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贴心地为女儿铺好台阶,“我刚才也与王大娘子说了,你而今掌着谢家半个家了,事情忙,日日要在外头露面,商场上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叫人看见了,有些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 谢郁文听了这话,几乎要叫王大娘子气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为了她家郎君之事,她日夜奔走,四处欠下人情,绞尽脑汁想法子为她去京兆府尹里捞人,结果她倒好,本也不求她一句谢,可她竟上她爹爹跟前儿,来告这没影儿的状? 哪里来的白眼狼! 谢郁文快气死了,扭过头去,不发一言,只怕此时张口,就要对王大娘子出言不逊了,届时伤心的,还是爹爹。 谢忱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气得狠了,心中也十分心疼。可这王大娘子毕竟是薛恩公遗孀,这门亲事,虽然他心中也有颇多想头,可眼下仍是作数的,面上不好闹得太难看。 而今王大娘子来闹,实则也闹不出什么名头,不过是想让谢家、想让她服个软罢了。早先女儿还没来时,他也已然说了颇多好话了,可王大娘子想要的,还是女儿的态度,毕竟往后,要和自家儿子结亲过日子的,是她谢郁文。 谢忱无奈,解铃还须系铃人,示意女儿说句话,“王大娘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是你亲口说的,她定会相信。” 谢郁文慢慢地倒也平静了。这门亲事,原本她也无可无不可的,她虽不喜欢那薛郎君,可薛家势单力薄,薛郎君瞧着也不像难缠的人,未来也只有继续依靠她谢家的份儿,往后她若要承袭家业,掌谢氏的家,想来他薛家也不好说什么,总归不是最坏的选择。 可眼下看,这门亲事,定然是不能结了。若有这么一个如此不明事理、尽会撒泼耍赖,又惯会恃恩自重的婆母,她谢郁文纵然带着天下一等一的财富,也定不会安生的,只会叫王大娘对她愈发刁难。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应酬这位王大娘子,便不是家事,而是公事了。谢郁文一时想通了,再没了多余的情绪,好听话张口就来。 “王大娘子,旁人不知内情,听风就是雨的,您切莫当真。当然,郁文也有不是,都怪郁文往日里不小心,心思都在家中的生意上,旁的事情上没留神儿,竟然为着这等事,惹得王大娘子不快,郁文在这里给王大娘子赔罪了。您放心,从今日起,郁文一定谨言慎行,大娘子,您就原谅郁文这一遭吧。” 这话说得也漂亮,谢忱心中一喜,两人到底好声好气地将王大娘子给哄走了。 王大娘子走后,谢忱又留谢郁文说话,细细问了薛郎君之事。 那日谢郁文得了陆寓微的允诺,便将此事撂开了手去,一时忘了着人与谢忱通个气,此时方一五一十说了。 谢忱这才知晓,机缘巧合下,自家女儿竟识得了陆寓微,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朝局汹涌,而谢家眼下又地位尴尬,私心说来,他自然是不愿意女儿与陆寓微这等身处政局漩涡中心的朝臣,有过多牵扯的。 不过也好在请托的是他。凭他的身份,薛郎君的性命,应当是无碍的了。 至于旁的事……谢忱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葭葭,你十八了,你娘在你这个年纪,都与你爹我成婚两年了,有些事,你自己上心。那个薛郎君……你不要有负担,只要你想好了,和爹爹说一声,别一味自己筹谋,若要当恶人,还是让爹爹来当。他是薛公的血脉,我们谢家无论如何,都会供养他与王氏一辈子,别太伤了颜面,其余的,你自己决定,爹爹都支持你。” 谢忱说得隐晦,可谢郁文都懂,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又说了好些话,眼看天色晚了,谢郁文便要回城中去。临走了,谢忱又问了一句,“葭葭,你是哪一天去见的陆寓微?” 谢郁文想了想,“有三四日了吧。南京府往返八百里,算算传信的时日,应当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爹爹别着急,等有了消息,我立刻来知会您一声。” 确实有消息了。陆寓微那日在京兆尹府盘桓至拂晓,事毕后即刻赶回,快马加鞭回到余杭时,才不过午时。 回到余杭,陆寓微又忙了两天圣驾巡幸事宜。才准备寻谢小娘子叙叙话,却没想到,先等来的是梁王。 梁王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府上,劈头盖脸地朝他丢来一颗雷。 “陆公,我想聘谢忱家的小娘子为王妃,你替我想想法子。” ...... 他连夜四百里奔袭,回家一看,竟叫人撬了墙角。
