然是演不下去了,倒不如早早收场,免得白费功夫。 小薛子领着轻絮回进屋来,轻絮算是虚惊一场,忙忙地回到萧贵人身边。 我道,“扶萧贵人起来。” 轻絮应了声是,搀着萧贵人起身,萧贵人几乎整副身子都依托在轻絮手中,这也就是她体态轻盈,否则轻絮恐怕要被她牵连得一同栽倒在地。 我不含半分期待地瞅着她俩,“萧贵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预计她是什么实情也不会吐出来了,萧贵人也的确一如我所料,抿紧发白的双唇,僵硬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一旁的元妃登时凛然道,“皇后娘娘问你话,你怎能抿唇不语?当面就敢如此不敬,背后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她不吭声还好,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可她偏要咄咄逼人,吓得萧贵人又要往地上跪倒,脸色白得不像话,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轻絮本是竭尽全力地托扶着萧贵人,可元妃如此蛮横嚣张,她一时头脑发热,竟“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挺直脊背仰起脸,眼神坚定地望着我道,“启禀皇后娘娘,萧贵人的日子过得如此凄惨,皆是拜元妃娘娘所赐。”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元妃当即上得前来,指着轻絮勃然怒斥,可轻絮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她。 萧贵人失去了轻絮的依托,不免和她一起跪倒在地,轻絮此话一出,她震惊之余只剩绝望,仿佛她的世界已然变成灰色,再无半点光亮了。 与之相反的是,我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异乎寻常的惊喜,简直要笑出声来,我两眼放光地对着轻絮道,“真有此事?你可知污蔑嫔妃是杀头的大罪,不可信口雌黄,凭空造谣。” 轻絮的后颈和脊背一样挺得笔直,毫无退怯之意,“奴婢怎敢造谣污蔑元妃娘娘,此事的知情人不知几许,皇后娘娘大可以派人到内务府查证,萧贵人每月所得之物,怕是比之于元妃娘娘宫里的奴婢嬷嬷还不如。” 元妃神色大变,美目圆睁,惊愕地瞪着她道,“萧贵人的每月份例是多是少与本宫何干?若是少了,你身为贵人的贴身侍婢,不去向内务府讨要,倒来编排本宫,皇后娘娘仁德圣明,岂会受你蒙蔽,听信你一面之词?你胆敢构陷本宫,究竟是何居心?” 我半眯着眼观摩元妃神态举动,听她这言下之意,若是我信了轻絮之言惩治了她,岂不是有负仁德圣明之贤名? 轻絮仍不看她,只昂首对着我道,“孰是孰非,皇后娘娘自有公论,元妃娘娘何必怒发冲冠,火冒三丈?” 我猜她是想说狗急跳墙,只是她终归是个奴婢,不敢如此侮辱元妃,但在场之人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她刻意收口的话。 玉妃和容妃皆脸色变幻,目光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地看向元妃。 元妃顿时怒不可遏,叫嚣道,“巧思,给本宫掌她的嘴!” 巧思立刻凑上前来,扬起巴掌,我及时呵斥道,“住手!” 轻絮上身仍如松柏一般地跪着,巧思在我的呵斥之下不敢动手,元妃脸色胀紫,因气怒攻心而呼吸不稳。 元妃目光阴沉地盯着我道,“皇后娘娘竟然坐视臣妾受辱而置之不理,臣妾命人教训一个贵人的贴身侍婢,皇后娘娘却刻意阻挠,难道皇后娘娘果真信了她的鬼话,以为是臣妾暗中指使内务府那群管事太监,有意针对萧贵人,克扣她的份例,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我微微蹙眉,不大能理解元妃是如何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明明就是她仗势欺人,她竟半点儿也不心虚,反倒做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模样。 这倒使我有些底气不足了,难保内务府那些个总管太监们会宁可自己做替罪羊,也咬紧牙关,宁死不把元妃供认出来。 我深想片刻,连要萧贵人开口都如此艰难、一波三折,何况是那些个怯懦畏缩、胆小怕事的太监呢? 况且元妃未必会亲自出面教唆,此事若真要查证,不知有多少人会挡在她前头,替她抗下所有罪责,说不准她还成了最无辜的那个。 我今日之行,本意是为萧贵人出头,让她往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我原就不指望凭借此事扳倒元妃,顶多是想压一压她的气焰罢了。 可眼下玉妃、元妃、容妃齐集于此,轻絮又直言指控,场面恐怕超出了我的掌控,变得不大好收拾了。 我正思量下一步打算,容妃忽然打破沉寂道,“娘娘,臣妾相信元妃姐姐不会如此自私狭隘,做出此等有失身份之事。况且元妃姐姐与萧贵人素无恩怨,元妃姐姐没有理由仗着妃子的位分苛待于她。轻絮愤然指控元妃姐姐,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她未有实证便以下犯上,她当着皇后娘娘与臣妾等的面竟敢如此放肆,岂不是不把皇后娘娘与臣妾等放在眼里?皇后娘娘若不处置了她,此种视宫规于无物的风气渐长,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太监宫女们都敢犯上作乱,臣妾等在这后宫之中还有何立足之地?便是皇后娘娘,怕也难向皇上交代。” 