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他没有大碍,白婉松了口气。 他忽地问:“婉儿,你在担心我?” 他颇有点听风就是雨,白婉踩他一脚,见他吃疼,便又刻意碾了碾道:“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差点被杀死,我担心难道不正常?你千万别多想。” 她踩得绵长力道却不大,仿佛没有踩他的脚背,而是踩到他心里。陆松节嘶了声,告饶道:“好婉儿,我不敢想,你再疼疼我。” “油腔滑调。”白婉忙撤了鞋。 “陆松节,等你得了空,便和我去看看杨姑娘吧?她替你挡了箭,不论如何,你也不能丢开她不管。” 陆松节不免奇怪地盯着她,一时捉摸不透:“婉儿,你不是不喜欢我和她来往?她那里我自会处理,你不必亲自去看。” 白婉道:“我为什么想亲自和你去看?” 她只想让陆松节当着她的面亲口告诉杨思盈,他不爱杨思盈。且……“你若没有错表情谊,她会豁出命替你挡箭?” “难道婉儿希望方才倒下的,是我?” 他这么说,反倒把白婉逼得没了话。白婉不对没发生的事做设想,不论陆松节还是杨思盈,她都不希望出事。白婉无奈道:“元辅大人,你的脑子里应该多装些经世治国的东西,而不是把我想得这么不堪。” 陆松节说不过她,便合了她的意,先设法把她送回小宅。待他安置妥当,再差人接白婉去杨府。 据说给陆松节射箭的是附近山里的猎户,原因仅仅是不满意他的税改之策,认为陆松节提议把所有缴税的东西都换成银子,他们猎了野味,还得到集市上设法兑换。其间无数周折,越想越气,一时冲动。 陆松节当然不相信,把人落到诏狱里吃了遍刑罚,最后把锅扣到了一直激动反对他推行新法的几个官员身上。 太后上官氏亦觉得兹事体大,请赵恒从重处罚,杀一儆百。 赵恒朱笔一勾,那段日子,盛京诏狱血流成河。 * 白婉得知,杨思盈未伤及要害,只是箭伤没入肩胛,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发了两次高热,才勉强从鬼门关走回来。 她本就纤弱,醒后一直躺在床上,连喝药也费劲。将养了一阵子,脸上的肉都陷了进去。 陆松节在杨府外踟蹰,不知是否进去。 “婉儿,她现在身子不好,你这样会气得她病重的。” “你是不希望我找她,还是希望她不知我?”白婉刻意缠上陆松节的五指,收了收。陆松节受不得她这样,不禁扣紧了。 可他还是不想带白婉进去,把她拉到窄巷,好生安抚道:“婉儿,你也看见了,有人不喜欢我想杀我,你这时站在我身边,不怕吗?”他似乎不想给白婉回答的机会,补充道,“就算你不怕,我也怕,婉儿。将来我出了事,他们不知你,我还能设法把你送走。” 这个问题,白婉回去后反复想过。 “不论如何,杨姑娘都是局外人。如果你不能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我,你说的半个字我都不会相信。陆松节,你最好不要把你在官场上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已经受够了。” 当然,他如果能兑现他的承诺,白婉可以稍微怜悯他,最后信他一次。 至于那些不幸的设想,白婉不好揣度。但真有那么一天,让她心安理得地看着陆松节死了,她也做不到。 他是这样俗气置顶,她不好揣测,如果她真的成为他的软肋,他能不能如所说的那样受不了。
第48章 张幺妹 陆松节终于无法劝服白婉。 杨思盈本就好了许多, 他只是不想白婉破坏他的安排。可现在白婉已不听他的。 她的手骨刻意硌了下陆松节的五指,让他知晓她的态度,陆松节不得不缴械投降。临到杨府内, 白婉却还是松开他的手。来之前, 陆松节便让她乔作陆府家丁,入了府自然不能和他拉拉扯扯。进到次间, 她才没再掩饰。 杨思盈几乎一眼认出她,屏退左右,嗽喘道:“白姑娘怎么也来了?” 从受伤后,陆松节便周道地替她请郎中, 送补品, 让她想入非非。她盼着陆松节,而不盼白婉,乍然见了,难免不舒服。 白婉淡道:“你为陆松节挡箭受伤, 我自然得过来看看。” 她这话叫杨思盈不舒服,之前陆松节不是说, 带她去西灵观不过顺路而已,可白婉这样,分明是以陆松节内人自居。 杨思盈指尖不自在地攥了攥身下褥子, 轻声道:“托郎中的福,我已没什么大碍。白姑娘的心意我领了……陆郎,你们今儿怎么碰到的?” 她像是不死心, 咬着唇问。本就干涸的唇, 也被她咬出些许死皮。白婉便转眸, 看着陆松节。 默了会, 陆松节终于道:“不是顺路碰见, 是我去接的婉儿,她说想代我替你问声安。” “你们……”杨思盈呼吸陡然一滞。 “婉儿仍是我的妻。”陆松节既说出口,也不怕她追问,接着道,“杨姑娘,如今老师不在,我不想瞒你,不妨把话说得敞亮些。从前老师叫我与婉儿和离,我碍于情势,不得不阳奉阴违。我和婉儿此番看你,没有什么坏心,只盼你能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事说与人知,某感激不尽。” 他说得很快,没有给杨思盈留任何余地。杨思盈不免仰头,觉得眼前灰蒙蒙的,多少思慕希冀都为着他的话,变成了炉内余温熄灭的灰烬。 好一会,她才咽下了这份痛苦,弱声道: “陆……陆大人忠公体国,思盈不是小性子,不会乱说,给大人造成困扰。” “杨姑娘,你是菩萨心肠,难怪婉儿叫我照拂你。”