第26章 陆寓微眼皮一跳,将手中的笔撂下,缓缓朝椅背上靠下去,气势逼人如巍峨的山。 山开口了,声音低沉也似深谷幽幽回响,“殿下说什么?” 两道视线朝他投来,说不出的压迫感,直叫梁王浑身一激灵,方才进门时急冲冲的兴头立时矮了一半,“我说,我,我我想娶王妃了,是天下最有名的商贾谢忱府上的小娘子……可她定了亲了,还请陆公替我筹谋一番,再去官家跟前儿探探口风。” 这真是奇了。陆寓微不由眯起眼,半晌没有说话。 他算是瞧着这位梁王长大的,当年他到军中时,梁王才十一二岁。梁王是先帝与元妻李后次子,寻常人家,父母或许偏疼幼子更多,可周家是要争天下的,儿郎们须担得起千钧重担。而今的官家长他两岁,资质又佳,先帝着急将这个长子培养成材,以当大任,成倍的心血浇灌上去,难免就少了心力,来看顾后头小的。 所以这个梁王,虽长在军中,却算是叫先帝放养长大的,十一二岁上,仍屁事不懂,等陆寓微擢升至先帝亲军中,他的事迹渐渐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连万事不理的梁王都听了一耳朵。小小少年,正是豪气万丈,最需要英雄楷模的时候,陆寓微横空出现,正好填上了这个缺儿。 梁王对陆寓微的敬仰之情滔天,可陆寓微却不怎么耐烦理会他,不过碍着先帝的面子,对他稍加辞色而已。有一回他领了军令,率八百轻骑夜袭敌营,梁王不知哪来的鲁莽勇气,竟乔装改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他的队伍,打算有样学样,少年热血一番,可结果呢,真到了战场上,敌营里短兵相接,啥也不会的梁王立刻吓傻了,两下里见了血,动也不敢动,只会扯着嗓子胡乱哭嚎。 还是陆寓微碰巧赶到,将他从血泊里捞出来,才要将他扔回去军法处置,细看之下,却发现是主公的儿子。 便是这一回,彻底掐灭了少年梁王刚萌出一点儿芽来的气性,再也不想着建功立业了,甚至连军营,都要远远绕开了走,只怕惊起那一夜的血色噩梦。而陆将军呢,从此在梁王这里,便成了天神一般的人物,刀光剑影里拣回了自己一条命,梁王对他的敬佩里逐渐生出全身心的仰赖,还隐隐有畏惧。 便是后来,梁王越长越荒唐,行事愈发无法无天,先帝都拿他没法子,只有陆寓微说话,他才肯听几分。一来二去的,从先帝到李后,到而今的官家,一遇上梁王的事儿,便本能地来找他。 还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陆寓微他其实有点委屈。 近些年,梁王开始爱招惹姑娘,满中京城稍有些薄名的女孩儿,从勾栏里的粉头,到乐坊的艺伎,到李后宫里的女使,到哪家王公府上的小娘子,他倒是一视同仁,来着不拒。可他没长性儿,喜新厌旧,招惹完转头便丢在了脑后,姑娘家不忿,沸沸扬扬地传开去,最后都是陆寓微出面,替他收拾的残局。 就是这么个人,眼下与来他来说想要娶妻了,看上的还是谢郁文。 陆寓微念着先帝的知遇之恩,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心平气和的话,“近来事情多,我没空料理殿下的事,等圣驾回銮中京了再议吧。” 回中京还议什么议啊!正因为谢家小娘子在余杭,才要抓紧时机。 可陆寓微一点儿也不想再与他掰扯,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了。 梁王这一趟,激起了陆寓微心中千层浪,一时间,连坐都坐不住了,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才几日的功夫,梁王究竟与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邓长青呢?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递出来! 陆寓微十分光火,谢忱若知道了自家女儿与梁王牵扯不清,该有多担忧啊,这不是要将谢家,生生搁在火上烤么? 还有她。人人都说她聪慧,他原先也觉着是,可一次又一次的,她怎么总做出这般不靠谱的事儿来?胆大莽撞就算了,现在还要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吗?况且,那南京府监中的薛郎君又算是怎么回事儿?她竟是这种人吗? 陆寓微觉得自己为着谢公,心都要操碎了。 恰在这时,门上来通传,谢家小娘子来拜会陆公。 嗬,赶了巧了,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谢郁文今日来,仍是为薛郎君之事。第二次过府,熟门熟路地行到厅上,笑着与陆寓微见了个礼,也不着急说正事,“陆大人这座友人府邸,建得真好。进门来的那个园子,前日里清峻疏淡,草木皆有出尘之意,今日那园子角上一树梨花开了,簌簌曳着清辉,又显得满园温润了起来——四时百态,得其神韵,想来陆大人那位友人,胸中有丘壑。” 什么花草风月的事儿,陆寓微听得莫名其妙,那园子里种的究竟是梨花还是李花,他全然没上过心。见她这副落落大方的熟稔模样,一颦一笑似生百媚,陆寓微莫名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梁王跟前,也是这副样子,才哄得他急赤白脸地说要娶她吗? 他没好气,“那友人原是个宦官,胸中没丘壑,只有块垒。” 谢郁文一怔,抬起眼朝他望过来,探究的目光里微有错愕。 陆寓微叫她一打量,才觉失态,登时有些下不来台。狼狈地回身坐下,复又开口遮掩过去,“小娘子今日来,想来还是为薛昌龄之事吧。” “陆大人说得是。算算余杭与南京府来回传信的时日,我私心揣度,眼下约莫能有些消息了,就想着来见一见陆大人——若此事有什么不妥,叫陆大人感到为难,也好让谢家略尽一二分力。” “倒不算是不妥,”陆寓微斟酌着开口,“薛昌龄的事,我大略探查过了,亲自看了案卷,也传薛昌龄问过话,大致有了些结论。只是眼下缺少证据,其中有些关窍,尚未厘清,因此不能开释他,还需过些时日。” 谢郁文却听出了另一份意思,惊讶道:“陆大人是亲自去了南京府吗?” 陆寓微没作声。无论怎么答,都像是他在示恩了,眼下的情形,他可一点儿也不想承她的谢。 谢郁文面上浮起感沛的神色。她原本请托他,也不过指望他往京兆尹府中传句话,着人将事情前后因果、案子的现状具于信上,好叫她多了解些案情罢了,没成想他竟亲往南京府,过问了案情,还替她又审过一道,这般费心,真出乎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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