我才发现轻声细语地说狠话乃是容妃的一大特色,连未必能听懂的玉妃都神情叵测地看了她一眼,何况是被推入两难之地的堂堂本宫了。 我若不惩治轻絮,便下不来台;我若惩治了轻絮,便是明摆着姑息元妃,明摆着告知众人本宫拿她没辙。 迫于无奈之下,我瞄了眼萧贵人,眼见她脸白如纸,瑟瑟发抖,我只能是暗自叹息。虽说我也没指望她说出一两句中用的话来调解局面,但她也未免太过软弱了吧。我估摸着若我把话头强加给她,她指定要当场晕厥过去。 但是真晕还是假晕,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中隐隐懊恼,今日来这披香殿属实是未经深思,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份上了,总要有个说法。 容妃见我半晌无话,便又温言道,“皇后娘娘不日前才为了一个花房里当差的粗使宫女与元妃姐姐闹了不快,今日元妃姐姐受屈忍辱,难道皇后娘娘又要护着一名婢女而置元妃姐姐的颜面于不顾吗?” 我敛容望着她,她人畜无害、温婉善良的模样使我心里一阵恶寒,看来过去那两年,是我低估她了。 只是她若以为我是这么好拿捏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贵为皇后,何需明哲保身,按照他人之意行事。 我淡然开口,“轻絮,你先扶着萧贵人起来说话吧,若是萧贵人身子抱恙,实在站不稳,你便扶着她好生坐着。” 萧贵人本已近面如死灰了,轻絮则表现得视死如归,无惧生死,却不想我不仅没有发落了她们,反而好声好气地赐座,这仿佛是没入黑夜前的最后一丝光亮,她二人或许只有最后这一时半刻得以喘息了。 我瞅着她俩那副哀切之色,心中倒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 另外,玉妃、元妃和容妃又再神色一变,似乎有点摸不清我到底预备如何。 那么,我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轻絮指控元妃一事,本宫自会查个明白,萧贵人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楚,本宫也会加以补偿。只是萧贵人,往后你若有什么委屈,应当尽早向本宫禀告,不要等本宫有所察觉亲自来慰问才明了你之悲苦。” 萧贵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还是在轻絮的提醒下,她才用沙哑的嗓音后知后觉道,“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谢皇后娘娘关怀体恤。” 我微抬左臂,歆儿很有眼力见地托扶着我离榻起身,我掩口打了个呵欠,“本宫在此耽搁许久,也该回宫歇着了。”说着就往外走。 那三个特地来找事的妃子似乎呆住了,直到我行至门边,元妃才最先反应过来,竟不假思索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日无端受辱,皇后娘娘若不肯为臣妾做主,臣妾唯有以元妃的身份,亲自严惩贱婢,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我面色冰寒地回过头去看她,我心知她此举真正要对付的是我而非轻絮,否则她大可以在我走后对轻絮另行处置,而不是趁着我还没走先声夺人。 我还没开口,容妃竟也跪了下去,“还请皇后娘娘放下往昔恩怨,公正处理此事,不叫元妃姐姐蒙受不白之冤。” 她这是暗指我对元妃有成见,故意偏袒婢女而冤屈元妃了? 虽说我还没有宽容大度到从不记仇的地步,但她也没必要声张出来吧? 我面无表情道,“本宫不是说了,本宫自会查证,此事要如何处置,不急于一时。” 元妃目光如刀一般扎向我,“皇后娘娘不信臣妾,却轻信一名婢女之言,臣妾虽不如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但想来要惩治一名婢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她这阴狠恶毒的语气,难道她想把轻絮乱棍打死不成? 再说我几时说过相信轻絮所言了? 我端出皇后的架势道,“所有人都给本宫听着,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为难萧贵人与轻絮,否则便是与本宫作对,本宫绝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下跪道,“谨遵皇后娘娘圣命。” 我漠然瞧着元妃,看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她总不能对我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吧,我又不是皇上,那套把戏对我全然无用。 当然了,据我所知,皇上也不吃那套,也就寻常人家的男子,会禁不住妾室那般闹腾而任其胡来吧。 然而大出我所料的是,元妃竟当众违抗我刚刚才下达的命令,扭头对她宫里跟随而来的下人道,“来人哪,给本宫把贱婢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我大动肝火,怒道,“放肆!元妃,你这妃子之位,是不想要了吗?” 我正与元妃对峙,容妃却插话道,“皇后娘娘息怒,还请皇后娘娘开恩,体谅元妃姐姐一时气恼冲动,元妃姐姐绝非有意要违逆皇后娘娘之命的。” 老实说,我根本懒得搭理她,这事又不干她的事,我都不知道她为何要掺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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