陆松节道。 他原不为利用她愧疚,到此刻,有一点点了。 杨思盈却惨然笑笑:“陆大人……我哪里是菩萨,不过是因为这些日子不识抬举,僭越了。你不要烦我就好,为你挡箭,是我自愿的。” 她这人比张幺妹和善,三言两语,便把自己说得让人心软。 白婉忍不住道:“杨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只是不知内情,而非不识抬举。箭伤虽浅,却也得慢慢养,你珍重些。” 杨思盈唇吻嗫嚅,没说话。 她那日在西灵观上还讽刺白婉,此刻却觉得脸疼,难为白婉不计前嫌。 白婉说完,陆松节才又向她道歉,尔后问她些吃饭喝药的日常,确定她恢复得不错,便不再叨扰。看着他和白婉成双离开的背影,杨思盈忽然发现,陆松节对她,从来都是表面客气。 他父亲还给陆松节下过药,他宁可划破手都不愿遂她的心,怎会喜欢她? 她实在想得太多了。 就在他们就要出屋,杨思盈不免叫住白婉。 “白……白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白婉看了眼陆松节,陆松节便先行出去。 白婉不知杨思盈有何好说的,绕过屏风,又好心替她挑了挑香炉里的灰,笑道:“说吧,只别骂我给你添堵就成。” 杨思盈咳嗽了阵,被她这句话说得心气儿反倒顺些,“我原也给你添堵,今日被你算计,一比一平了。” “其实我原来看不起你,觉得你是老天爷赏饭吃。现在反倒觉着,我这轻视也没多少意思,我不会因为轻视你,得人另眼相看。”杨思盈笑笑,道,“不过,陆大人如今在推行新法令,把和你的事瞒得死,你也该体谅他,他应该……只是不希望你因他受伤。” 同样的话,陆松节常与她说。 从杨思盈口中听到,白婉倒觉得有意思。 “我该如何?”她不禁问。 “我原来想,我之所以敢和陆大人在一起,是因为他在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即便我因他被迫害死了,也心甘情愿。白姑娘,你情愿吗?” 白婉不知她的问题,是不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不过,白婉和她的心境已不同了。她不觉得自己应该为陆松节牺牲什么。 “事情都没有发生,担心有多少意义?砧板上的鱼才被动献祭,我不会明知道有危险,却毫无准备。” 见她愣怔,白婉却不想再说,只点上新的安神香,“姑娘,你好生歇息,我先回去了。” * 白婉离了杨府,陆松节忙跟上她步子,“婉儿,她和你说的什么?” “嗯……”白婉顿住步子,转眸看他,刻意打趣,“她说心疼你……你这么关心她的话,要不要再回去,也哄哄她?” 陆松节被她利齿呛着,不禁盯着她,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婉儿,我若想和她好,刚才何必多此一举?” 默了会,他又不确定道:“你现在可信我了?” 他这样问,仿佛马上想得到答复。白婉不禁想,如果她说信,他是不是该立刻露出原来的面貌。 她虽有些信,但她没忘了他是如何逼她待在小宅。自由尚且无法给予,说原谅未免为时过早。 白婉便囫囵道:“若你事后不背着我再找她解释,说气她是为她好,我暂且信你。” 她是拿他从前气她的话说事,说他总惹她生气后又去哄。 陆松节恨自己当初自负,拿她没办法,捏了捏她的脸道:“婉儿,我这样忙,哪有功夫夜探香闺?我已依你的话说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往后就留在盛京……” “陆松节。”白婉忙打断他。 她原只是为了给他顺毛,让他允许她走远些,不日夜监视她,才和他好言好语。而不是为了听他两句,就决定再把心捧给他。 从前他哄人的脾气也极好,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脸色。她即便此刻信了,以后他未必不会变卦。 知道自己打断得急切,白婉掐了掐手心,尽量放柔语气:“我有点乱,你容我再想想。” 她柔一些,他才能为她退一步,而不是用强。不过,陆松节确乎在克制自己的本性,没有再逼问。 他谦卑笑道:“好好,婉儿,你应该累了,我先送你回去。” 马车上,两人静下来。 陆松节背靠着车内壁,想让白婉靠近,可她偏和他坐得很远。 他不禁眉心跳痛,脑海浮现白婉这些日子对他说的话。他以为她理解他的难处,会体谅他的辛苦,可她却告诫他,不要把在官场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他曾经在外卑躬屈膝,回到官邸,却对她颐指气使。这样把刃挥向弱者的自己,忽然让他感到耻辱。 他……确实不算个好丈夫。 香炉里的烟霭熏得白婉神思昏昏,她不禁打帘朝外看,见外头有人画糖人。 “陆松节,我想下去走走。”白婉下意识道。 这些日子没有他的特赦,她一直被困在四方小院,外头热闹,让她心向往之。陆松节却也打帘看了会,才道:“要我陪你吗?” “我想自己待会。”白婉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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