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这般高兴是为着王府没什么大事,毕竟这几日王府里的人都被吓得够呛。 可听到这话的赵嬷嬷却高兴不起来,王妃本就为了子嗣和缪大夫的事情跟王爷大吵了一架,两人最后不欢而散,王爷后来也整日不在府内,夫妻俩闭着门吵架下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嬷嬷只知道王妃心情差到了极点,郁郁寡欢,本来就没养好的身子更弱了些。 可现在王妃不在府中,而王爷来了,这可如何交代? 赵嬷嬷慌了手脚,一下冷汗涔涔。 眼看着裴晋北越走越近,赵嬷嬷愈发心慌,一颗心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里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感受到王妃这次出去肯定和王爷有关。 “王妃呢?”裴晋北语气平和,像是平日里来见王妃一般,可赵嬷嬷分明从他的眼神里探查到了几分他毫不掩饰的压迫和冰冷。 勉强压下心神,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脑子飞速旋转,“王妃今日午后便回了娘家,老太爷身体不好,王妃说想回去看看。” “是吗?”裴晋北微抬眉峰,眼底藏着几分意味不明。 赵嬷嬷扯着笑,“王妃盼着您回来,都在府中着急等了几日了。若不是姚家传话来,娘娘肯定欢欣王爷归来。” 撒谎,裴晋北如何看不出她紧张的面容和焦虑的神态,明明是秋雨时节,赵嬷嬷额头上覆的一层冷汗,做不得假。 那日所有的叙话全都是闭着门他同姚晚棠说的,那一日她愤恨和痛苦的眼神裴晋北还记得清清楚楚,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怎会期盼他回来? 可姚晚棠不在府中,又撒谎去了姚家,她能去哪里呢? 料想这嬷嬷也不会知道些什么,裴晋北极具压迫的一眼扫过去,赵嬷嬷立刻心虚地别过了眼。 “如此,本王明日便去姚府接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一句话说得赵嬷嬷是背脊一僵,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哪里知道王妃去了何处,到了明日又如何交代,到时候还有姚家那头的事了,老太爷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二爷身故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是大悲,若再又什么刺激,怕是…… 赵嬷嬷哀愁地看向了外头的天色,心中忧虑更甚。 走出主屋的裴晋北脚步不停,步子越来越快,他越想越不对劲,走到了连廊处停了下来,心头一阵不安冒了出来。 他藏星楚的地方十分隐蔽,按理来说,她不可能寻到那一处才是。 想到过京城戒备会森严,沿途肯定会设置关卡,他暂时不敢动了将人送走的念头。他一开始设想的是拖,只要把星楚先带走,才能图以后。 那日他得知了礼部在准备封后大典便感到不妙,当机立断决定先下手。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招来后患,可他没有时间去细思,再有一日她便要入宫,他的手再怎么样也伸不到宫里去,再者那日晚棠说出要和离一事,第一时间他心头一松,隐秘升起来的希望微弱,慰藉他对星楚的愧疚。 至于那一日他在雪霁居门外听到的欢好声更是刺激地他失了理智,他失去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得到,嫉妒使他发狂,悔恨如潮水翻涌。 五日了寻不到人,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兄还睡得安稳吗? 思及此他的心里升腾起了强烈的报复感,连带这满身的鞭伤都有了痛快着。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方式便是按兵不动,反正他不动,别人也不可能寻到星楚。 可…… 现在变故出在了晚棠的身上,她今日究竟去了何处? 裴晋北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那日他抓到了姚晚棠跟在他身边的眼线,若是…… 现在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让他怀疑,前方迷雾重重,看得不太真切。 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双拳也紧紧握着。他不知道若是姚晚棠寻到了星楚,会对她做什么?她性子刚烈,眼底最容不得沙子。 裴晋北同她相处三年,自是知道她的秉性。 越这般想越是心头乱如麻,就是五日里受了重刑也没有此刻的心烦意燥。 他忽然想起整座王府都戒备了,为何她能出去,势必是有人刻意放她出去。 目光变得深幽,他嘴角划过了冷笑和残忍,步子加快,衣袂如飞,洒落的秋雨蒙蒙覆在了他的衣袍上。 王府内隐秘的一角有一处衰败干涸的井,相传里头埋了无数的死人,听些瞎了眼的老仆人说半夜里传来过冤魂的惨叫,阴气十足,故而久而久之荒草遍布。 此时这里还有未烧干净的纸钱的痕迹残留,想必是掩人耳目的奴婢悼念着什么。 暗夜里悄然无声,启动机关打开巨石板,拨开荒草,一个人影瞬间消失。 好似传来什么声线,擦亮了火烛,夜黑风高,显得格外幽森恐怖。 谁都不知道,这传闻埋死人的枯井下是一条极长的通道。
