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娘子亲热地搂过她,一脸感沛,“葭葭,多亏了你,否则我还不知道要愁到什么时候去。那日女使来回我,说你还未到桃花宴上,在山道上遇上个人,就将事情给办了,我还不敢信,谁知道,那日晚些时候,宴上叫散了,大人当真是一个人回府来的,那位要给大人塞美妾的中京贵人,竟没再提了。” 言至此,宋大娘子又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而且你猜怎么着,那位中京贵人,今日竟亲自登门了。前面的女使说,瞧着他模样和颜悦色的,一点儿没见恼。眼下正与大人书房里谈话呢,就是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真是奇事。” 梁王来了?谢郁文错愕不已,这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宋大娘子见她面色有异,正想细问,当日她究竟在山道上与人说了些什么,“葭葭,你与那位中京贵人先前就认识么?” 谢郁文还不知要如何开口,却有女使急匆匆进来回话,一脸的惊惶,“夫人,大人正陪着那位中京贵人往上房过来了,那位贵人说是……说是要亲自向夫人赔罪。” 这回轮到宋大娘子大惊失色了,什么玩意儿?这个什么中京贵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这样不着调。 谢郁文更是如遭雷劈,眼下她可不想再见梁王,得上哪儿躲一躲。 可是来不及了,说话间,崔通判就领着人过了月洞门,身后跟着的,正是那梁王。依旧是锦衣华服的贵气王公模样,可闲庭信步缓步行来,通身的沉稳静气。 怎么回事,谢郁文有些不可置信,这人忽然正经了起来,瞧着十分眼生。 避无可避地遇上了,正厅上一时站得满满当当。梁王正要向宋大娘子一个礼作下去,一转头却撞见了谢郁文,垂着目,亭亭立在宋大娘子身后。 谢郁文拿余光瞥着梁王,只见他竟“噌”一下脸红了。 梁王定了定神,努力不去瞧她,恭恭敬敬对宋大娘子道:“夫人,前日里是在下唐突了,酒吃多了一时上头,做出些荒唐事来,险些伤了夫人与崔大人的和气,还请夫人宽宥在下。” 宋大娘子仍旧云里雾里的。她仍不清楚这人是何来历,上来这一通没头没脑地请罪,直把她整不会了,只好探寻地看向崔通判。 崔通判安抚地朝她微微点头,宋大娘子见状,温言笑道:“哪里有这样严重,阁下不必放在心上。” 梁王直起身来,朗朗一笑,与崔通判对视一眼,又说道:“在下适才与崔大人商量好了——这两位侍女,在下还是交到崔大人手上,只是请他留意些手下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若有合适的,两下里相看一番,但凡能看对眼,就由崔大人作主保个媒。如此一来,两位姑娘能聘于好人家,做正头娘子,于她们而言,也算是好归宿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谢郁文在一旁听着,心下却有些异样。他忽然这样讲道理、明是非起来,她还真是不习惯。 按说,若梁王真要将此事揭过去,直接就此不提便是了,人人都乐得装作无事发生。可他偏偏还要上赶着来通判府上,演了这么一出戏,仿佛是着意来显示他有多近人情似的。 谢郁文的商人头脑下意识地响起了警铃,无事献殷勤…… 果然,梁王此时演完了大戏,目光径直投向她,笑得腼腆,鼓起勇气喊了声“谢小娘子”。 厅上众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谢郁文这下当不得透明人了,只好硬着头皮朝他施了一礼,“梁公子好。” 一声“梁公子”,喊得梁王心潮澎湃,崔通判则一蹙眉,宋大娘子却是恍然大悟,葭葭果然认得他……哦,原来他姓梁。 梁王径自说道:“今日竟然在此处碰上小娘子了,真是巧,正好在下有些话想对小娘子说,小娘子稍后回府时,可否知会在下一声?让在下送您一程。” 看看,看看,才觉他忽然成了正经人,这才没多久,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是闹哪样……难道前日在广济寺,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谢郁文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婉拒他,梁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抢在她前面开口,一脸真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若觉得小娘子不方便,在下现在当着崔大人与夫人面说,也是一样的。” ……你给我住口! 还能怎么办呢,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谢郁文只好应允了,也不等什么稍后,立时就向宋大娘子辞行,“时雨,我过两天再来。” 宋大娘子实在是太好奇了,可眼下不容她多问,只好恋恋不舍地目视她离去。 梁王赶忙追出去,两人沿着通判府的游廊朝外走,一前一后地,也不说话。谢郁文心中有气,脚下走得飞快,梁王跟在她身后,几度张口,却又作罢了。 眼见快要出门了,梁王好容易下定决心,大跨步走到她身前。 谢郁文只得停下,“梁公子,前日里郁文已经……” “我知道。”梁王打断她,目光灼灼,焦急而恳切,“小娘子当日的话如醍醐灌顶,在下回去后,将小娘子的话想了一整夜,这才意识到,在下从前的举动,多有不妥,小娘子能优容在下,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说是知道了,实际行动却不见改。谢郁文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演哪出,干笑一声,“梁公子言重了,既然如此,那郁文……” “谢小娘子,”梁王又一次急急打断她,深吸一口气。