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桃花目中流转交织的情绪终究化成了一声轻叹。 驸马安抚似的伸手摸了摸陆幼檀的头顶。 “这确实是阿澈一直以来想要的,你没有做错。” “我只是不知道我这样的自作主张能不能被接受。” 驸马乐了,他笑弯了眼睛:“阿澈那小子,背着你自作主张的事情还少吗?足够相爱的人是可以接纳和包容彼此的一些自作主张的。赐婚这事,就算你不和陛下求,端阳和阿澈也还是会提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见陆幼檀眼中一亮,驸马相信她是听进去的。于是放松了语调,笑着逗弄她。 “你上午没有和端阳提这事是对的,我真怕她会拽着你冲回去,求陛下别管阿澈,现场就讨要了赐婚的圣旨来。” 陆幼檀红着脸,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俩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快要到纤云阁了。在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陆幼檀下意识地嗅了嗅那四溢的枣泥香,余光却瞥见了纤云阁的门口,晃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幼檀的脚步瞬间定住了,她的脊背一凉,脑子里空白一片。 “怎么了。” 驸马不动声色的将陆幼檀挡在身后,低下头问道。 陆幼檀躲在他身后,指了指纤云阁的门口。 朝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驸马便了然。他揽着陆幼檀,遮住她大半的身影,脚步一拐,朝着纤云阁对面的茶楼快步走去。 等到他们在茶楼二楼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后,陆幼檀再看向纤云阁时,恰好看见江淮远和沈韵从其中走出来。 江淮远还是那般的挺拔。 可能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沈韵看起来更加的端庄温柔。 他们好像一点都没变。 陆幼檀内心复杂的挪开目光,在她别过头的一瞬间,江淮远敏感的抬头望了过来,他微眯着凤眼,似是在确定自己刚看见的东西。 “怎么了?” 沈韵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没什么。”江淮远皱着眉摇摇头,顶着沈韵温柔却坚持的目光,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刚刚好像看见淼淼了。” 沈韵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陆幼檀的离去,对江淮远造成的影响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 他一次次的在梦中遇到陆幼檀,那些曾经的,他们之间并不愉快的那些个过去,经常出现在梦里,然后最终所有的画面都会被黄沙覆盖,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黄沙中坠落,消失不见。 在循环往复的梦里,等到江淮远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忽视了陆幼檀,又是如何残忍的对待了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陆幼檀死了,衣冠冢是他亲自盯着立的。 好在,他和沈韵的第一个孩子的到来冲刷了这份刺骨的失落和后悔。 尤其在有了孩子时候,江淮远的耐心和脾气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他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残忍,他可以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的儿子,却在几个月前,那样生硬的将一母同胞的妹妹推开。 但是什么都来不及了,陆幼檀依旧死了,成为了江淮远的梦魇。 陆幼檀克制隐忍的哭声时常在深夜里想起,向江淮远控诉着他的不公。 丈夫的这些异常,沈韵都知道。只是,陆幼檀从来都只是在深夜才出现在江淮远的梦里。 沈韵有些担忧的顺着江淮远的目光看去,茶楼二楼的窗口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还好吗?” “没事。”江淮远紧紧皱着眉,他盯着茶楼的窗口看了一会,终究还是挪开了目光,再看向沈韵时,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理智。 “我们回府上吗?” 沈韵归拢了一下鬓角,:“再去城西那家布料铺子看看,听说陆家那位姑娘喜欢素净的布料。” 喜欢素净的布料。 江淮远恍惚了一瞬,在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偏爱素净衣裳的小姑娘。 见他沉默不语,沈韵只当他逛的有些不耐了,她柔声的安慰道:“陆家那位姑娘是长公主亲自带回来的,这几日可都是驸马带着她在京城游山玩水。听说长公主殿下已经请求陛下赐婚了。” 沈韵悄悄地伸出手,在宽大衣袖地遮掩下,牵住了江淮远的手。待二人上了马车后,沈韵靠着江淮远的肩膀,轻声道: “辰郡王曾经和我们淼淼有过婚约,他也对淼淼多有照顾,甚至比我们做的都要好。如今他要娶亲,我们备足厚礼,祝福的同时也是向他道谢。” 沈韵的声音有些哽咽,“其实仔细想想,她应该是喜欢惊鸿公子的。” 江淮远喉头一紧,眼眶有些发热,他揽住沈韵,半天没说出话来。 祖母和姨娘的那些心思,他其实都是知道的。只是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制止呢? 江淮远仰着头,克制着鼻尖的酸涩。 可能是因为他不成熟的将母亲的死一味的推到了她的身上,将这份他自己无法承担的痛苦,全部都推给了自己的胞妹。 眼泪终究是滑落了下来。 江淮远抱紧沈韵,声音哽咽。 “是我对不起她。” ———— 江家马车上这一场忏悔,陆幼檀一点都不知道。 她盯着面前的茶盏,有些愣神。