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若无他事,便各自回宫去吧。” 众妃嫔道,“谢皇上,臣妾告退。”纷纷起身,恭敬退下。 玉妃暗暗瞧了皇上一眼,可皇上的目光只从众人身上扫过便移开了,并未在谁身上停留,连她也不例外。玉妃轻轻咬唇,又看了看我,可她也不好多做逗留自讨没趣,只得含恨带怨地走了。 没能跟皇上单独说上话,想必她心里很是气闷吧。可我觉得她虽是气量小了些,但还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丧心病狂之事。反倒是其他人,一个个要么喜怒不形于色,要么表里不一虚情假意的,难相处得很。 皇上转向我时,前一刻的面无表情就变成了眉梢带笑,领着我再入静室。 我竟万幸他没牵着我的手走去,不然我这仇恨值可真要拉满了。 我原想着早些回宫用膳,哪知皇上命人在偏厅设下了一桌素食,与我及两位太后一道享用。 我心知定是太后有话要嘱咐我,无非是叮嘱我小心照顾好胎儿之类的云云。果然一上桌,仁宣太后就先行问道,“皇后近来食欲如何,口味上可有何变化?” 我看着一桌寡淡的膳食就食欲缺缺了,“回皇额娘的话,儿臣一切都好,就是胃口小些,偏爱酸食。” 仁宣太后疑虑道,“哀家原以为皇后这段时日闭门不出是害喜的缘故,怎么皇后这两个多月来都没什么反应?” 我呛咳一声,忙反应过来,干笑道,“可能是因为儿臣幼时勤加锻炼,所以身体素质一向都比较好,除却常常乏困之外,没什么别的不适。” 皇上适时道,“这点儿臣也是知道的。” 我惊疑不定地瞄了他一眼,他又知道什么了? 仁宣太后稍显讶然道,“这倒是好事。” 端敬太后道,“但头三个字总还是要多加注意,时时当心自己的身子。尤其皇上要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我脸上一红,这言下之意不就是… 皇上看了我一眼,微微低着头道,“儿臣明白。” 其实这里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可端敬太后非得补充道,“哀家知道你与皇后夫妻情深,难舍难分,可眼光不能局限于当前,为了皇嗣着想,皇上在皇后诞下龙胎之前,还是尽量少在皇后宫里留宿吧。” 这也说得太露骨了… 我都快坐不住了。 皇上又看了我一眼,“儿臣心里有数,请额娘放心。” 仁宣太后接着道,“依哀家看,元妃温厚,容妃心细,玉妃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们三个各有各的好处,对皇帝也都是痴心一片。皇帝既已纳了她们三人为妃,便该好生待着才是,莫要厚此薄彼,甚至于置之不理,任是惹了谁伤心,都不利于后宫的安稳太平。皇后一向大度,想来也如哀家所想,皇帝平日里再如何政务繁忙,也总要抽出些时间来到各宫妃嫔们那儿去看看。” 皇上道,“儿臣自当谨记皇额娘教诲。” 我心想,元妃、容妃和玉妃是何时讨了太后欢心,竟使仁宣太后亲自规劝皇上到她们宫里去,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把我也给拖下了水。 端敬太后这时才道,“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赶紧动筷吧。” 我与皇上自然一齐道了声“是”,用膳过程中两位太后又不时对我说上一句“平日里莫要到处乱跑,就是出门走走,也定要当心路滑,注意脚下”,“饮食需谨慎,任何进到肚子里的东西,都要问过太医能不能吃”,“多休息,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跟皇帝好生商量,皇帝若不管你,便来找哀家,哀家为你做主”等。 我虽一贯不喜听人唠叨,但这一向是无可避免的,毕竟是长辈们的关心,小辈只能一一听着应着。说一句“儿臣谨记”并不代表我真的会牢记于心,而只是我当下没有发呆,正洗耳恭听的意思;说一句“谢皇额娘与额娘关心”,也不过是应付之辞。 只是“当心路滑,注意脚下”这句话,我分明感到耳熟,一瞬间就想起了两年前中秋宫宴那晚在月桂林里遇见的人,神态也就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皇上偏生给我盛了半碗清桂银耳羹,甜味入口,桂香萦绕,我心里却感到恍惚。 好容易用过午膳,两位太后也预备各自回宫去了,皇上却单独携我至东面的慈航殿拜祭观音菩萨。 照例是上三炷香躬身拜三拜,而后皇上双手合十在观音像前极其虔诚道,“谢菩萨保佑,朕的乐儿能为朕怀上龙子;还愿菩萨保佑,乐儿能平安顺利诞下皇子。” 我悄摸看了看他,看来他一心只想要皇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所谓母凭子贵,我原该比皇上更盼望能生个儿子才是。 但我此时,只因为皇上想要皇子,才觉得还是生儿子好,人人都能如愿,皆大欢喜。 从观音殿里出来,我没来由地问道,“皇上常常向观音菩萨祈愿么?” 皇上道,“朕往昔只求过两回。”又看着我道,“这是第三回 。” 我道,“那第一回 ,皇上求的什么?” 彼时穿堂风吹起落叶,发出一点沙沙的响,衬得我与皇上之间格外静谧。 皇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前后不搭调的话。 他道,“若皇后与朕所求相同该有多好?” 我纳了闷了,他都不告诉我他所求为何,又怎知我心里有何所求? 但皇上已转身向外走去,显然是不愿多言,我也只好默默跟随于他身后。