紧张与期待交织着,是从来没有过的忐忑情绪,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娘子之前没有说错,更不是自作多情——在下的确喜欢小娘子,十分喜欢、非常喜欢。所以往后,在下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会认真对待小娘子,因为,因为……” “我想娶小娘子为妻。” …… 他在说什么梦话? 谢郁文瞠目结舌地看着梁王。 梁王一鼓作气,索性将心里话一气儿都说了,“小娘子当日说我……说我家中,定容不得小娘子这样的妻子,其实不是的——小娘子不知道,我们家嫡庶长幼规矩大得很,我是次子,家中一应家业早就交由兄长继承,并没有我插手的份儿。” 梁王缓了口气,“所以我做什么,娶什么样的女子,并不会有人管我。而今我家中高堂俱已不在了,小娘子也不用担心有尊长束缚,所以若我们……小娘子依旧可以自由自在的,天下各处都去得,想要执掌谢家,只管照旧,绝不会耽误小娘子去实现抱负与野望,甚至小娘子若不想住在中京,我便陪小娘子一道在余杭住,全都使得。” 一席话说得心咕咚咕咚地跳。梁王长舒一口气,他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一个小娘子跟前儿,紧张到这个地步。 “请小娘子相信我的诚意,给我一个机会吧。” 作者有话说: 【预收古言《情欢有味》】和亲公主x忠犬护卫,男二上位复仇虐渣; 【全文存稿短篇古言《先帝殊遇》】也在专栏; 【预收《哈兰德之歌[足坛]》】
第24章 浪子会轻易回头吗?谢郁文悠悠地想。 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梁王言语里直白或深藏的情绪,她没法共情。可她是个饱读诗书的生意人,最能领会世上恒常的人心,而梁王的行径,显然不能叫人信服。 她与梁王此前一共见过三面。第一回 他口出狂言轻薄她, 第二回她虚情假意地套他的话, 第三回,她向他挑明了往后保持距离。 放浪形骸的“倾心”、冠冕堂皇的客套,梁王与她之间,左不过就是这些东西。 一出演了三折的戏,今日这第四折 上,他忽然就说要娶她。 ——梁王这头回得,也太不对,太不合逻辑,太没有道理了。 南瓦戏班子的戏,都不敢这么写。 谢郁文不见慌张,也没有羞意,开门见山地拒绝他,“梁公子,您这些话,郁文十分感动,可恕郁文不识抬举,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梁王积攒了好几个日夜的柔情,当头叫她浇了个灭,顿时从头凉到了脚底心,眼中涌起无边失落,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 缘由堆积如山,谢郁文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是因为时至今日,他甚至还不曾亮明真实身份,谈何真诚?是因为他“嫡庶长幼规矩大得很”的家族,实则是天家?还是因为,他“痛改前非”的决心来得太轻易、太廉价,今日对着她,明日也可以对着旁人? 谢郁文不耐烦再与他说道理了,索性四两拨千斤,“好叫梁公子知晓,郁文三岁上就由爹爹做主,和人定了亲的。爹爹是守诺重义的君子,郁文也不能给爹爹丢人。所以梁公子,您不该在郁文身上浪费心思,您之前的话,郁文就当没有听过,您也当没有说过罢。” “……小娘子定了亲?!” 梁王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料到她早已名花有主了,一时惊痛。可很快的,无边失落中却生出一丝希冀:三岁上就定了亲,自然不可能是因着两情相悦…… “小娘子当真是心悦于他吗?”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谢郁文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这样不开窍,给了台阶都不肯下,非要她把话说到没有一点余地吗? 谢郁文无奈一笑,“梁公子,有些话不该郁文说的,可郁文承您厚情,无以为报,这些话,就当是为了梁公子好吧,只望您别怪罪。” 她条分缕析地说与他听,“梁公子,依您方才的意思,家中规矩大,家业都由您的兄长继承,那郁文私心猜度,您如今行事孟浪,多半也是为了显示自己胸无大志,甚至一无所长,只知游戏人间,好叫您的兄长安心吧?” 梁王本木然听着,谁知竟叫她一语中的,说中了心中隐痛,惊疑不定。 “既然如此,您又说要娶郁文——郁文是谢家的女儿,谢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可说句托大的话,谢家旁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钱是什么东西?能买兵马武器、万顷良田,能收买世上最难动的人心,您若真要娶郁文,将坐拥这样一个金矿,您那兄长,当真会坐视不理吗?不会疑你有争夺家业的野心吗?彼时兄弟阋墙,是您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梁王呆住了,说不出反驳的话。 “再者,梁公子,郁文是商贾之女,您家是高门贵胄,家中情形,我未曾见过,却也可以想象——自古婚配,就不单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间的承诺。民间稍有些家底的商贾,也要估量着得失利弊娶亲,更何况是您。所以,您家中虽都由兄长话事,肩上确实没什么担子,可您相信郁文,您的婚事,依旧由不得自己做主,郁文劝您,尽早舍弃了这样的指望吧。” 劝到这个份儿上,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就算还了他当日被她套出一句话的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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