她的对面,驸马眉目舒展的品了一口茶,神清愉悦地开口。 “江家少夫人买的东西,十有八九过几日就要送到你手里了。” 陆幼檀抬起头来,眼眸之中有些不解。 驸马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眉眼弯弯的看向陆幼檀,像一只漂亮慵懒的大狐狸。 “小姑娘,我一点都不担心你处理不好这些事情,你只是有时候太不相信自己了。” 恰好小厮取到了他们在纤云阁定好的东西,驸马将首饰盒推到陆幼檀的面前。 “是江家世子对不起你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钟声在陆幼檀脑子里敲响。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眸一寸一寸的亮了起来。 ———— 等驸马和陆幼檀回到府上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带着几箱子的皇上的赏赐在等着他们了。 看见长公主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陆幼檀猜到,她大概是知道了自己求陛下的事情了。 当时长公主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揉了揉陆幼檀的脑袋,如何将一封信递到她手里。 许惊鸿的信! 在看到那熟悉的小楷时,陆幼檀的呼吸猛地一滞,她不顾长公主和驸马揶揄的目光,找了个角落,捧着信读了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陆幼檀不敢相信,这样细碎的言语出自那个清冷寡言的许惊鸿之手。 他细细的询问了陆幼檀的身体,又仔细的交代了江南这边的进展。信的最后,许惊鸿告诉她,一切进展顺利,不日便可相见。 他只字未提想念,可陆幼檀却看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想念。 “阿澈在江南放了一点风声出来,三皇子怕是会有点急了。” 长公主点了点压在桌上的两张信纸,看向陆幼檀,“宴会上,你仔细注意一下三皇子妃的举动。” 陆幼檀点了点头。 许惊鸿在信里都告诉她了,他已经把握住了三皇子在江南贩卖官爵、私藏武器的证据了。接下来就要看三皇子什么时候沉不住气动手了。 气氛只是短暂的严肃了一会。 长公主收好信件,拉着许惊鸿和驸马去看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了。 她头一回得了姑娘,还是个出落得水灵漂亮,站在她那个被别人夸上天的儿子身边都丝毫不逊色的漂亮姑娘。 长公主那沉寂了十多年的,要梳妆打扮孩子的心复苏了。 初夏宴前的这几日,陆幼檀便留在府里不再走动,她势必要以最好的姿态出席这场宴会。 —— 这场由长公主张罗的初夏宴,在宫中举行。 陆幼檀身为长公主的准儿媳,在这场宴会中的地位也是相当高的。 而她在着一场宴会中的待遇,与半年前的那场中秋宴依旧是完全不同了。 且不说陆幼檀被许惊鸿盯着调养了许久的身子,光是这段时间驸马带着她吃吃喝喝,就已经让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饱满了起来。 除去外貌上的变化,心态上的变化让陆幼檀整个人的气场有了质的改变 半年前的宴会上,五公主的丫鬟都能压她一头。而如今就是和长公主并肩,也丝毫不输。 陆幼檀坐在偏殿里,上下端详着身上素净却华贵的衣裙,忍不住的感叹。 这种复仇归来的剧本,是真的令人身心愉悦啊!
第93章 这次宴会,陆幼檀不是客人。她不需要从门口进来,而是跟着长公主提前在偏殿里会见一些身份比较特殊的人。 比如说太子妃。 太子妃搀着侍女的手缓缓的进来的时候,陆幼檀惊得合不拢嘴,吃糕点的动作瞬间定格住了。 她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太子妃,然后顶着那笑吟吟的目光,看向了太子妃微微隆起的小腹。 要知道,太子这一路返程都在担忧这件事情。他和太子妃的矛盾本就是因为没有孩子。这下可太好了,太子妃怀有身孕。那太子原本设想的那些强硬的手段也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似乎所有的困难都慢慢的在崩溃瓦解。 太子妃盈盈笑着握住了陆幼檀的手,陆幼檀搀着她坐下,她们互相说起彼此这段时间的经历。 这个孩子是在太子南下之后才发现有了的,因为太子走的很急,太子妃刚想要传信过去,太子失踪的消息先传到了京城。 太子妃心下一慌,肚中的孩子有些不稳。于是她闭门不出,也没有将怀有身孕的事情张扬出去,只是安心的养胎。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当小腹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太子重新出现在了临安城,不仅平安归来,还办成了皇上交付的任务。 太子假装重病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太子妃的,因此她望着陆幼檀之时,凤眸之中满是感激。 “他如今还托病,我也不方便送上谢礼。若不是你救了他一命,我和这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陆幼檀忙摆手推辞。 许惊鸿曾和她说过,太子脱去储君的身份,是真情实感的对她好的。陆幼檀这人执拗,谁对她好她看得清清楚楚,且一定要还上这份好意的。 长公主也顺势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仔细询问了一番太子和这个孩子的情况。 就在三人聊的火热之时,一个摇着折扇的男人脚步轻快,轻车熟路地推门走了进来。 谈话戛然而止,陆幼檀朝着门口望去,心下一乐,又是个熟人! 还是那身湛蓝色的衣裳,和手中把玩着的折扇。端亲王赵长阳,还是记忆中模样,一点没变。 可这赵长阳就没有陆幼檀的淡然乐呵了,他把着椅子的扶手,像一只受惊的大猫一般,瞪着眼睛盯着陆幼檀,从上到下的把她扫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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