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幻梦里,我与周勉哥哥共度余生会有多么的幸福,此时此刻,我就有多么的痛苦。眼看他就在身旁,我却已为人妇,而我的夫君身旁,站着另一个女人。 我心中暗暗苦笑,或许在场所有人里,我是最不当在此的,周勉哥哥即将娶过门的妻子就在十步左右的地方等他,而皇上身边也有容妃相伴。 容妃是个知心人,从不给皇上添一丝烦忧,皇上怎会不喜欢她。 我仿佛是个戏台上的丑角,台上人容不下我,台下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可我心力交瘁,实无余力将这出戏演下去。 我道,“降雪乃是吉兆,又逢臣妾表姐今日入宫看望臣妾,臣妾方才作陪与其在宫中园林赏雪漫步,不想忠勇侯时刻挂念着表姐,不见其人便放心不下,故而来此随臣妾与表姐一道走走。” 我瞥了眼容妃,刻意抬高声调,“不知皇上与容妃妹妹怎会恰好行至此处,与臣妾等撞个正着?” 皇上凛然不语,容妃微微笑道,“臣妾也是因着瑞雪初降,特地与皇上相邀,来此旷达处共赏雪景的。想来皇后娘娘若不是今日有客登门、分身乏术,也定是与臣妾一般一见雪落便急不可待地去找皇上一同观赏。说来臣妾倒要托娘娘表姐的福,使得臣妾有此荣幸,在今年迟来许久的初雪降落时,能够与皇上相伴。否则此刻陪在皇上身边的,怕就不是臣妾,而是皇后娘娘了。” 话到末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瞄了眼皇上,一番近乎真心的剖白怎不叫人心动。 我控制不住地冷笑道,“容妃说笑了,便是你与本宫一同去找皇上,皇上总不会把妹妹赶回瑶华宫去,必是妹妹与本宫一同陪伴皇上左右。只是若真如此,妹妹未必有如此刻般喜不自胜。” 容妃还待言语,周勉哥哥忽然道,“回禀皇上,清雨身子弱,实不宜久处于风雪之中。望皇上允准微臣携清雨先行告退。” 皇上淡然应允,眼风似是从我面上扫过,我却面无表情,欲多看周勉哥哥一眼而不能。 得到皇上首肯后,周勉便再行一礼,“谢皇上,臣告退。” 从我身边走过时,他连余光都没有捎带上我,就把我留在了这里,让我独自一人面对接下来的状况。 可我心里犹在为他解释,也许他是怕越描越黑,也许他是觉得多说无益,也许他是担心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待得久了,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继续旁观我与容妃针锋相对,笑里藏刀。 他就那么走了,即使会遭来打大祸,我的目光仍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去。我看到他伸手揽在洛清雨柔若无骨的腰间,我看到洛清雨对他嫣然一笑,我看到他不顾素手受寒,携洛清雨一道缓缓离去。 也许我从来没有正视过,洛清雨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眉眼温润如水,脸庞清瘦白皙,正犹如轻缓落下的雪,令人渴望触碰,却又唯恐其融化于掌心。除去身子弱这点,她与周勉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来正是因此,周勉哥哥才对她至为珍惜的吧。原来周勉哥哥喜欢这样弱柳扶风的美人,难怪我就紧挨在他身旁,他却看不到我。 他的眼中唯有洛清雨。 所以他毫无留恋地走了,丝毫不顾及我的处境,就那么走了… 我眼眶酸涩得发疼,有气无力地向皇上道,“臣妾亦觉有些身寒,便不搅扰皇上与容妃妹妹赏雪看花了,臣妾告退。” 不想皇上却道,“皇后是觉着身寒,还是心寒?” 我心中一凛,抬眸望着他。其实我本不敢抬头,我怕他见到我泛红的眼眶,我怕他看出我无法言喻的悲伤与心痛。 可我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有些事不宜摆在台面上说,我以为当着容妃的面,他会顾及我皇后的颜面与身份,可真正不顾及皇后颜面与身份的人是我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何况我早该想到的,满宫中唯一有可能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永乐宫,并且让此事像没发生过一样,至今不曾有人提及的,便是皇上。 所以两年多前的中秋月夜,我在这月桂林中借醉与周勉哥哥相互纠缠的一幕,他或许全都看到了。 但他从未提及,他只是骤然冷落了我,而后选秀封妃,视我于无物。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到过他,只是我觉得他没有理由对此事闭口不言,讳莫如深。又或者他对我置之不理、漠不关心,反倒正合我意。 漫天飞舞的雪落在枝桠上,也落在我与皇上的发梢上、衣帽上,甚而眼睫之上。幼时我便晓得他眼睫浓密纤长,而今依然如是。 可眼下不是留意这些旁枝末节的时候。 我破罐子破摔似地笑道,“其实皇上什么都知道,过去没有拆穿臣妾,如今又何必使臣妾更为难堪。”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他眉目如故,竟让我想起娘亲离世那年,同样的寒冬下雪天,他带我到老榕树下,待我许下心愿不得不离去之时,他也是这样不言不语地望着我,好似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可他通通埋在心底,始终不曾向我袒露。 只是那年冬天,我身后并无侍女相随,他身旁也没有旁人;我非皇后,他也不是一国之君;我满心悲凉,是他给了我一点温暖。 彼时我将要失去至亲,内心苦楚无以复加;此时我好似什么都没有失去,又似什么都不曾拥有。 天地万物皆覆白雪,可我的心一片鲜红。 在皇上一瞬不瞬的注视之下,我越发心虚腿软,便不等他发话,拖着步子往回走。 哪知刚走出几步,我便深感呼吸困难,不得不弯身停了下来。我恼恨自己的不中用,可又克制不住心痛。 歆儿与妍儿慌忙从两旁搀住了我,“娘娘…” 皇上似也有意来扶我,可他身子刚一动,容妃便抢在他前头迈出一步,偏这一步不慎,令她险些跌倒。 我听见她轻呼一声,皇上应是及时地托住了她,却没有开口关怀。 我早知她有备而来,却不想她周密至此。 容妃娇弱道,“万幸有皇上在,否则臣妾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没有回头去看,但我猜容妃此刻一定满脸堆笑地依偎在皇上怀里;我不知道皇上此时是什么表情,但我猜他没有松开扶住容妃的手。 我捂住胸口,强撑道,“本宫无碍。”而后直起身子,抽出歆儿与妍儿分别抱扶的双手,独自前行。 途经几处寒梅,本是梅香动人,我却终于落了泪。