第82章 可我情愿再也不见你。 门嘎吱作响被推开, 姚晚棠披着满身的风霜和疲累走了进来,她眼前已有些模糊,连带着推门的动作都没甚力气。 一路的颠簸她眼底带着明显的倦累,因着走了许久的路她走进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差点倒下去。 外衣上的薄霜铺开一层寒凉, 鞋上沾染了脏污的泥土, 深一块浅一块让人看不出原来的华贵。锦绣衣裙上多了几条划痕, 撕裂开矜贵的丝绸布料,一路的枝叶密布还在她手上留下了斑驳的红痕, 有些渗出些血来, 不过经过雨水的浸泡,已有些发白刺痛。 发丝凌乱着, 湿软的发贴在了额上, 面色红白交加, 发红的眼圈还带着泪痕,眼尾耷拉, 看上去憔悴极了。 看到了姚晚棠的身影,缪星楚先是一惊, 连忙起身到门口去扶住虚弱的她,“怎么是你?” 上下看了看她, 哪里还有往日那个矜贵如此的王妃模样,如此想来心沉了几分。裴晋北不会丧心病狂绑了她不够, 还要对王妃做什么吧。 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外, 那哑婆眼睛精明的很,若是让她知道了有人来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 姚晚棠喘着气, “别看了, 我已经让人把她打晕绑起来了。废了老大的力气,一开始侍卫还轻敌,哪里知道一个老婆子力气那么大,蒲扇大的巴掌。” 她缓了缓心神,勉强平复作乱的呼吸才继续道:“这地方藏得过深,我也是碰碰运气才找到了,路途中机关密布,看守的人也隐蔽,我折了不少人进去,现在跟着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言下之意是现在她们势单力薄,要出去怕是不容易。可若是不走,迟早被人发现异样。 缪星楚将她扶住,一步一送到了桌旁让她坐下来,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外头天冷,先暖暖身子。” 见她喝了热茶后恢复了些血色,缪星楚替她诊脉,面色有些难看,“你身子这般虚弱,还淌这趟浑水干什么。连日的操劳和路途奔波,你已然力竭。” 姚晚棠哪里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一路颠簸寻路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精气,能找到这里完全凭的就是一口气。 可眼下这种情况哪里顾得什么,她连忙抓起缪星楚的手腕,满脸着急,“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当务之急是要把你救出去。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裴晋北被“押解”入宫,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整个京城都戒备了起来,城门设卡,家家严查,像是在寻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不由得想到了裴晋北。所以她怀疑可能是缪星楚失踪了。 派去仁安堂和普宁观的暗卫都碰了壁,加上裴晋北三无日一点回府的动静都没有,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不料话还没说完她就摸到了一手的冰凉,她顺着感觉摸去,发现是一条极长的银白色锁链,从床榻到桌旁,甩动一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这一声仿佛鞭打在姚晚棠的心上,她一瞬间面色发白,立刻起身去查看这链子。 “这什么玩意能打开吗?” “能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我手头也没有东西,唯一的一把匕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身上了。” 姚晚棠眉头紧皱,拉扯了那断的链子,接着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拔掉剑鞘,寒光下显现,她试着去割那个链子,但是她从小娇生惯养,力气太小现在又没什么气力,很快就手臂酸痛。 烛火幽幽,打照进她眼眸中生生惹得一阵刺痛,眼尾被风一吹刺激地留下了几滴干涩的泪珠。 缪星楚叹了口气,接替过她手中的匕首,“我来吧。” 然后发力去磨,一下一下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让她不由得皱紧眉头,下意识想要停手,才想起那看着她的哑婆已经被人打晕绑起来了。 姚晚棠有些怔楞着坐着,没力的手腕垂落在桌上,皓腕凝霜雪,几抹枝叶的划出的红痕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裴晋北莫不是疯了,竟把你掳掠到了这个地方。那日我提出和离,他怕是要高兴坏了吧,他想娶你,自然是巴不得我赶紧退位让贤,省的我碍地方。” 她喃喃自语,声音极轻极轻,如羽毛在空中飘过,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闻言,缪星楚抬起头看她沮丧失落的神情,叹了口气,“他非良配,你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也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名的,缪星楚的心里升起了感同身受的悲悯,那日她被淑太妃告知真相,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不得不接受,其中五味杂陈,辛酸苦辣无人能解。 “三年无子我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冷遇,淑太妃欺我辱我,外头人白看热闹,唯一撑着我的就是他对我的好,可现在告诉我,什么情意、名分都是假的,我如今的体面就剩下齐王妃一个空壳。他既钟意你何必同我虚与委蛇,我姚晚棠不是什么横刀夺爱的主,他为了权势娶我,现在又后悔了,什么话都给他说尽了。” 窗外的雨裹挟着几分寒凉飘进了屋,爬上了她的肩膀,她浑身冰凉,指尖也在颤抖,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她的心凉。 镜花水月成空,黄粱美梦乍醒。 见用匕首也搞不开这铁链子,缪星楚索性不再白费力气,将匕首放在桌上,握住了姚晚棠冰凉的手,“既准备和离,你来寻我做什么,白白搭上自己。” “我知道你不想跟他有半分关系,他不仁义掳了你,我不能白白看着你跳火坑。星楚,你我的人生,不该浪费在他的身上。” 她垂眸,“再说了,若不是你,我还没有那么快知道孩子的事情,我还在怪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争气,辛辛苦苦怀上了孩子还掉了。”惨然一笑,她反握紧了缪星楚的手,“后来才知道,不应该怪自己,一切都是拜裴晋北所赐。这样的人,我凭什么怪自己。我爹娘把我捧在手心里疼,不是让人作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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