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无法坐视不理,拉不住陆松节,黛眉紧促,也恼了:“陆松节,你再这样闹,我从此就不再理你。” “婉儿!”陆松节好不容易劝好她,再受不得她生气,拳头挥到半空,终于还是作罢,“你们给我摁住他,我不发话,谁也不许松手。” “匹夫之勇,也配跟我斗。” 陆松节狠剜了萧于鹄一眼。他想让萧于鹄知道,不是他没有能力,不过是为白婉按捺着性子。 白婉瞥了眼萧于鹄,刻意转身往堂屋走,陆松节忙不迭跟上去,白婉便气道:“陆松节,你这般厉害,跟着我作甚?” “婉儿,他刀都横在我脖子前,难道你让我一言不发?”陆松节心底也怄气,却又不敢对她说重话。 “他之前已答应我放手,绝非刻意寻你的麻烦。”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陆松节更气恨,“婉儿,你就不知道将心比心?如果我现在和幺妹谈笑风生,你怎么样?” 白婉赫然停下脚步,没想到他会以此类比,斥骂道:“好啊,你去谈,你去笑吧。” “婉儿!” “你若冷静些,就不该用这种话激我。我可学不来你的做派,为了息事宁人先训斥你一顿。” 陆松节的脸因恼怒而浮泛胭脂色,紧攥住拳头。半晌,才压抑道:“你叫我放走他,我可以再放一次。但如果他再惹我,我绝不手软。” 他这话对白婉说,也对萧于鹄说。 他根本不想放人,完全是看白婉的面子。 他便要人松开萧于鹄,白婉眸光轻动,又道:“等等,容我和他谈谈。” 白婉并不想因萧于鹄激怒陆松节,她只是奇怪。 陆松节却觉得她在得寸进尺,别过脸不想应。 白婉不禁责道:“陆松节,我不是因私情为他说情。” 她这样公然护着萧于鹄,仿佛将顶绿帽子径直扔到他头上,还死死摁着,不许他摘下。陆松节的拳头攥得更紧,但看到白婉决然转身,想到她恼恨厌弃他的模样,他的拳头又逐渐松开。 陆松节快步走到一边,差人放开萧于鹄。 白婉见他服软,悬着的心落了地,忙跑到萧于鹄跟前。陆松节不忍发现她眼底的担忧,不得不又背过身去,不想再看。 萧于鹄忙捡起长刀,却被白婉摁住:“萧郎,别意气用事。” 她何尝不了解他,若非出了什么变故,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行径。白婉言辞柔婉,如涓涓细流,萧于鹄赤红的眸眼逐渐恢复清明。 白婉瞥了眼陆松节,低道:“我听他说,你今日高升,本该是喜庆事,怎么垂头丧气怒发冲冠了?若有隐衷,长话短说吧。” 她一下戳进他肺管子里,萧于鹄不免低低呜咽了声。 “婉儿,我没用。” 萧于鹄厌恶自己被人操控的感觉,也不愿让萧素馨被这样对待。他将黄玠对萧素馨所做之事简略述毕,恨道: “他们这些弄臣欺人太甚,婉儿,不如我待会假意挟持你,将你掳走。我不会逼你和我在一起,只要你能离了这里,我就去杀了黄玠,给素馨报仇。” “你是这样想的?” 难怪他会如此鲁莽。白婉想,他这样克制的人,不应该折在这里。她原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但这次她会设法帮他。 “萧郎,你当真是被那阉人激怒,做这种愚蠢的事。对付敌虏的巧劲儿都哪去了?且不说你能不能杀了黄玠,退一万步,你因杀他被赐死,素馨心里会好受吗?黄玠如此得宠,皇上一生气,会不会连她也问责?” “可婉儿……”萧于鹄被她这些问题问住,一时语塞。 旁观者总比局中人理性,白婉说得有理有据,他又如何不信服。 萧于鹄不免捶了拳地,“这天下就是被他们这群挟私报复的阉狗弄臣搅乱了!任人唯私唯亲,全然不顾大局。” 他这番话带着私恨,喊得大声,陆松节也听得分明,忍不住回敬:“没本事的人,才喜欢到处扔黑锅。你若有本事,拿着这把刀,看看你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把我大靖朝的脓疮毒瘤剜掉。” 眼看他们又要打嘴仗,白婉忙劝道:“好了!你们一个文臣,一个武将,本该齐心协力为了大靖百姓,怎么总为我斗个你死我活?或许我该自裁谢罪,不叫你们烦扰,你们才能唱曲将相和。” “婉儿!”两人异口同声阻止。 陆松节气得磋磨牙齿:“婉儿,我不骂他,你也别说这样的话吓我。” 萧于鹄更是惭愧,不知白婉比他想象中的更顾全大局。 他自知当初能复起,有陆松节一半的功劳。朝廷无恩,为了莫须有的罪流放萧氏满门,可百姓是无辜的。他之所以还在任上,不过是想清水匪,退鞑子,而不是因为忠于赵恒。如今陆松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新法令,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婉儿,”萧于鹄羞惭道,“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白婉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是对的,也没有着急说出口。默了会,才压低声音道:“黄掌印位高权重,却也是皇上的奴婢,用刀杀不得他,只能设法让他与皇上离心。萧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不过因为我,不想用?” 她过于了解他,反倒让他无措。 萧于鹄敛眸,即便没有回答,白婉也猜到了。 他和她想的一样,但想离间黄玠与赵恒,必须得到陆松节的帮助。他不愿意对陆松节低头,所以走了极端。 白婉忍不住道:“你们这样相似,不该为了我生龃龉,我不想横在你们中间做罪人。这件事交给我吧,萧郎。” “婉儿,我不想依靠你的谄媚复仇。我知道你早就想离了他,我不知道他是否以我为借口要挟过你……” 萧于鹄心疼又自责,恨自己无能。 