第47章 请旨赴宴 腊月初十,我向皇上请旨,欲赴后日忠勇侯与洛府嫡女之婚宴,按理说我…… 腊月初十,我向皇上请旨,欲赴后日忠勇侯与洛府嫡女之婚宴,按理说我与皇上多日来一面未见,好容易我主动求见一回,却是为了这事,加之婚宴在即,我拖到此时才来请旨,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允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皇上只踌躇片刻便点头应允了,同时表明后日要与我一同前往。 我垂首立在御案前,不敢相信亦不能理解,且惊且喜,一动不动。 皇上道,“还有何事?” 我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皇上道,“无事便不必在这儿杵着了。” 他这是要让我到一旁坐着还是回永乐宫去? 我眨巴眨巴眼睛,“那…臣妾告退。” 我可不想在这无趣乏味的恪勤殿里干坐着。 皇上沉闷地“嗯”了一声,继续埋首批折子。 我径直走出正殿大门,长长地舒了口气,想不到此事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回永乐宫的路上,歆儿再三问我,“皇上果真没有怪罪娘娘?” 我不厌其烦道,“本宫不是说了没有?皇上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同意了,只不过到时皇上要与本宫一同赴宴。” “一同?”歆儿大惊,“皇上竟不仅同意了,后日还要与娘娘一同前往?” 我横她一眼,“你几时变成鹦鹉了?” 歆儿撇了撇嘴,“娘娘竟还有心情打趣奴婢。” 我扶了扶额,“本宫倒真没有心情,只是你一味的大惊小怪、鹦鹉学舌,使得本宫烦上加烦。” 歆儿,“……”总算闭紧了嘴巴。 回到永乐宫后,我打了个盹儿。我接连多日睡不安枕,不想今日小睡竟意外得了好眠,醒来后神清气爽,一改疲态。 妍儿送来安胎药,我当饮水一般饮尽,这数月的安胎药真正是苦麻了我的舌头,便是陡然瞧见其乌漆嘛黑地映入我眼帘,我也不会吓得一哆嗦了。 算算日子,这月一过我这胎便满三月了,度过了最不稳定的前三个月,后边也可安心许多了。 想想前些日子,我本该黯然神伤,甚而以泪洗面,可为我腹中骨肉着想,我不得不振作精神,从年少幻梦破碎的悲伤中走出来。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为母则刚的力量,为了我的孩子,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规避其害,安然度日。彼时落了半日的雪,如今也已融化成水,待旭日东升,便渐渐不复存在。或许过些日子又会下雪,但我的心不会再为之悲恸。 年少时,学堂里,我坐在后座,常在课上暗暗凝望的那个清逸背影,终将封存在我的记忆里。而那些我为之心动的瞬间,那些渴望靠近却又怯于上前的纠结与犹豫,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会让我心里又苦又甜。 我如此平静且迅速地度过了悲伤期,连歆儿都感到惊奇,不断试探我是否是在佯装无事,明明心在滴血,表面上还跟个没事人一般。 但她时刻关注着我,始终没有发觉我表现出过分的不适与悲伤,至多是发发呆,事情做到一半便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罢了。 我虽一贯懒散,但分内之事还是会亲力亲为的,只是可能略有拖延罢了。 因此,歆儿不会因为我注意力分散而大惊小怪。反言之,若我聚精会神地做某件事,或是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她才会觉得我不正常。 姜禾避开我多日,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一些事,竟在我闲庭信步时主动出现,指着那几盆墨兰跟我讲道理,“奴婢也曾走过弯路,也曾费尽心血培育兰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日复一日地枯萎凋谢,可当奴婢不那么专注时,它却成活了。太过于执着某事往往适得其反,不若顺其自然,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闻言感叹道,“造化弄人啊,本宫早已不再奢求,得过且过罢了,可有时又觉得人活一世,若不能顺自己的心意,活着却有何意义?” 姜禾道,“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有时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因为生来便要担负起各自的责任,幼时平安健全地成长,少时读书学艺,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待到长大成人,便该成家立业。若能一展宏图、大放异彩自然好,若不能,也当顺命。这世上何曾有人事事圆满?人活着便是为了活着,不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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