第11章 少时心动 永乐宫里,我让歆儿在前院中设了张躺椅,她自发地往上头铺了张颇为厚实的软褥…… 永乐宫里,我让歆儿在前院中设了张躺椅,她自发地往上头铺了张颇为厚实的软褥,我懒懒地躺着,她又往我身上盖了张薄毯。 我不禁失笑,“又还没到寒冬腊月,你倒生怕我冻着。” 歆儿替我把薄毯盖盖好,“娘娘如今是怀着身子的人,可受不得一点风。” 我道,“这才刚多久,若是日日都要这样费心将养着,可不得把本宫闷…” 歆儿极其迅疾地捂住我的嘴,大惊失色道,“娘娘,可说不得那个字啊。” 我点点头,她收回手在我跟前行礼,“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犯上的。” 我道,“起来吧,本宫又没说怪你。” 歆儿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我满面的倦色,“娘娘,为何您从奉先殿回来便好像十分疲累的样子,皇上都送您到门口了,怎么也不进来坐坐饮杯茶再走。” 我眼皮渐渐沉重,“皇上政务繁忙,亲送本宫回来一趟已是皇恩浩荡了,本宫岂能奢求更多。往后这样带有埋怨意味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束手束脚,我怎能不累,可太后关心皇嗣实属应当,我不仅不该当作负累,反而应当感恩才是。 歆儿犹不放心道,“娘娘要不回屋去睡吧。” 我喃喃道,“本宫不睡,就是躺一会儿。” 一转眼我便进入了梦乡,虽然好似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可梦境太乱,画面太琐碎,让我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梦醒之后脑袋反而昏沉了。 我从躺椅上缓缓坐起来,妍儿忙上前来,“娘娘醒了。” 我问,“本宫睡了多久?” 妍儿道,“约摸一个时辰,” 我让她端盆热水来,用热毛巾敷了敷脸,再洗了洗手,又喝了杯热茶,方才觉得精神好些。 歆儿过来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从前不开心的事了?” 我轻轻笑道,“本宫以前有过不开心的时候么?” 歆儿脱口道,“娘娘年少时刚从国子监退学那两年,情绪一直挺低落的。” 我愣了愣,叹息道,“是因为父亲执意要娶娴娘之事罢。” 歆儿露出一副回忆过往的神态,“可奴婢觉得,不仅仅是为着这个。” 我又愣了,“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歆儿面上露出一丝丝难为情之色,讪笑道,“因为娘娘心里有了惦记的人,大概就是少女思春的情怀吧。” 我作势抬手往她脑门上一敲,但因我身子绵软起不来,便没有敲到,“胡说,本宫那时年方十一,尚未及笄,思哪门子的春?” 歆儿笑道,“可娘娘从六岁时起,日日口中念叨的便是您用心关怀的三皇子殿下。” 我讶然道,“三皇子殿下?本宫念叨他什么了?” 歆儿掰出手指头来数数,“最初是说殿下太过木讷,寡言少语又总板着一张脸,不好相与;后来又说殿下贵为皇子,竟然什么人都能欺负,吃了暗亏不好吭声也就罢了,明摆着骑到他头上来了,他竟还能忍气吞声,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看着都让人生气。” 我心道,我生什么气,是他被人欺负,又不是我被人欺负。从小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逆来顺受,打落牙齿活血吞,我认为这都是自己无能懦弱的表现。 歆儿仍在指手画脚道,“再后来娘娘自诩为皇子殿下的老大,常常站出来给殿下撑腰,不叫别人欺负了他,娘娘总说这是您侠士精神的体现,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之后娘娘但凡是去了国子监,便都跟殿下待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有殿下在的地方,便有娘娘;有娘娘在的地方,便有殿下。” 我干咳一声,“本宫那时与殿下情同手足,为了能时时照看他,本宫自然要常与他在一处。” 歆儿哧地一笑,“难道娘娘不是因为功课不好,先生讲学时不是打瞌睡,便是折纸画乌龟。为免在先生提问时支支吾吾答不出,或是胡扯一通遭人笑话,娘娘只得在课后询问旁人。娘娘倒是想问那贤亲王府的世子周勉,从而与之多亲近亲近,可如此一来就暴露了娘娘的无知无才。娘娘唯恐在他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只好求助于旁人。而无人问津、秉性沉默的三皇子殿下,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心里突突地跳了两跳,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诚然本宫年少时不好学不求知,但也绝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歆儿垂下双手,扁了扁嘴低着头。 我道,“起码本宫画的不是乌龟。” 这下不仅是歆儿,连一旁听了一耳朵的妍儿都在一愣之后,扑哧笑出声来。 我起身回屋,经歆儿这么一提点,我恍然想起梦里关于我到国子监听学时的某些场景。我记得我借替周赴出头为由,软磨硬泡地求着他给我讲解书中文义。 不知怎的,博学多才的夫子所讲,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可比我还小一岁的周赴所说,我却听得无比认真。许是课上打瞌睡睡饱了,下学后我便格外精神。待旁人走后,唯有我和他留在学堂,他便将今日所学向我复述一遍。 我俩挨得很近,因年纪尚幼就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当然我心里确实不曾有过乱七八糟的想法,顶多是觉得他虽未长开,但五官摆在那儿,再怎么长也差不了,日后必定是个丰神俊逸、翩翩出众的男子。更重要的是他声音意外得悦耳动听,从小就有一股沉稳持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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