白婉唇吻翕合,“我……”可她忽然说不出口。 她的迟疑被萧于鹄捕捉,他不免道:“婉儿,难道你还喜欢他?” “……并不重要。”白婉深吸了口气,不想面对他的诘问,岔开话题道,“萧郎,你今日犯浑的事,别让我再逮住第二次。我即便想帮你,也不会谄媚谁,你乖乖回去,看好这盛京的大门,改天我再替你去看望素馨。她这样可怜,你该多陪陪她。” 白婉坚决起来,萧于鹄总是劝不得的。但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想过许多她愿意留在陆松节身边的理由,唯有这点,他最不愿意面对。 可她也曾以为他死了,岂能像尾生抱柱那样等他? 五年,期间无数次他也快因自暴自弃快放弃她了,何况她。 当初陆松节在江淮两地巡边的时候,他在暗处见过陆松节,那张脸让他重燃了希冀。他以为,白婉仍是爱他的。 也许都是他一厢情愿,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陆松节已经替代他,占据了白婉的心。 萧于鹄不禁狼狈地起身,攥紧自己的刀柄,退了出去。 白婉不放心,少不得嘱咐那些跟着来的京营卫军:“今天的事,谁也别抖搂出去。不然别说萧提督不放过你们,元辅大人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派,倒让陆松节觉得新鲜。 没想到她也是个厉害的小娘子,能妥当处理事情。 那些卫军哪敢乱说,忙赔笑道:“少奶奶,您就是把刀架在我们肩膀上,我们这嘴也是被浆糊粘过了,半个字都不往外倒。” “这样自是最好了,好好跟着萧提督干,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白婉也顾不得他们乱喊少奶奶,打发了他们,剩下的烂摊子,便交给陆松节收拾。 但陆松节踅摸着“少奶奶”三字,莫名欢喜,特赏了那人银子。 白婉兀自回了堂屋,想着萧于鹄的事,便斟了两盏茶,等陆松节进屋,叫他坐到近前。 陆松节气还没消,也不吃她的卖乖,刻意道:“他平安走了,你高兴得要给我斟茶?” “又吃醋呢?”白婉哂道。 陆松节忙喝了口茶,否认道:“我岂是那么小的度量。”顿了顿,又难受道,“婉儿,我应该给你寻个新的地方住,免得那厮总叨扰你。” 他的心眼已经快比针眼还小,白婉不免挑唇一笑,却也懒得揭穿。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刻意起身绕到陆松节身后,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他两肩。 陆松节如吃了毒药,骨头都酥了片刻。 “婉……婉儿,”他不免道,“没想到你为了他,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白婉主动的触碰,他受用得不得了,可又不愿承认。 白婉刻意捏了捏他的肩胛:“你不喜欢吗?也好,我松手便是。” 陆松节不吭气了,在她松手的时候,忙摁着她。白婉问他做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说。当然什么都不说,说了就承认舍不得。半晌,他再死皮赖脸地笑了下:“恰好我肩膀酸,婉儿体贴我,我哪敢不喜欢。” “贱骨头。给点好处就全招了。”白婉啐他,忖了半晌,才道,“陆松节,虽然我身不在朝堂,可这些日子我常去给皇上奏琴,也常与你在一处,也听闻了些东西。你从前不是常对我说,担心自己推行新法令会被人报复吗?如今皇上年纪尚小,愿意听你的话,可等他年岁大了,你待他点点滴滴的不好,他肯定都记得。 “如今你与黄掌印交恶,若他再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到时候君臣离心,你便危险了。你那样聪明,要不要未雨绸缪?”
第52章 放手 “没想到婉儿人在外宅, 心却系着朝堂。” 陆松节听得“黄玠”二字,眉微扬,狭长凤眸底显出一丝戏谑。 好端端的, 她怎么会关心他和黄玠交恶。 他和黄玠的关系, 大抵是从他不顾黄玠恳请他别清算私田开始。不过明面上,两人并无实质的磕碰。白婉知道这一层, 定有人告诉她了,十有八九,那人是萧于鹄。 陆松节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弯绕,却没有说破, 且看她如何巧舌如簧, 在他眼皮底下微萧于鹄筹谋。 “从古至今的谋士,不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陆松节,我能看到些你看不到的危险, 你应当庆幸。” 白婉仍不愿承认,她在为萧于鹄说话, 满心仿佛都在为陆松节着想。陆松节有些气闷,也好奇,“既如此, 你有何锦囊妙计?” “你的权力再高,也高不过皇上。皇上年不满九岁,即便再伪装, 也很难隐藏对一个人的厌恶。你明知旁人给你献贡品, 却仍瞒着皇上递到我手里, 若让他知道, 他肯定不高兴。这样的事情, 往后再别做了,在督促他完成课业的方面,也得多加小心,和颜悦色些。 “另,你再谨慎,终归不如他身边的黄掌印体贴。但司礼监里有的是想把黄玠踩下去的奴婢,黄玠之所以能稳坐掌印宝座,除了皇上的喜爱,还有太后庇佑。皇上现在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太后,你更该争取太后,于中离间太后与黄玠的关系,逼皇上提拔与你交好的奴婢。往后皇上听到的所有声音,都会是对你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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