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不知道要小心,就怪我当时没下去手。不过一个瞎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她命不久矣,苟延残喘罢了。你派些人去探探,看看死了没?” “是!”苏嬷嬷力道适中,手指温热,摩挲着淑太妃头疼的地方。一个月来风起云涌,颜家深陷泥潭,太妃连夜奔走,耗费了巨大心血,后来又闭门不出躲避风头,着实是累极。 “太妃,听宫中的眼线说,圣上在调查宫中妃嫔的情况。” 淑太妃抬了抬眼,嗤笑,“宫中不过才几个嫔妃,都是些独守空闺的主,同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太妃们有什么两样。圣上啊,冷情冷性,对后宫之事是半点都不上心。御极以来,半点子嗣的影都没见到。这百年后基业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 思及子嗣,淑太妃的眉心深深皱下,“齐王妃那头怎么样了?” 说什么别人家的事情,自己家的事还一团糟,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这姚晚棠是半点都不中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亏得子期如此宠爱她。不如趁早退位让贤算了。” 苏嬷嬷低下了头,“王妃娘娘把派去了御医都挡在门外了。平日里闭门不出,听说是抑郁至极。” 淑太妃一拍桌子,茶盏抖动了几分,胸膛剧烈起伏,怒容未消,“抑郁至极?我看干脆就自请下堂,省的拖累子期没个一儿半女。” 此时,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齐王来了。 听到这话,淑太妃连忙站起身来,“快请进来。” 跨过了门槛,裴晋北端正行礼,“见过母妃。” 淑太妃上前去看着这多日的不见的儿子,刚刚的怒火全淹没,担忧和喜悦交加,摸上了他的眉梢,藏不住的关切,“你看你都瘦了,子期。” 屋漏偏逢连阴雨,颜家出事,儿子也出了大事,先是受颜家影响朝堂之上当众被驳斥,后又因牵涉进边境通商事宜而兵围王府,而王妃小产的事想必对他打击颇大。 裴晋北将淑太妃扶到座椅上请她坐下,面容有些严肃。 见他不说话面色不佳,以为他是因为姚晚棠这般情态,淑太妃安慰道:“王妃怎么样了,你别灰心,孩子还会有的。” 裴晋北抬起头来,向来端正清和,温和儒雅的他破天荒的有些颓唐,眼圈里带着彻夜未眠的红血丝,眼底乌青显得冷厉。 正打算再劝慰两句的淑太妃却被他下一句生生噎住,“母妃,你是不是带走了星楚?” 淑太妃下意识地手指在衣裳上划过,面色有一瞬的凝固,但很快恢复过来,“什么星楚?” 可裴晋北一直紧盯着她的全部反映,他眉峰冷肃,“雁门关,缪星楚。” 他简单的六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重重压在了淑太妃的心上。 “莫不是你在边关养的红颜知己,若是不见了,合该自己去寻,来找母妃作甚?再说了,我竟不知你在外头养了人,那该早早接回来,你这个年纪,连个孩子都没有,让母妃操碎了心。” 裴晋北霍然起身,面色不虞,他冷着一张脸,手握紧拳头隐而不发。 “我人都寻不到何谈接回来?母妃,我知道你都知道。现在儿子只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淑太妃气极,横眉冷对,既然能找到她身上,看来是知道了是她带走了缪星楚。如今来问她在哪里,估计是不知道缪星楚的下落。 “我若不是查到了她下落,怎么会知道我的好儿子在背后瞒了我怎么大的事情。子期,你是不是糊涂了,明知道你的婚事至关重要,你还在边关娶了个孤女。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当年是母妃偏要我娶姚晚棠。我是迫不得已。” 听到这话的淑太妃半眯眼眸,嘴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迫不得已?大抵天下男子都有那句迫不得已,若真有所爱,何必言之凿凿,不过是左拥右抱的借口罢了!”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天下薄幸郎都是一副面孔,当年入宫前说要娶她的人,转眼另娶,只道一句迫不得已便抹去了全部的恩爱情意,何其可笑。深宫几十载,她早就不再相信这些鬼话。 “母妃,儿子现在只想知道星楚在哪里。” “找到她有何用?你已另娶,红妆十里迎了新妇入门。你找到她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让她做妾吗?她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 连日来的思索和烦闷都齐齐涌上的心头,此时面对淑太妃避而不谈,裴晋北面上浮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母妃,纪凡是普宁观观主,她同你有关联,星楚是不是在普宁观?” 淑太妃深深看他一眼,眼底尽是失望,“子期,你有想过如何同姚家交代,王妃刚刚小产,这个时候领人回去是在扎她的心。” 得到了答复后的裴晋北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儿子自有分寸,就不牢母妃担忧了,儿子告退了,母亲早些安歇。” 他甩袖大步就要往门外走去。 淑太妃陡然放大了声音,气得面红耳赤,“你去有什么用?我早给她下了剧毒,她命不久矣。你若是寻到她,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藏着,别带出去惹人猜忌。” 裴晋北的脚步一顿,猛然回过头来,看向了坐着气得不轻的淑太妃,“母妃,解药呢?” “没有!”淑太妃冷冷丢下两个字。 裴晋北目光灼灼,紧盯着淑太妃,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母妃何必骗你,这药我没有解药,要生要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裴晋北紧咬着牙关,握拳的手骨骼响动,眉骨深皱,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大步走去。 “你听到母妃说的话了吗?”淑太妃起身,望着裴晋北远去的背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八个字仿佛是从牙关中泄出来的,字字有力如刀锋。 殿内空荡荡的,沉寂在其中如死水,只余风声呜咽。 淑太妃缓缓坐了下来,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光影打照下,她的脸格外的苍老,刚刚那一动气,更是老态毕现。 苏嬷嬷一脸担忧地上前,“太妃。” “去,现在就去,看看人在不在里面。若是在,找机会杀了。” “可王爷……” “他对那女子看来是动了真情。男人便是如此,可以一面宠爱着这个,心里还能藏着那个。我就说总觉得他和姚晚棠的相处有异样,深情久了,都成了脸上一层皮了。缪星楚迟早是个祸患,我不能看到他自毁前程。” 淑太妃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今日这一遭属实是没有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齐王府主屋。 姚晚棠躺在美人榻上休憩片刻,她眉眼染上忧愁,连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梦里混沌一片,昏昏暗暗中,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带着凤冠霞帔的自己,笑语盈盈,满怀着对以后生活的期许。 早就听说了齐王裴晋北俊秀神朗,丰神俊逸,君子之风,一贯待人严格的父亲也对他赞誉有加。 十里红妆,她嫁予他为妻,从此恩爱不疑,长相厮守。 一袭嫁衣她坐在了屋内,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般扑腾扑腾地跳着。 但下一秒她被推入了无尽的深渊里头,不住的往下坠落,看到了四处的黑暗里若隐若现的女子背影,越来越明显,直直扑到她的脸上,像是绳网要她把束缚住,片刻都不能喘息。 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姚晚棠拼命呼吸着,额头的细汗密密麻麻,更显苍白。 小产后她郁郁寡欢,时常厌倦身边的人事,肉眼可见的消瘦颇多。 听到了剧烈的呼吸声,赵嬷嬷连忙赶了过来,“王妃,怎么了?” “没事,就是魇着了,我缓会就好。”姚晚棠半阖眼眸,睫毛上都沾染了汗珠。 赵嬷嬷只好替她顺着背,一边让人送水过来。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禀告王妃,明大夫来看诊了。” 姚晚棠定住,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嘴角却弯了弯,“好啊,请大夫进来吧。” 赵嬷嬷有些不解,“娘娘……” 王妃明知明大夫有问题还让人过来是要做什么。 拂去赵嬷嬷的手,姚晚棠坐了下来,也不理会赵嬷嬷,眉眼里藏着古木无波的死水。 明大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见过王妃娘娘。” 一把山羊胡老长,他见过礼后便站在了一旁,等待着诊脉。 赵嬷嬷送上了一块白色锦帕,明大夫便上前去探起了脉来,沉思片刻,道:“小产后娘娘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平心静气。” “明大夫你说,本宫还会有孩子吗?”她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平淡温和。 可明大夫却心一咯噔,抬头正好和姚晚棠的视线对上了,莫名有些紧张,“娘娘若调理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不知为何,今日的王妃让他感觉到了陌生,一阵心慌涌了上来。 若是让王妃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把他生吞活剥了,正想着,藏在袖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腕,姚晚棠清冷冷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此,我且等着。” “明大夫照看了我身子许久,嬷嬷,看赏!” 赵嬷嬷听到吩咐后便走上前去递了一个荷包。 明大夫心里有鬼自然是惴惴不安,勉强压下心来他接过了红包,道了谢。 走出主屋后他一抹额头上的冷汗,脚步加快,心里的不安愈发地放大。 待明大夫走后,茶杯碎裂在地的声音响起,姚晚棠面上压抑着怒气。 “他怎么敢!” 一个明大夫便能说出很多问题了,她身边到底被人安了多少的钉子,三年沉溺在深爱的美梦里,如今细细想来,便发现了从前许多她忽略的东西。 “去查,把明大夫这个人给我查清楚了!” “是!” 赵嬷嬷走上前去,“娘娘别担心,老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这院子上上下下都给我查一遍,暗中来,别露了马脚。” 思索过后,姚晚棠像是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来,“王爷现在在何处?” “王爷今日入宫了。我们的人也不能跟的太紧,怕被王爷发现了。传递消息都十分谨慎。” 赵嬷嬷有些心神不安,那日王妃从外书房回到主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所在了屋里不许任何人进来,之后又暗中派人探查王爷的行踪。 难不成王妃是怀疑王爷做了什么吗?想到这里,赵嬷嬷脸色一白,王爷和王妃三年恩爱,她们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王爷那般宠爱王妃,甚至不惜顶撞太妃也不肯纳妾。 “王妃,若是让王爷知道了……” 姚晚棠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看到赵嬷嬷有些惊慌的神色,忽而笑了,“嬷嬷在想些什么,我不过是担忧王爷的安危罢了。近来京中多事,万事都小心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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